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蝼蚁》Pre染

3、第 3 章

　　“名字。”
　　“苏河。”
　　“嗯？荷叶的荷？”
　　她摇了摇头，眸光闪烁，道:“江河的河。”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底倏忽暗了下去。问话的人只听她嘟嘟囔囔，不知说了什么。
　　他放下笔，指了指身后颓败的家宅，一阵阴风吹过，门开开合合，说不清的诡异可怕。她拉了拉先生的袖子，满怀期待地问道:“先生会在这儿等我吗？”先生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苏河往前面走了一步，停住了，她犹豫地回过头来，先生仍站在那儿。
　　心脏猛跳了一下，无数画面一闪而过，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脸色煞白，她跑了回来，抓住先生的手，就要拉他离开。先生却轻轻将她推开，道:“进去吧。”苏河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先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说:“苏河，我萧浅跟你做个约定，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见。好不好？”苏河恼怒地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阴宅。
　　“丫头，我不会离开你的。”
　　“喂，我和你父亲和你会永远在一起。懂了吗？”
　　“你在家等我。”
　　“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会再见。”
　　苏河觉得冷极了，她缩着脖子，不断摇晃着脑袋，似乎想要将那些声音驱赶开，但它们就像潮水，铺天盖地地涌来，又急急退去。
　　阴宅的院子中央躺着几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一个身穿深蓝色道袍，皮肤棕黑，貌不惊人的青年正半蹲在女尸旁边，用手指贴着她的额心，嘴里无声地念叨着什么。她无意打扰，便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你就是幸存者？”
　　她点了点头。
　　“你看到了什么？”青年伸出手，抓住白布，猛地一扯，女尸七零八落的躯体一览无遗。
　　她往后倒退一步，惴惴不安地抬起眼，正好与青年的目光撞上。青年满意地点了点头，问说:“你多大？”
　　“12。”她又往后退了几步。
　　“你在怕什么？”青年明知故问。
　　“我没在怕，我只是……不喜欢。”她眨巴了下眼睛。
　　“是吗？你为什么来找我？”青年拿食指死死地按住了女尸躁动不安的头颅，面上仍是一派的风轻云淡。
　　“他们都说你是斩妖除魔的仙人。”她看着那女尸逐渐凹陷消失的眼睛，心里惊骇不已，她死死地捏着衣角，强迫自己旁观这一切。
　　那女尸发出“咯咯”的笑声，断手猛地腾空，竟朝她抓来，说时迟、那时快，青年抬起一脚，将断手狠狠地踩在地上。
　　眼瞅着其他尸体也蠢蠢欲动，青年不忘调侃一句“今天是个起尸的好日子。”随之扬起袖子，白色粉末如漫天雪花飘洒而下，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阴宅外的众人吓得撒腿就跑，只余那登记名字的小厮和萧浅面面相对。
　　“萧先生对这位女学生倒是上心。”小厮意有所指地开口道。
　　“正如阁下所说，她是我的学生。”
　　“哪怕里头有几具被妖气控制的凶尸？”
　　“不是有道长在？”
　　“但他还是没能阻止妖怪杀人，不是么？”
　　“那么试问，我跑了就没事么？”
　　“谁知道。”
　　“是啊，谁知道。”
　　苏河扯了扯青年的袖子，青年低下头，将手中的长剑收入鞘中，他在等着苏河说话。
　　“你找到那只妖怪了吗？”
　　“没。”青年耸了耸肩，一手将苏河提溜了起来，他脚尖轻轻点地，跃上了屋顶。
　　“但是，你可以帮我找到他。”说着，他从怀里抽出一张符箓，不待苏河作出反应，符箓立马化作了一缕青烟，钻进了苏河的额心。
　　眨眼间，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天上闷雷滚动，似是灾难降临的预兆。苏河神情呆滞地看着前方，忽然，她抬起头，望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眼。

　　时间仿佛有一秒的停滞，她愣了一下，背部抵着粗糙的树干，露水从叶尖滚落，滴到了她的手心，冰冰凉凉的。她低下头，看着脚尖，觉得一切似曾相识。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像是抓住了什么东西一样，轻轻地扯了扯。
　　青年看着她的动作，不免疑惑，便试探着问道:“你，看得到我？”
　　她没有丝毫反应。青年猜测，也许是因为她对灵力的波动十分敏感。
　　忽然，树叶摇动，蝉鸣戛然而止，乌云遮住了明月，漆黑的树林里，只有那栋小木屋亮着微弱的烛光。
　　“父亲？”她喃喃道，目光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她朝着木屋走去。
　　青年催动法诀，把自己至于光罩的保护下，而走在前头的苏河对危险竟毫无察觉。随着离目标越来越近，空气便越发浑浊，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被刻意掩盖的血腥气。
　　苏河将手贴着门，空洞的眼睛里倒映出一条条杂乱的纹路。青年终是动了恻隐之心，伸出手，想让她停下。
　　她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无比恐怖的一幕……青年忍住恶心，环顾四周，只见屋里除了散落的人体组织外，还有一道非常明显的黑色痕迹，透过镜面，还能看到房梁上有一个扭曲的阴影。
　　他垂下眼，默默思考。这时，苏河又有了动作，她绕过尸体，推开最里面房间的门，青年心里警铃大作，赶忙祭出几张高级符箓，才不至于被妖气搅碎。
　　他喷出一口血，脸色惨白，呼吸也仿佛被碾碎，他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苏河扯了扯他的袖子，指着前方的小木屋。
　　“我知道。”
　　她往木屋走去。但是，青年却没有跟上。
　　他看着掌心的血，不由得有了些怀疑。
　　“苏河，你是妖吗？”他试探道。
　　苏河停住脚步，疑惑不解地转过身来。
　　“你是妖吗？”他又问了一句。
　　“我不是妖，我是人。”苏河答道，眼里满是惶恐不安。
　　青年看了她半晌，注意着她神色细微的变化，但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她怎么可能是妖呢？
　　他又看了看掌心的血，刚才的妖气使他受了内伤。
　　他晃晃脑袋，挥散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是妖，那又如何？凶手又不是她。而且，如果好好培养......
　　他将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问:“苏河，你愿意跟我去朔华峰吗？”他对此并不抱太大期望，他本能地觉得，苏河适合更好的。
　　苏河摇了摇头，说:“先生还在等我。”
　　被拒绝了，青年略微有些失望，但他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先生才能够教出这么“特殊”的徒弟？
　　他们又回到了阴宅。此时，天已大亮，远远地还可以看见披着银光的连绵起伏的山峦。一排排大雁高歌着飞过。
　　苏河迫不及待地推开门，但是下一秒，期待的那张脸并没有如愿出现在眼前。那小厮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瞥了苏河一眼，然后在她出声问他前，抢先作出了回答:“萧先生让我转告你，不要去找他，还说有缘自会相见。”
　　青年背着手，看着满脸落寞和失望的苏河，他想出言安慰她，但是话到嘴边，脑子又恢复了一片空白。他并不擅长哄孩子。他杵在原地，心底悄悄地冒出一个想法，既然那位先生走了，她应该会愿意加入朔华峰吧？
　　这样想着，他咳了一声，硬着脸皮准备说话，哪知苏河突然转过身来，眼泪糊了一脸，口齿不清地请求道：
　　“师父，我以后可以叫你师父吗？”
　　青年有些意外，这个孩子怎么就突然改变主意了呢？不过，他又想到，大多数的孩子都是善变的，苏河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青年摸了摸她的头，道:“苏河，我没资格做你的师父，但有一个人可以。你还是叫我尚师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