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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1 ...

  •   花弄影,日流辉,水晶宫殿五云飞。此刻,雕龙画凤的殿内,随着方才的话音落下,陷入了诡谲的沉默之中。似是不满殿中的沉默,殿中最上方的男人皱紧眉头,面上的不快浓得仿佛要有了实质,令殿中之人更加战战兢兢。
      那男人开口:“太子,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朕要你何用!”
      李瑾不慌不忙地站了出来,“回父皇,儿臣方才仔细琢磨了一下。燕国此次来使,恐怕是为了联羌攻楚。”
      李充的头转向另一边,神色柔和下来,“卷阿,你怎么看?”
      李卷阿也站了出来。比起太子,他与李充的模样更为相似。不似太子沉着一副面孔,他是脸上带笑,眉目含光,显然与李充更为亲近。
      “儿臣的想法与皇兄一致。”
      李充顿时眉开眼笑:“不愧是我儿,别人走一步,他却能看两步,”一边说着,目光一边朝殿内众臣扫去。
      殿内之人自然是知道皇帝的脾性,也随声纷纷附和。
      “秦王天纵英才!”
      “陛下虎父无犬子!”
      “君臣相得,父子相宜,都是陛下教导有方。”
      李充脸上笑容愈盛,殿中气氛也得以缓和。然而,未等众人喘过气来,李充又问:“卷阿,你以为这盟,是结还是不结。”
      “结。”李卷阿斩钉截铁道。
      早在燕国遣使去楚国的时候,李卷阿便看出来燕国的目的是联羌攻楚,这是阳谋,他能看出来,别人自然也能看出来。并且只要不是愚不可及之人,便不可能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不过盟约随时可以背弃,但是削弱太子党的机会并不常有。他与手下谋士一并商量,借着此次机会敲打朝中群臣,告诉他们当今陛下是多么的愚不可及,又是多么的偏心,借此拉拢一些中间派。
      “父皇,儿臣以为不可,秦王所言,于羌国有百害而无一利。”李瑾反驳道。
      被李瑾驳斥,李卷阿面上并没有不喜,反而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父皇未问,皇兄何必如此着急,纵使对我有千般意见,又岂是此时能发作的?皇兄你这是不把父皇放在眼里了?”
      “望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意。只是儿臣一心为国,这才着急了一点。”
      明璩也站了出来,“陛下,太子一心为国,难免口快,不似奸佞小人,舌灿莲花,却无一言有益于国家。”
      太傅、尚书令明璩这般发言,李卷阿自然是知道那话中的奸佞小人指的就是自己,不过他也不恼,因为李充显然是听不进这些话的。
      见明璩出来替李瑾说话,李充也懒得再训斥李瑾,“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别的看法?”
      门下侍中张及道:“禀陛下,微臣以为与燕国结盟甚好。北可御匈奴,东可伐南楚,此乃安定四边的良策。”
      “张大人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都读进屁股里去了?难道连唇亡齿寒的道理也不懂?”说话的正是尚书左仆射周线。
      “你怎的如此口无遮拦!有污圣听!”张及面色梗着脖子,面色发红。
      周线却是一副不动如山的表情,“陛下圣明天子!怎会不知忠言逆耳的道理?”
      李充本想借题发挥,却被这一句话捧得飘飘然,一时也拉不下脸来,“朕广开言路,自然是让你们畅所欲言。”
      太子党与秦王党听见李充此番言论,自然是奉旨骂人,一时间朝堂中不是佞幸就是奸臣,这边说五毒俱全,那边道包藏祸心......
      李充显然是不喜欢这般场景的,但是他既然已经放了话,便也只能在其中和稀泥,等一方说服另一方。但是他显然是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李卷阿见李充神色不耐烦,偶尔还打两个哈欠,清了清嗓子大声道:“父皇,儿臣昨日为此事一日未曾进食,今日又来早朝,现下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听见此话,李充自然是喜出望外,简直是站累了就有人递凳子,“朕的皇儿身体要紧,纵使是为了国事,也不可虚耗至此。诸位爱卿,此事朕自会有所决断,今日朝会便到此为止。”
      众大臣听此也是喘了口气,党派之争何必徒费口舌,只是皇帝没有下令,他们也不好停止,唯恐被对方比了下去。
      归妹建在坤江与乾水交汇之处,分为南北两城,皇城坐落于北城。正是因为坤江与乾水在此汇集,归妹的夏天总是蒸腾着水汽,使人从内而外经受着酷暑的折磨。不知是否和蒸包子的原理一样,这里的人长得也水灵灵的。
      李瑾与李卷阿皆是男生女相,都说子肖母,李瑾多了几分已故皇后明氏的英气,李卷阿则继承了郑贵妃的几分媚态。不过李瑾时常沉着一张脸,这几分英气便显得煞人;李卷阿又总是皮笑肉不笑,那点媚态便成了阴郁。
      便如此时此刻,朝会散后,李卷阿紧紧缀在李瑾身后,始终留着两三个人的身位。其他人见此,自然是远远避开,唯恐这对兄弟相争,殃及了他们这些无辜旁人。
      “怎么,秦王是打算跟着孤到太子府吗?”李瑾嗓音低沉,里面含着怒气。
      “皇兄这番却是不对了,出宫的路就这一条,不过是谁先谁后的问题。难不成我只能等皇兄走了才能走吗?都是父皇的儿子,断没有这种道理。”
      李瑾自然是听懂了李卷阿话里有话,这不就是说都是父皇的儿子,他能做太子不过是他早出生而已,都是父皇的儿子,既然他李瑾能做太子,那么他李卷阿也能做太子。
      “秦王,为兄告诉你有一句话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有些东西是上天注定的,生时没有,那便不会再有了。”
      李卷阿嘴角噙着笑,并未因李瑾这句话而恼怒,“如果我就是喜欢强求呢?”
      李瑾转过身来,望着李卷阿,眼底闪过一瞬失望,刹那又变为气愤:“所以你所谓的强求,便是卖国求荣?天壤王郎,你真是猪油蒙了心。”
      李卷阿瞧见李瑾变换的神色,脸上的笑容愈深,“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卑鄙所生,圣贤之教亦不可改。”
      “皇兄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我,怎个今日才知道?”
      “纵使你做了皇帝,待燕国叩关而入,你又有几日可做?”
      “亡国的皇帝也是皇帝,唔,后世谈论帝王之时,都不会有皇兄的只言片语。嗯......”李卷阿故作沉思片刻,“没准会评说皇兄是杨勇第二。”
      “你简直无可救药。”扔下这句话,李瑾便拂袖而去。
      望着李瑾远去的背影,李卷阿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像是被太阳晒焉了一般,神情疲惫,喃喃道:“别无选择而已。”

      从由水路改走陆路之后,原舒使一行人的精神便好了不止十分。到底是北方人,习惯了车马,坐船总觉得晃荡。
      自东往西,地势越来越高,地形越来越陡。离城位于坤江北,夬山南,两面天险,易守难攻,也是一道极为明显的分界:东边江宽水平,沃野千里;西边山高谷深,江流湍急。
      这一路上,原舒使兴致高昂,总是拉着白束说东道西。有时谈南国的写意山水,说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有时谈南国变幻莫测的天气,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兴致来时,还要评论一番南国娇娃妖女,说娉婷十五胜天仙,白日姮娥旱地莲。
      “舒使以为楚国男子比之燕国如何?”
      “柔媚有余,勇武不足。”
      听见原舒使的回答,白束又问:“何为柔媚?何为勇武?”
      原舒使答:“身娇体弱曰柔媚,身强体壮曰勇武。”
      白束莞尔一笑,有些无奈,“你这倒像是文人与武人的区别。”
      “楚国重文,燕国重武,自然是如此。”
      “虽体弱者,有坚韧不拔之志,有视死如归之心;虽体强者,有恃强凌弱之行,有阿谀谄媚之态。舒使你以为此二人何为柔媚?何为勇武?”
      “自然是前者勇武,后者柔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原舒使忽地醍醐灌顶,一番大彻大悟的模样,“柔媚与勇武并不在于外表,而在于内心。体弱心强者,虽万死而不辞;体强心弱者,虽藩篱而不跃。”
      “正是如此。舒使,你可想过赤县神州,膏胰之地,戎狄蛮夷,玁狁匈奴,这些族群来来去去,为何唯有楚人长存于此?因为他们内心强大,虽然你能征服他们的土地,但是他们却能忍辱负重,只待时机成熟,便能夺回失去的土地,征服你的心。你且去看羌国如何便知道了。”
      原舒使不语,看着窗外斜阳,竟品出几分凄凉的意味来。白束说得很委婉,但他是知道的。鲜卑入关,除了骏马与武器几乎一无所有。如若想要长存在这片土地之上,必然要融入楚人的文化。可若只有血脉存续其中,而失其文,失其字,鲜卑还是鲜卑吗?
      “舒使,坤江号称天下第一江,你可知它有多少支流?”白束轻声细语,如同斜阳拂过的江面,万般温柔。
      “我明白了,白束,谢谢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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