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落红》雨思缇

2、二年

　　在一片浩浩荡荡的折腾下明叶夫人被娶进门了。

　　在婚礼上照例夫人把盖在头上的红纱掀开来。全村人都出席的酒宴上。依旧是沉静的容颜，亮泽的深色长发，小巧的瓜子脸，同样是深色的大眼和樱桃小嘴。一个有如画般的人儿。

　　她微笑着站起来敬酒，第一次看见的孩子们都看的呆住，大人们则有礼貌但索然无味的面带微笑等她敬酒完毕后的再次干杯。

　　唉唉，有人私下跟临座的低语，看来十七夫人的传说还会持续下去。

　　谁知道呢，临座的回说，说不定十七夫人是超越传说，而成为定律啊。更厉害的话，还能成为传统呢。

　　说的也是呢。几人附和。

　　几个人的细碎私语传到站在一边的侍女长耳里，她冷哼一声。烟雾缭绕的酒宴棚里透着浓浓的酒香。最高级的女儿红。
　　当然不是女方带来的。这女儿红是从当家出生开始，为了迎娶十七夫人的那一天而酿的。这是十七代家开始订下的规矩，如今已然成了传统。

　　说起来还真是有点恶趣味。

　　照这样看来十七夫人早在第十七代开始就成为了传统。哪还有什么说不定呢。

　　她抬头看坐在上位的夫人。每年如一的面容，在喜庆的今天唇上点缀了一点朱红，身披红色喜袍，头上挽髻加冠，全都是一片殷红色。那是一片充满侵略性的红，覆盖住了夫人，让夫人在一片殷红下被压的几乎看不见，就像那枫叶上残留的一点绿。

　　外面的枫几乎已经全呈红色了。

　　婚礼过后新夫人挽着大红礼袍拉住滚丝下摆踏过明叶大宅漆得亮丽的门坎，头上的枫叶殷红如火，最后剩余的一点绿被完全吞噬殆尽而不见踪迹。在天边的夕阳也是一片红云流滚，晕开的痕迹跟整村的红色融在一起，彷佛整个村子天边都在流血，在咏倡着神圣的婚礼祭吊。

　　第五十二代的明叶夫人的镶珠头冠被一下人接去收了起来，夫人卸去头上的重担的同时在侍女们殷殷期盼的目光下走向站在大宅前等候的五十二代当家，对方的头冠也在同时被卸去露出脑后的小髻。她在他面前相距一步之遥停步站定，而后深深的埋下头行一礼，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一年长的侍女跟上随行在后，两人踏过枫叶的闷钝沙响细微，瞬间驱散了热闹的气氛而流出股一直被抑制住的寒气。

　　当家也在侍女们的一片惊异目光中转向相反方向离开。

　　较年长的几个看着大受打击的年轻侍女们，摇头叹道，唉，也会习惯吧，谁不知道这只是场政治婚姻，明叶当家和夫人的婚事只是身为当家必经的规矩罢了。

　　可难道明叶当家娶夫人不是出于爱情么？一侍女抗议道，一群年轻侍女一拥而上团围住几个年长的，附和道，是啊是啊，难道不是么？

　　傻瓜。一人道，当家跟夫人间哪来的爱情，一周前才认识的。

　　是啊，另一人说，你们看了就知道。

　　而后日子便一天天过去了，年轻侍女们渐渐由兴奋转为失望。在一片暧昧的眼光中新的当家跟夫人完全没有年轻侍女们所期待的风花雪月，香艳刺激之类。他们一人住东厢，一人住西厢，一人早起赶着工作，一人晚起观看枫叶在树上燃烧，除了每天共同用午膳的那一刻钟之外再没交集，过得简直有如陌生人般。

　　虽然人说夫妻之间该相敬如宾，可当家跟夫人也太过“宾”了吧。一侍女在收拾午膳时跟边上一起收拾的另一侍女嘀咕。

　　是啊。边上的回道，夫人她……这样子，夫人她不会寂寞么？

　　两人同时望进盛在精致雕凤的瓷碗里边剩余一半的饭菜，同时叹了口气。就算身为明叶夫人是多么舒适荣耀，每天只盯着枫叶什么都不能做也是能把人逼疯的呀。

　　端着碗碟走出和室时两人看见夫人就端坐在离和室相距三四十公尺不远处的凉亭里赏枫。

　　眼见新夫人细瘦的身子上身着淡雅的紫色袍子，边上和肩膀处绣着细碎的白黄色小花，头挽妇人髻在边上插了支镶钻发簪，在顶端垂下两条细细的锁链伶仃的摇晃着。夫人双手摆在膝上横在淡紫中，在枫林间，在紫裙间，宛如被消抹去的空白。夫人漂亮的脸上见得到一脸忧郁，一如之前的每一天，软软的，空旷的望进枫林里一片红色枫叶燃烧，远方隐隐听得见空鸣的鸟叫声回荡。

　　在这种气氛下最让人感受得到仓穹之下的湿润透红，是如夕阳般的色彩和沧桑。一如枫林间的片片火红叶片，燃烧着坠落。

　　两人摇了摇头，捧起碗碟转身往厨房走去。

　　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