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张引华

42、第四十二章

　　一音甫毕，那分明是殷祐的声音。此刻沐岚心中惊喜交加，恨不能马上飞身出卷相会，又恐暴露自己非人之身，正值此念。
　　青陽却道：“那便是牵引之法，近来频频有人以牵引之法，引得活水出卷，不过人力甚微，不过如一汪泉眼，暂填口腹而已，若要解燃眉之困，非人力可为，需得神力引之，方可奏效。”
　　沐岚便知此话是暗示了，无非是自己行牵引之术，将卷中神水汲出，再施云布雨，转馈人间。只是自己尚未得道，再入宝卷，本以为能以积年旧谊求得西皞成全，不想未能成行。若是采以此法，虽能暂解民间疾苦，然秋后算账，终归有盗仙之嫌，故而心陷两难，愁云已不觉遍布眉间。
　　青陽见况，缓步走近前来，左手抚着沐岚肩头道：“我知你心中所忌，此地乃西皞掌管，若未得他授意，是万万不可擅作主张的。现如今你还未成正果，故方才你跪求于他，毫无回应。我们虽六根清净，但也非不近人情的戾神。我等在此常驻福地洞天，那卷外光景也非全然不知，只是未得上天法旨，纵使是魔道之主，要做这举手之劳，也得假口于人，所以我将你叫到此处，再行说明。”
　　沐岚闻听此言，胸中如同云开月明一般顿时朗然。神色盎然，却又未敢笃信，便道：“师兄所言，是西皞师兄已知此事，专由您来指点我的？”
　　青陽见她喜如孩童，纵使过往少有笑容，此时也不禁莞然一笑，又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此言便如定心丸一般，沐岚当即下定决心，先引水出卷，解困苍生，再回幽篁坡与殷祐团聚。
　　沐岚本想急急辞去，但青陽再四挽留便又在宝卷中留了一日。
　　……
　　且说沐岚自入画之后，赤豹文狸二兽于外间守候，忽见江风眠一行人前来取水，唯恐对沐岚不利，便悄然翳于暗处。
　　二兽哪知沐岚这段过往，只见领头的江风眠凌空虚画，也不知其中原理，那卷中水便自行流出。文狸谨慎，见凡人能将神境之水汲出，便知此人绝非等闲，且耐着性子按兵不动。待众人取水毕，便又一路尾随，只见众人都陆续回至南浦镇，唯有这一老一少结伴往幽篁坡方向而去，文狸只道是这二人仅是过路，不想一径进了沐岚借居的竹舍，二兽皆目瞪口呆，皆知那年轻俊朗的后生便是家主所等之人了，但并不敢进前去，只安身在篱外蓬草枯杨丛中。
　　里间江风眠坐在正堂中间的蒲团上打坐，穿着褴褛，头发花白，骨瘦筋健。殷祐担心他白日引水太过消耗，只等他打坐完毕，又上前去问了一回安。随即安排了晚间事宜，江风眠便说要去拜晚课了。
　　即至晚间，殷祐已诸事完毕，准备就寝。江风眠拜课毕，便道：“乖徒儿，睡了吗？”殷祐连忙起身道：“还不曾睡下，师父有事吩咐吗？”一进寝室，江风眠便绕屋嗅了一遍，问道：“祐儿，这屋里可来过陌生人事？”
　　殷祐因天黑不曾看清室中被清扫的痕迹，也不知沐岚回来过，便只将前时沐岚曾在此借宿之事道出，本以为师父会斥责其不知男女大防，不想却未多加责备，便囫囵睡下，并无多话。
　　待到子夜十分，人定月昏，赤豹文狸因怕错失良机，便翳步潜入寝室，欲将殷祐驮去与沐岚相会。二兽显出真身，室内顿时异气升腾，涌向床榻，那老道忽然现身喝道：“我已候你多时，快快束手就缚吧。”二兽闻言，回身站定，道：“老道，我等今日定要带他去见主人，如若拦阻，便是死路一条。”两方皆不肯相让，便于室内缠斗起来。
　　只见江风眠拔剑飞身刺将过来，文狸并不闪躲，待那剑迫近时，抬爪便将其格挡开去，那江风眠知他路数，这一刺也是虚晃，忽的一下，旋身背过文狸那一挡，反手又是一掌，霎时室内电光火石一般。
　　正当文狸弹跳排掌而来时，殷祐也被打斗声吵醒，见两头彪形凶兽正欲生吞其师，忙扑上前去，以身喂兽。文狸见势忙收回掌力，却因攻势迅猛，到底爪尖还是耙过殷祐后背，江风眠是修道之人，懂得玄门法术，殷祐却道道地地是凡胎肉身，哪里抵得住这灵兽一耙，只见他后背被文狸伤的皮开肉绽，渗血露骨。
　　当是时，一尾把个竹床打的稀巴烂，文狸见江风眠不肯罢手，殷祐又被自己误伤，便不想与之纠缠，便喝令赤豹，如一团狂卷之风将殷祐携了去，江风眠奋力追赶一阵，一时脚力自是跟不上二兽，虽捶胸顿足，也只得作罢，等日后再做图谋。
　　……
　　赤豹文狸携卷殷祐正奔向宝卷所在野店时，忽而，风云大作，一时好雨降，草木苏，大雨一夕，九曲境内便绕地皆润，那燥气，俱已收敛。二兽便知是沐岚将仙境之水引出，幻作风雨，施润人间。
　　这雨势甚大，雨注倾泻，便将烈火燥气消尽，百姓皆出街欢腾雀跃，不停将雨水捧至脸上揉搓。唯独对殷祐却是祸事，因大雨淋浸伤口，他已失血过多，奄奄一息。赤豹文狸见势，踏水翻泥一路狂奔，片刻不敢停顿。
　　即到野店，文狸撞门而入，赤豹也驮着殷祐缓步入内，进门之后，择了一块干净地方，伏屈后腿，将殷祐从背上滚落下来。文狸怕其伤病不堪折腾，连忙上前以首抵住殷祐肩颈，避免其震动。待其平稳落地后，二首都目不转睛盯着殷祐，只见他面无血色，湿法贴在额间鬓角，虽狼狈却仍俊朗。
　　赤豹回神道：“该如何是好？姑娘那样重情重义，咱们却伤了她心上人。”文狸道：“我倒有一法，咱们居雷渊时，你每受天雷之刑，皆用灵崖水疗伤，想来此事也可。”
　　赤豹闻言大喜道：“是了，我怎么把这茬忘了，咱们速速入卷吧。”
　　文狸道：“不可，如今咱们已非天职所授，况他是凡胎，贸然入境福祸无卜。”
　　赤豹听文狸如此说，霎喜转悲道：“那该如何是好？若等姑娘回来，这傻小子还有命吗？”
　　文狸眸中愁影轮转，对赤豹所言已充耳不闻，只在原地焦急踱步。忽一转身道：“你在此守护公子，我去上雨云寻姑娘回来，再做计议。”语毕便夺门而出，排云踏雾奔天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