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近》Gotter

3、第三章

　　朝时，众臣下站金銮殿阶。绛红宫服的福和传达了帝王旨意就离开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众臣。

　　右丞身穿紫色鹤挂朝服，头束玉冠。他暗自心里盘算了几番，想起昨日帝王突然单独召见他问及洪灾后建和流言。途中他多次与福和攀谈但都被那胖子四两拨千斤的挡回来。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赵右心里发着慌，可面上安然自若。
　　＂起来吧！淮北洪灾处理的怎么样?＂
　　万幸。＂禀告陛下，洪灾爆发三天后，户部侍郎刘忠就拟订好了章程去了淮北。现在，淮北灾后治理有序并未爆发动乱也没有疫病。臣估计着再过些时候，刘忠就能从淮北回来了，届时便可以直接上表具体情况。＂
　　＂嗯。＂帝王抬起头来。帝王的眼是丹凤眼，眼角上翘且狭长，眼尾延伸，黑睛内藏，睫毛掩盖了眼里的寒光逼人。
　　他挑浓眉，稍稍收了些锐气。拿起朱笔在一封奏折上批阅了几字，声音深沉缓缓的入了赵右的耳，＂赵右，王都的流言还纷纷扬扬的?＂

　　这话很是温和，但赵右却听得脊背发凉，＂流言...流言还在王都各处喧嚣。＂
　　赵右心里一紧，握住了手，又跪在地上，＂陛下，自斩杀了一批造谣者后，王都里的流言也越发...不中听了！＂
　　帝王放下朱笔，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沉香桌，＂哦?＂
　　赵右一头磕在地上，＂陛下恕罪。＂
　　帝王轻飘飘的话传来，＂那些人又说了些什么?＂
　　赵右额上起了细汗，＂流言说，说襄和公主命格阻碍我朝朝运。说六年前的草原部落攻占甘州是襄和公主的出生阻碍朝运才导致的...＂

　　帝王听着，怒极反笑。
　　荒缪，简直荒缪。他记得，端妃怀孕那年，正好赶上了北部草原历年来的最大荒灾，苍狼北部才结合各部落悍然发起战争。
　　甘州被占，实是那个甘州州长很是无能，导致甘州流匪与苍狼北部里应外和。甘州才会很快失守。

　　那时，顾侯亲率三万军士去阻击时还中了敌军埋伏，差点殒命在甘州。端妃得知此消息，动了胎气，襄和早产，一出生就不会啼哭，而且全身黑紫，很是可怜...
　　这王都真的是人言可畏。

　　帝王心里盘算了一番，＂赵右，你身为百官之首，你的态度也可以说明百官的态度。朕问你，这流言，你可信?你觉得襄和可撼动朕的江山?＂
　　帝王漫不经心的用指点着桌面，赵右汗湿了背，＂陛下，臣以为，这绝对是谣言，陛下是天选之人。无人可撼动...＂
　　帝王站起身来走至赵右身前。
　　赵右低垂着头只能看见帝王明黄色常袍下端图案，斜向排列许多弯曲线条，上有波涛翻滚的水浪。
　　帝王打断了赵右的话，＂可，淮北洪灾一泛滥，王都谣言就四起了。右丞，朕该信谁呢？＂
　　右丞相心里一顿翻腾，双手握拳，抬起头来直视了帝王。但只片刻，他低下了头，＂陛下，谣言止于智者，陛下是天选之人，是先皇认定的继承者，是百官誓死捍卫之人。这谣言就是为了动摇民心。陛下，臣等一定揪出此人。但，但虽如此，＂

　　赵右低下头抹了一把汗，听见了帝王摸玉扳指的声音。
　　果然。＂虽然谣言不足为惧，但国家社稷不容出现差池，为了防患于未然，也可先将襄和公主送出宫中，待谣言消止再接回宫内。＂
　　＂哦?那这不是正中散布谣言的人的下怀。＂

　　＂陛下，防患于未然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啊！虽说正中那人下怀，但江山社稷，容不得半步差池！若是襄和公主离开王宫，谣言便可止息，那也算是一桩幸事。何况，黎民百姓全也是您的子女！只是牺牲了襄和公主一人的常伴膝下，来换取全天下人民的安心。陛下，这是为了大道大义，是为了我朝万年传承啊。＂
　　帝王没有搭话，只细看着赵右头上的玉冠。他在等赵右说出他要听的话。

　　赵右思忖片刻，明白了帝王的意思，他从心里过了遍离王都最近可以住当朝公主的地方，＂臣以为，襄和公主可以先去安和寺庙住下。安和寺庙是国寺，守卫森严，襄和公主送去安全无忧，也可以沾染佛性，为我朝和陛下祈福添祉。何况，安和寺庙离王都也不是很远，只要一日的时辰。陛下若是思念襄和公主了，也可以随时去看。＂
　　帝王低沉的声音里含了些笑意，＂右丞一番苦心，襄和必然会知晓感恩的。＂他看着赵右将自己的身子放松下来，＂无事了，你下去吧！＂
　　赵右擦了擦额上的汗，＂臣告退。＂

　　赵右突然想起昨日他出门后与福和差点儿撞在一块。福和衣袖底下揣着信件，被这一撞，信件掉落在地，他赶忙扶他时眼角瞟见那信上盖的章是一枚私印。
　　福和还送了他一程，临走留了一言，＂天高风急，小心脚下。＂
　　那时他志得意满，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现在可见，事情没这么简单。

　　＂都散去了?＂帝王揉着眉心批阅刚呈上来的奏折。
　　＂是。但右丞起疑心了。＂
　　＂无碍。福和，告诉他们东风具备，不要等着了。＂
　　＂老奴明白。＂
　　帝王拿朱笔快速的划掉了奏折上几个人的名字。

　　赵府。回了府里，赵右左思右想，感觉那日的话说的很是不对劲，而且那封信也很是蹊跷。他叫了身边近侍三儿来，＂三儿，快去宫里打听打听今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赵右心里越发不安，谣言已经流传这么多天，陛下应该早有决断。昨日一言说尽，今日他就抱恙?糟了，不会当靶子吧！

　　一柱香时间，三儿从府外回来，气儿也没喘匀，＂老，老爷，小人，＂三儿咽了几口口水，＂小人从几个打更的那里打听到，昨晚在宵禁之后，城门口驶出去几辆重兵护送的马车，看方向是去安和寺庙的。＂
　　＂宵禁之后？＂赵右瞪起了眼，＂这消息属实?＂
　　三儿仔细回想了一番，舔了舔唇。＂没打听错，小人问了好几个人，都这样说。＂
　　＂行了，下去吧！＂看来，帝王早就做好了决定，他掐准自己一定会劝解他送襄和出宫，而住的地方必然是安和！
　　三儿没有下去，他深呼吸几口，他狠掐了下自己的指，他想说这些话许久了，＂老爷，小人，近来听那些市井小民说了些不好的话。＂
　　赵右心里烦躁，有些不耐烦的想呵斥一顿三儿，但他看着三儿这样，心里也涌出些不安来，＂快说。＂
　　＂老爷，那些人说谣言其实是您和当朝皇后放出去的，本意就是为了打压端妃和顾候府。＂
　　赵右听着这话也品出了些味道来，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帝王昨日是在试探也是在留情。福和说的倒有几分真意了。
　　他横了几眼三儿，＂市井小民说的哪儿有几分真的?他们只关心着自己的肚子和银子，都是些信口开河之辈。滚下去，不要再废话了。＂
　　三儿嘿嘿一笑退了下去。既然老爷心里有着决断，倒是他多管了。

　　赵右看着三儿关门出去，心里纠成一团。现在不论谣言是不是他传出去的，在帝王心里也许都会打上他的名号了。
　　襄和今日出宫，他昨日的劝解之言也会很快传到大街小巷，那更加坐实他的做贼心虚。现在，襄和公主在安和寺庙必须得安全舒适的住着了，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随即，赵右在心里冷哼，这下子自己算是被迫和帝王站在一起，也算彻底得罪了端妃和顾候。帝王不愿意背负的怨名，全给了自己这个替罪羊。

　　赵右又思度了些，他突然有些怀疑那些谣言很可能就是出自宫里，出自帝王。
　　现在大舜，军侯武将分据在各郡虎视眈眈，寒门子弟又一直在朝分廷抗争。世家本就艰难维系。若这谣言真的是陛下传出，他这是要让世家直面军侯。
　　若真如此，只怕是陛下心中早就有如此打算了，就只待着自己的这张嘴，好打开这局势。

　　赵右想到这儿，又冷淡一笑。可，陛下，这世间的事可没有是这么容易就办成了的。世家的根基没您想象中的浅，先帝在时办不成的事，您以为先帝去了，您就可以办成吗？

　　景阳宫。皇后身穿木兰青双绣缎裙，外着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坐在软塌上撇着茶盏。她没有带甲套，青葱一样的手指捏着青瓷盏轻磕杯沿。
　　她一大早起来就听说襄和被送去安和寺庙的消息，眼里是幸灾乐祸的喜悦，就连平日里她最不喜欢的薏仁粥也多吃了些。
　　皇后眼弯着。
　　陛下一直最是宠爱襄和，连带着给端妃的恩宠也一直未断，自己在心里已经嫉恨这许久。

　　＂秀丽，你去查查襄和要住的是哪儿间院落。本宫得给她送些厚礼。＂
　　名叫秀丽的侍女有双灵气逼人的眼，她身着浅黄宫衣，＂是，奴婢这就去查。＂

　　皇后出自赵家。赵家的女子大多嫁给了大舜高官世家。赵右的官位有自己的实力也有这些高官世家的作用。
　　皇后是右丞赵右的族妹，是先帝在世时就为帝王指下的正妃。后来，先帝驾崩，帝王登基，她也做了皇后，母仪天下。

　　襄和出宫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王都。太傅沈从和左相邹平你来我往下棋，却都心思不在。
　　事情成了定局，没什么人可以改变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