《堪近》Gotter

5、第五章

　　襄和一众一路向西往临淇而去。他们出了王都后，堪堪在傍晚时赶到了聊城。她看着聊城夜晚的街道，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刘乳母不让襄和下马车去，也不让她四处乱逛，怕人多冲撞。襄和不好勉强她，实际是勉强不过，只好退而求其次的。
　　到了驿站休息时让存录帮她去买些糖果，糕点之类的小东西。

　　存录是端妃娘娘派给襄和的暗卫，除了他还有四个人，分别叫存意，存思，存在 ，存季。
　　暗卫，必须得是孤儿。存录他们是在七八岁的时候陆续被老侯爷带回，养在府里的。他们会系统的学习自己擅长的领域，成为主人最锋利的一把刀。
　　暗卫有不同的支派，每一支都有五人。他们分别为不同的主人准备。
　　老侯爷在世时只有三支暗卫队，一支留在自己身边，老侯爷死去，他们也不见了。那天出现在宫里帮助端妃偷梁换柱的老者是暗卫里的最后一人。那天之后，他就从宫里消失了。

　　侯爷把其中一支给了入宫的端妃。端妃手里的暗卫由一个叫陈升的中年男子管理着。还有一支是存录他们。
　　存录这支是老侯爷为襄和准备的，他们的年龄也是最小的。老侯爷去世时，存录他们也才十二三岁。
　　端妃娘娘接管过来，让陈升暗自照看着他们，继续训练了五年。其中，存录年岁最大，虽然只是大存季他们几个月，但他武功最高的，平时也是以他为首。

　　马车里无事可干，襄和不愿意和刘乳母大眼瞪小眼的哭，便掀开帘子看存录。
　　襄和很喜欢他。一路观察，她发现，存录的身量很高，即使练武也不显得魁梧；他的手很修长，指修剪的很圆润；他长得白净，面皮也很薄，绿染稍和他说几句，脸上就有了薄红；他的眼睛很大很亮，左眼角有颗泪痣...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存录很像一个人，一个襄和很喜欢的人。
　　那五人里只有存在穿着一身白长衫，其余四人穿着褐色短打，车上还有两个胖墩墩的厨子穿着浅白衫。

　　聊城的夜晚灯火璀璨，到处是人声和烟火声，很是繁华和热闹。
　　襄和在马车里听见了今日聊城要举办烟火盛会，欢庆夏日。她想出去在聊城最高的楼阁看烟火，存录不同意，襄和就缠着他，用手抱住他的腿，整个人攀在他腿上。
　　这事她不好意思对其她人做，但对存录做起来倒是很顺手。

　　宫里的人没教过襄和这些，襄和也从没这样缠磨过其余人，这还是第一次这样做。她低着头，抱着存录的腿，眼眶里积着泪。
　　这样缠磨人是襄和学的一个和她一般大小的男孩子的举动。
　　她入聊城后，掀开帘子就看见了那个男孩子就是这样缠磨他的母亲的。最后那个男孩子如愿买了许多糖果，而他的母亲也没有恼怒，满眼的笑意。

　　存录被襄和抱着腿寸步难行，他又看着襄和的可怜样子，勉强点了个头。
　　襄和喜欢存录还有个原因，存录很是心软。每次她装可怜，多缠磨一会儿，他便会同意她的少部分请求。

　　吃了饭，襄和早早让刘乳母她们下去。她今日坐了一天的马车，只在中途下车歇缓了下酸麻的腿。她满心的欢喜将一天的疲倦压了下去，她想去看烟火。
　　存录从门进来，襄和一骨碌从床上起来。她已经散了发，只用乳白珍珠带束着，穿上一早选好的撒花软烟的罗裙笑着看存录。
　　存录又给襄和选了织锦披风罩在她头上。
　　襄和不知道存录是个认死理的人。他告知了刘乳母，刘乳母知道不能老是拘束着襄和，所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作若无其事。
　　整部戏里只有襄和最是认真。

　　＂姑姑，奴婢陪主子一起去吧。没个女眷在，小主子怕要不自在的。＂一身浅紫银绣裙的拾叶顺着门缝朝外看着存录抱着襄和往楼下去，满腹的担心。
　　＂小主子不愿我们知道，就装作不知道吧。存录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何况早就包下了阁楼，不会出事的。＂刘乳母也顺着门缝看了眼，手指搅着帕子。
　　＂是，奴婢知道了。那晚上还留人陪小主子吗？＂拾叶不看楼下了，扶刘乳母坐了座。
　　＂我去吧。你们也早点休息。风餐露宿，也磨人的很。＂
　　＂是。＂
　　刘乳母叹气，＂你去让绿染回来吧。那汤也不要炖了，估计小主子也会玩得很晚回来。＂
　　＂是，奴婢晓得的。＂

　　存录不敢带襄和去街上人多的地方乱逛，他直接抱着襄和去了包下的阁楼。
　　那阁楼是聊城最高的建筑，可以俯视整座城。一入楼，存录就放下了襄和，让她自己上楼。
　　存在他们看见襄和来了，站起了身，＂小主子。＂
　　＂嗯。＂襄和一上来就满眼都是绚烂的烟花和灯火，满耳是人声鼎沸的热闹。

　　高阁上看得格外的开阔，所有热闹尽收眼底。
　　襄和很是开心，她瞧了许久，心里盘算着回了国都也要让春子他们再放一场，也这样的盛大。

　　这个驿站的楼阁，很是高耸和不安全，护栏很宽，很低。襄和稍一探，就有要掉下去的感觉。她往前走了走，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存录赶忙揽住襄和，他怕襄和害怕，心慌失措的掉了下去。等襄和看完了热闹，顿时就不敢瞧楼下了，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存录的衣袖不放。
　　存录温声细语的安抚开始害怕的襄和，＂没关系，不要担心，不会掉下去的。我护着你呢！＂
　　＂嗯。＂

　　襄和稍稍松了些手，看了一圈阁楼，选了个靠里的座位。存录解了襄和的披风，放在椅背上。

　　夏日的风裹挟着热浪，只在夜晚来临后才慢悠悠的吹拂着凉气，很是温吞。

　　存意几个闲坐在阁楼边，看似宽松，可占据了各个要道。他们的桌上摆着壶酒和几盘点心。

　　襄和看了圈他们，存在冲襄和眨巴了下眼。
　　襄和看着他的眉眼似极了狐狸的眼，很是狡黠，不由多看了几眼存在。
　　存在低低的发出笑声，避开了襄和的注视。

　　襄和收回了视线，转而看着仿佛在眼前绽放的转瞬即逝的绚烂烟火和远处各式的灯笼发着橘红或深红的光，耳里是震耳欲聋的烟花绽放声和人潮里的欢声。
　　＂录录，母妃也见过这样的灯会吗？你说，她有没有想我啊？＂
　　存意他们转向了楼外，存录没有答话。
　　襄和以为是自己声音太轻，周遭太吵闹了，存录没听见，她也没了勇气再去问。

　　欢乐的情绪一散，困倦便寻了上来。回去的路上，人潮仍然汹涌，每个人都在大声说话，叫卖的，讲价的。
　　襄和裹着披风被存录抱在怀里，存思拿着襄和买的小兔子灯。其余的人散在周围形成个圈挤开人流，护着存录怀里的襄和。

　　襄和困顿着，头一点一点，耳边是人声，鼻尖嗅着各种食物的味和烟火味。她勉强支撑着自己不睡过去，她的身体发软混着酸痛，头也发着昏。
　　存录温和的声音淡淡的传入襄和的耳里，赶走了襄和的瞌睡，＂属下跟随娘娘时，娘娘就已经是娘娘了。国都的烟火盛会也很美，娘娘每年都能看见。娘娘肯定很想小主子，像小主子想娘娘一样想。＂
　　襄和听着，眼角有泪滑落，她真的是太困了。原来他听见了的。
　　她打了个哈切儿，＂录录，你叫我软软吧。母妃和春子时常这么叫我。我喜欢听。母妃有时候还叫我娇娇...”
　　“录录，我真的很想母妃，想春子，想父皇。可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再受伤，所以我得长大，学着保护自己。那样，我就可以回去了，对吗？＂
　　存录抱紧襄和，没答应襄和的要求，＂等您长大了就会回去了。＂

　　回到驿站已经很晚了，襄和累的眼皮发沉。存意接过襄和，把她送上了楼，刘乳母等在屋外。
　　襄和昏沉着没有看见她，只是觉得有片阴影，存意似乎低了下头。她以为是楼梯的灯笼投下的阴影，便也没管。
　　存意把襄和放在床上，＂早点休息，小主子。＂
　　＂意意，你在马车上给我的牛乳糖还有吗？＂
　　＂属下那里还有很多，明日属下就给小主子送来。＂
　　＂好。意意，你们也早点休息。＂
　　＂是。＂
　　存意向刘乳母行了礼就回了房。

　　＂小主子今天又提及了娘娘，可真是可怜呀。＂存思转着手中的杯子，看着窗外。
　　＂可怜?我们那时候连个相护的人也没有！＂
　　＂存在，我们习惯了那样的生活，一开始没有拥有过，也就没那么伤心。小主子只是个孩子。＂
　　＂我知道的，我也只是一时慨叹。只是，孩子，孩子是最不易在皇家生存的。＂

　　＂说什么呢？＂存录从屋外走进来，他去安排了一下明日需要的东西。
　　＂没什么。明天去乌镇吗？＂
　　＂嗯。今天大家都累了，守夜我来就行了。＂
　　＂我陪你吧。反正我也睡不着。＂存季走到存录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行。＂

　　屋檐上，存季仰头灌进一口酒。
　　＂睡不着是借口，喝酒才是真。＂
　　＂不是，我想着那个孩子。＂
　　＂小主子?＂
　　＂她很依赖你，像依赖亲人一般。你知道她身边自小有个叫春子的人吗？他眼角也有颗泪痣。那孩子念旧的很。＂
　　＂嗯。＂
　　存季点到为止，也没再和存录说话，只是闷头喝着酒。

　　＂存季，今日是七月二十二日。＂
　　＂怎么了？＂
　　存录一笑，＂今天之后天就要凉了。＂
　　存季一脸无所谓。
　　＂欢和一度春风生，晚来花开富贵影~＂

　　远处歌坊欢声混着笑语，这曲子迎着风含着香笼住了聊城这座不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