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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沧寒认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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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手边湿润的土地,早已变成黑红颜色,在自己身边躺着的断臂女孩,大睁着眼,面目扭曲。一个孩子哭泣地跑了过来,剑光从他身边扫过,他踉跄一下,跌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狼狈的弟子们还在持剑抵抗,在他们身后,难民们缩在剑台下,早已哭干了的眼眶,灰灰的,了无生机。突然一个小女孩推了推身边的父亲,哭着说:“爹,爹,我们去帮帮他们!”
在她手指的方向,一名弟子被削掉了半边身体,倒在了地上。
“他死了。”这是回答。
“不,他没死!”小女孩倔强道,她擦了擦眼泪,大起胆子跑了过去。
“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反正都会死。”
李卫在洛松面前蹲下,伸手点了他的穴位,道:“不要乱动,我给你止血了,你先休息一会儿。接下来的,交给我。”
他迎着剑雨而上,身后的凤凰嘶鸣着,结界外围燃烧起熊熊烈火。
“所有弟子带着伤员退到剑台。”
“大师兄,你一个人怎么行?”
“别废话,照做!”
天上的神明交叠着双脚,坐在他豪华奢侈的座椅上,墨发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他的模样稍逊色于邪,但也是极为端正俊美的。
“就你?”他鄙夷地发出一声冷哼。
“是,就我。”李卫冷冷道。
“我对你不感兴趣,我是来杀他的,你滚吧。”“他”指的是洛松,显然,神界并不乐意看到一个可以无视天规的神的诞生——一个邪就很恼火了。
李卫并不多费口舌,随着骨幽剑鸣越发尖锐,火焰开始向天空蔓延。
“胆敢在白武神面前放肆!”话音刚落,一道无形的威压瞬间将火焰压制了下来。
然而,他实在是低估了凤凰,只见它挥动双翼,火焰凝结成球,向白武神攻去。
这些火球一旦碰到威压,便会继续分裂成小球,一部分用于抵抗威压,一部分继续攻击。
这般耗损极大的打法,无论放到谁的眼里,都是找死,白武神也不例外。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偶尔挥手击散几颗火球,全然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那处高空,邪一手提溜起黑武神,然后重重地往下界丢去。
“呃……”掐着脖子的手力量极大。
“只派了你来?”邪懒懒道。
“不,他们……也来了。”黑武神的双瞳布满了血丝。
“我知道,我是说,就你们四个武神?”邪慢悠悠地拖着他,走到另外两个完全无法动弹的武神面前,一扬手,将黑武神丢了过去。
“神界真是堕落了。那么,他呢?”
三位神明脸色一白。
“嗯?哑巴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
“除我以外,你们的神格好像能相互感应。”邪抬起手,一股力量便压上了他们的胸膛。
“他不是要杀我吗?应当做好觉悟了才是。”
“求你不要这样!我们真的感应不到他在哪。”
邪并不废话,霸气的力量一进入他们的神格,便好似龙卷风般,将他们的神魂搅了个稀碎。
“看来,他躲起来了。”
这时,一阵妖风吹来,长雨出现在他身后:“我兄长,是你放出来的吗?”
“你兄长是谁?”
“不是你?”
“什么?”
长雨知道问了也白问,有些事,邪他不知道,那就真的不知道。
“算了,我走了。”长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邪他并不在意这个小插曲,他扛着手,慢慢地踱来踱去。
命:“邪,需要我提示你吗?”
“不需要。”
命:“妒他不像乌鸢那般自以为是,所以我才选了他。这一局,你要输了。”
邪:“神格一般都会相互联系,所以通过一个神,便能知道另外一个神的位置,如果无法知道。便只有三种情况,一是神格碎裂,二是他就在我身边,三是他在洛松身边。
神格碎裂,他便会死,排除。我这边,他没那个胆量,排除。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性了,不是么?”
命:“你知道了又如何?”
“是的,命,你的计划天衣无缝。”
白武神没有料到,李卫竟然还有这一手,眼下他被一层薄薄的红色光罩围了起来,这看似一触就破的东西,实际上拥有极强的威力,一旦破裂,从内而外的巨大冲击,会弄乱他的头发!
但是眼看着李卫的下一波攻势越来越近,他只得咬咬牙,冲破了光罩。
他以拂尘挥去,无数光波不断地冲击着结界,这个结界已经缝缝补补数十回,眼下越来越不堪一击了。
李卫一边修复结界,一边阻挡他的攻击,然而,谅他再怎么奋力抢救,这个结界怕是也支撑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不能再坐以待毙。他想。
凤凰长鸣一声,飞上天穹,只见红光万丈、百鸟来朝,它燃烧了起来,每片飘落的羽翼都化作一只小凤凰,它们绕着凤凰组成一个圆环,又有一只青鸟嵌入其中。
瞬间,凤凰脚下变出一张弯弓,青鸟化作通体青翠的箭,其他的鸟儿轮流着嵌入圆环。
这些箭蕴含着自然之力,象征了天道规则,即使是神体也轻易不能承受,白武神没想到李卫竟然有这种本领,隐隐有些奇怪。他收了攻势,看向李卫。
“你一介凡人,是如何知道运用此等力量的?”
“……”李卫没有回答。
“你见过妒了?”
“妒?”烈焰稍微弱下去了些。
“妒他对神兽颇有研究,尤其是凤凰,你这一招借天道之力,只可能是他告诉你的。”
李卫想到在漠都见到的那个白老头,就是他手上的符咒提示了他。
“十二年前,都有谁来到了人界?”
“妒。”
李卫想到那个白老头似乎对洛松做过什么,心底闪过一丝不妙的感觉,果然下一秒,只听一声“铮铮”的剑响,他回过身去,洛松此时已经拔出了沧寒剑,正冷冷地看着他。
白武神:“……妒?”
洛松将剑拿在手中抛了抛,道:“白武神真是反应缓慢,才发现我吗?”
白武神:“……”
其实,妒他并没有那个能力占据洛松的身躯,他只是动用了操控之术,真正的妒似乎并不在这。当然,白老头也是受他操控的。
另一边的邪也意料到了这个问题——妒他若是藏身在洛松身边,只会导致计划有更多的不确定性,而这是他们最要避免的。
如此一来,那条最不可能的选项,眼下却成了最终答案。他以为妒是破坏平衡的关键,但眼下看来并不是。命他的筹码压在了别处。
鬼母——他从未在意过命他手中的这颗棋子,只因为她代表的鬼界之力,强是强,但对灭而言,不过是以卵击石。
所以,在苏河(灭)前往地狱之时,即使她的力量此时还非常弱小,但好歹已经觉醒了,那些鬼魂绝不敢犯上,即使是鬼母,也只是与她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们相互制约,谁也不能消灭谁,这本该是邪力图的规则美学,但现在看来……
“灭,看来你决定背叛我咯?”
“谁让你伤了不该伤害的人。”
邪笑了笑,他与灭皆诞生于浑沌,后来她更是甘愿投身剑炉,成了他守卫平衡的武器。即使他选择堕入人间,她也二话不说就随他去了。她本该是他最相信的存在。
然而——
悄无声息的,鬼界与神界的平衡已经打破。
“松儿!”李卫唤道。
洛松没有回应,他拿着沧寒剑,腾空而上,随后,自他的脚下出现了一个金色的阵法,随着他剑指苍穹的动作,一声巨大的轰鸣,震得大地都颤抖了一下。
“大胆!!”天兵天将出现在云层之上,众神冷眼看着下界。
人神之战,一触即发。
在这样的混乱中,鬼母厄正细心地打点着棺材里的躯体,她轻轻地抚摸着他英气逼人的脸颊,痴迷地重复喊着:“命!命!命!”
而虚无里,命的残魂说道:“准备一下,你该出场了。”
洛松一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很快清醒了过来,一道道天雷,正不断朝他劈下,他没有得到解释,也没有自己去解释的机会。他被动地面对这一切,而李卫早已提剑站在他的身边。
“他们不会听的。松儿,我们只能战斗。”
洛松伸手一拉,将李卫护在身后,沧寒剑因为主人的杀气而变得兴奋不已,可怕的剑气不断散发出来,剑身上甚至出现了一些咒纹,李卫发现这正与鬼童阿刀那日所用匕首上的咒纹相似。
“弑神咒!黄口小儿,胆大妄为!”
沧寒剑是为上古神剑,又怎可能附有弑神咒?只可能是刚才拔出来的时候,那个妒做了手脚,只为切断他们的后路。
众神的攻击对于两个凡人而言,实在是远远超出他们能够抵御的范围了,当然这是在洛松没有化神的前提下。
化神后的洛松,并没有选择合并自己的魂魄,他仍要以师兄眼里的自己,去面对众神。他不断迎击着那些致命的攻击,就如树立在人间的铜墙铁壁。
邪看着灭,道:“灭,你确实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但是,还不至于无法解决。”他的手轻轻点在她的剑上,只听“铛”的一声响,剑便碎裂了。
“只有打破的平衡,才有恢复的必要。所以这几百年来,我确实过得很无聊。好久没有这样的乐趣了,嗯……我暂时还不打算插手。”他打了个哈欠,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一切。
灭对他的实力毫不怀疑,而且她也认为,此战必输无疑。不过,最后的结果好歹要给邪带来一些伤害。她想着,随风消失了。
贺书仪:“洛松、李卫正在迎击众神。”
邪坐在柳树下,背靠着躺椅,说:“局势如何?”
“正如您所料,洛松能够应付。神、人界的平衡,您暂时无需忧心。不过,您让李卫吸收了命的残魂这一点,是我没有想到的,您是不是把他培育得过于强大了?这样下去,平衡不是很快会被打破?”
“这样,神界的那帮家伙才会有危机感。不然……”
“您一直都在守护他们,而他们对您却……这样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的。我只是在履行守护者的义务。你下去吧,我睡一会儿。”
“是。”
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双方僵持不下,众神也渐渐明白了过来,即使他们是神,在面对洛松时,仍旧讨不到好。
所以他们把目光放到了李卫身上,想以此为要挟,不过他们怎么也没料到,李卫的力量居然如此强大。
他们知道邪他会在人间培育强者,以使三界平衡,但眼下这两个人加起来的强度,怎么看都像是打破了平衡,恐怕也只有邪他自身才能够与之对抗。
这样一想,众神都有许多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哪知,真正的祸患却出现在了天界,有一名仙子,模样狼狈地跑来,道:“鬼军包围了仙宫!”
这一下子,众神都慌了,赶忙撤了天兵天将,直奔仙宫去。
世界突然恢复了平静,就好似幻梦一般,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们都没了印象,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鹤莲这几天带着鬼门众人,四处搜捕妖魔,将他们全都驱赶到了边境,而其他门派零零散散的弟子,也渐渐汇集到天涯派来,帮着救治难民。
他们时常会捡到天上掉下来的受了重伤的神明,这些看似高高在上的存在,其实也并不总是面目可憎,事实上,人们很快发现,他们不仅容颜美丽,大多数都还谦卑有礼。
他们会跟人们讲天界的故事,有的温馨,有的搞笑,当然也有不那么美好的——人们才开始知道,原来神界也跟人间一样,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他们说,大多数的他们都过着舒适悠闲的生活,不喜欢争斗,但是,他们的守卫者(小神们偷偷在背后的叫法)——邪以为,即使是神,也不能妄自尊大,要有忧患意识。
地位很高的神明却不认同邪的说法,在他们看来,邪只要维持他所谓的平衡就好,而不是多管闲事。
“要是当时我们能听他的劝就好了。现在也不会闹成这个局面。我们神界大概是完了。”说着他站了起来,明明神魂已经损毁得差不多了,但他还是摆了摆手,说:“再见,我要回去了。”
洛松自那日后,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李卫没办法去找他,只能一边叫弟子去搜寻,一边不断催动传音符,却什么也没等到。
“这是最后一具尸体,这个孩子……可惜了。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在哪……”
李卫听着,揭开白布:面色苍白,身体僵硬的小女孩紧紧地闭着双眼,神情安详地好似只是睡着了。他捋了捋她额前的乱发,道:“对不起。”暖暖的微风带来了她的回答。
她被抬走、埋葬了。
“沙沙”
“沙沙”
“沙沙”
风吹动树叶,一只乌鸦惊叫着飞去,泥土滚下土堆,一只苍白的小手从坟墓里伸出。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地平线上,他慢慢地走了过来,貌不惊人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
“我叫萧浅。”他的声音如蜻蜓点水般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