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张引华

63、第六十三章

　　“主人，天帝已遣天使下降，我等正是为此迎您回宫，还望您心中有数，等下才好应对呀。”文狸且行且道。沐岚恍如拖欠功课的稚童，心中惴惴不安，事实也是如此，自其继位以来，在功绩上本无所作为，辖境一概事务不是遵循川芎旧例，便是由玄冥代理，委实没有一个称职神仙的样子，再加迷恋凡尘，滥用禁术，数罪其发，若秉雷霆之怒而下，恐后世无望。但事已至此，与其再加一条旷位渎职，不尊天使，不如去现开发的好。
　　一进山门便觉寂静非常，沐岚走在最前面，赤豹文狸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再后紧跟着的是玄冥等一众门人，且依行次随行。快到殿门时，赤豹文狸便自行退散，沐岚略微察觉，也知天使下降这等场合，禽兽皆不在列。沐岚正了正衣冠，又将两鬓抹平，吸了一大口气，玄冥疾走上前伏沐岚耳道：“接过圣旨后，山主只需挽留天使即可。”语毕沐岚才抬脚入殿。
　　殿中左右各列一队，皆着鎏金广袖云纹袍，叠手交握于胸，低眉顺眼颔首伫立，正殿上席乃是沐岚封禅之座，平日若非天地大节，并不使用。但见那天使，正坐上席，双手交抱腹前，左臂上倚着一折圣旨，两肩圆垂，细目飞眉，庄严肃穆更添。
　　沐岚自承天受命以来，因纠缠于红尘俗务，至今仍未上天谢恩，如今这阵仗，想来是自己的事已发了，便走上前来，先是行了稽首大礼，再拜之后道：“臣沐岚拜见天使。”
　　天使缓慢起身，展卷念到：“奉天帝命，召云梦山主明日上天述职。”念毕，将卷一收，递于沐岚，沐岚跪接后，天使又道：“还请大仙速速准备，明日上天宫吧。”语毕便要拂袖而去，沐岚叩首后，连忙起身道：“天使还请留步，山中虽简陋，门下已备好茶点，您远道而来，还请歇息片刻再走。”又躬身行了一礼。
　　天使虚目睨了沐岚一眼道：“山主不必多礼，明日只述职即可。”沐岚施礼道：“多谢天使。”天使还礼道：“山主留步。”玄冥迎上来道：“天使这边请。”语毕，天使一行浩浩荡荡而去。
　　一个时辰后，玄冥才回来复命：“天使我已好生送去了，明日上天述职，你只需夸绩，其他尽力粉饰便好，再有便是不漏声色的将功绩归于天帝便可，想来天帝便不会为难于你了。”
　　沐岚道：“但我确无功绩可言，如何着手，就是说出来，也难以服众呀。”
　　玄冥道：“众有什么紧要的，惟天帝信尔。”
　　沐岚又道：“若天帝不信，当如何？”
　　玄冥道：“若天帝本不信，何必要你上天述职，大可一道圣旨处决了你。”沐岚经玄冥分析，心中又安定几分，玄冥道：“无需多思，现下且准备措辞，以免明日慌张。”
　　这一夜自是无法安眠，次日一早沐岚便沐浴更衣，携赤豹奔天宫而去。
　　天宫甚是高邈，赤豹似与晨辉相竞，一路排云而上，驰至与日曜同高时，赤豹道：“主人，再往上便是三十三重天了，妖仙便到不得了。”随即作伏低状。
　　沐岚下骑后，赤豹便纵越而下，俶尔逝于云霓。待整顿仪容后，自念一决飘然而上。
　　忽而，只见金天净丽彩光流霰，沐岚只觉祥和安宁，自道：“只怕是到了。”声音极微弱，却在音落之瞬，于那流光深处来一人，那人先对沐岚施礼，沐岚当即也还施一礼，那人娓娓道：“云梦山主，小仙有礼了，陛下与众仙家已在殿中议事，请随我来。”沐岚初次上天，不知天宫礼数，只听候吩咐，并不敢多行，只目光到处扫视。
　　二人又驾了一阵云，来得一处，但见此处闾阖大开，朝里望去，那高门之后络绎通衢、飞甍鳞次，其雄伟巍峨之势，神胆为之一颤。沐岚本就因自己忽视职守胆怯三分，如今见了这天宫赫赫威严，胸中不自觉的打起鼓来。
　　那接引仙人催道：“天家威严，还请上仙自持，目光不敬也是大不敬。”沐岚怯目，拱手道：“多谢大仙提点。”那仙且行且道：“上仙也不必害怕，陛下宽仁，不过是小仙短见罢了……瞧，到了，上仙请在此静候，待我去通报一声。”沐岚施礼道：“有劳了。”便退于门侧垂手而立。
　　片刻后，门内来一使者道：“陛下宣云梦山主进殿。”沐岚对使者施礼后，整理衣冠，垂首尾随入殿。行了二十来步后，那使者忽然停步，沐岚也紧忙停步，使者躬身道：“陛下，云梦山主到。”随即便退立殿侧。随即沐岚行九叩大礼：“臣，参见陛下。”礼毕后，天帝并未立即让沐岚起身，片刻后才赐免礼，虽只片刻却是煎熬难耐，若度三伏，可见天家威势，雷霆不及。
　　天帝道：“朕今日召你上天，乃是为凡间妖乱之事，卿辖云梦邻九曲，可有平妖之法。”
　　天帝语毕，沐岚才方正立，只见川芎仙师立于殿左，便心内稍安，拱手道：“微臣已引谲云宝卷之水，解了百姓之急。城中妖物尚未查出宗源，请陛下宽限数日，臣定当竭尽所能平妖息灾。”
　　一仙出列进言：“陛下，微臣听闻云梦山主久恋凡尘，这平妖之事许是因此耽误，人间即将炼狱，此等大事，还敢托付？”
　　一仙又道：“陛下，微臣也听闻云梦山主久不坐殿升堂，旷位渎职，安知那妖物不是因山主玩忽职守才得可乘之机？”此语一出，声讨之声层起。
　　天帝道：“川芎仙师，此事你有何见解？”
　　川芎出列睨了沐岚一眼，转身正向天帝，拱手道：“陛下，臣于云梦山主有师徒之谊，为避嫌疑，还请陛下允许臣退安。”
　　天帝拂手道：“六道之事，不囿亲疏，但说无妨。”
　　川芎道：“适才两位大仙所言，也并非妄语，臣也不敢袒护偏私，但引水施救也是真，此事雷渊守将便可为证。云梦山主多在凡尘，故而对凡间局势也更为了解，陛下若信得过微臣，微臣愿协助云梦山主力平妖事。”
　　天帝微笑道：“既如此，爱卿便协助山主一起下界平妖吧，若爱卿能再立奇功，届时数功并赏。”
　　川芎叩谢天帝，沐岚见势也随即叩首谢恩。一众仙人或愤愤不平，或不为所动，皆不谙天意。古往今来，天意难测自是常态，天恩佑谁更是无常，上天或有深意也未可知，只一项，六道万物皆有所用，物尽其用便是天道。
　　······
　　赤豹一早便在沐岚归途等候，却见川芎在前，沐岚自随后，便乖驯的向川芎行礼。川芎只略侧目斜睨了一眼，拂袖而去。赤豹表情于当初在雷渊服刑之时如出一辙，一面埋首一面看向川芎，直至后颈脊骨高凸，黑瞳不能再上翻。
　　沐岚等川芎撮哨唤来蒲稍，打马先行，后自策动赤豹也往云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