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深思熟虑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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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此前的深度昏迷，这次的朱厚照在老道人帮着运功疏通气血后，很快就在第二天醒来了，只是依旧虚弱得下不来床，日常都得喝大补的汤食药膳。
期间，怕自己的存在和言行会刺激到朱厚照，也为了能让自己捋清思绪，朱宸濠有两三天皆没出现在朱厚照面前。
不过朱宸濠始终搞不懂自己对朱厚照的感情深重几何，他只知道要不是朱厚照的存活关系着自己日后的帝位，这种会牵扯自己欲望、影响自己心情及决定的存在，要么早点远离，要么趁早弄死，这才是最佳决策。
问题是现在的朱厚照他不能死、也不能远离。
可就算他朱宸濠现在爱朱厚照爱到废寝忘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又能如何？相较于江山社稷、宏图大业，只能任选其一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因为这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刻入魂骨的人生信念…甚至能称之为“宁王”的诅咒——只有这个，是他绝对可以肯定的。
不知道朱厚照有没有看出他身上的这一点，朱宸濠其实还有点在意。但唯独这个，他不敢问他，也不敢试探，因为不管得到什么样的答案，都不会是他想要的：
知道还喜欢他，几眼就能看穿这个的朱厚照得多可怕；既然知道他可怕，那他还要不要跟他痴缠争斗？
若是他不知道，他朱宸濠去问就等于不打自招，而且有可能会招致的后果他要如何应对？
综上，朱宸濠一连几日，皆是心烦意乱，以至于在第四天夜里时，他差点没被魔气吞噬，直接失去自我。
好在老道人被朱厚照拜为师傅，这几天他都在驿站里为后者讲经论道、洗筋伐髓，这才能及时赶到、为他护住心神，不至于酿成不可挽回的大祸。
“宸濠小友，没想到你至今为止都还没对厚照那小子出过手，这倒是老头子我之前小看你了。”
老道人看着这会还在平复内息、稳定心神的朱宸濠，笑得像个发现什么新奇玩意的孩子似的，高兴中带着些促狭。
“前辈不是无所不知吗？为何到现在才知道此事？你又怎知我真的没对他出过手？”
虽然相较于朱厚照之前那脸带嘲讽的吐血抗拒，老道士的揶揄真的不算什么，但他就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想想他现在心思浮躁、心魔难抑都是谁害的。
“我好端端的算你们这些私房事作甚？我是注意到厚照体内没有半点魔气、身体的恢复速度也不像最近泄过身，这才知道的。——欸，我刚才可是在夸你，你那么大火气干嘛？是我让你心魔失控的吗？有本事你找厚照的麻烦去呀～”
老人家觉得极其无辜，但也并不妨碍他想笑的心情：不管是未来天子把这煞星魔头克得死死的，还是得知这煞星魔头兴许是个情种一事，他都觉得高兴。
“你！”朱宸濠咬牙切齿，眼神阴鸷，貌似又有魔性大发的征兆：“你明知道我拿他没办法，又何必在这说风凉话？”
“这怎么会是风凉话呢？”老人家一副“我冤枉啊”的憋屈表情，仿佛自己受了莫大的污蔑：“厚照晕着时我不敢说，但他现在醒着时可是一身的浩然正气，其存在意义就是专门克你这种魔煞的，你不去找他帮忙，我还能时刻当你的跟屁虫不成？”
见老道人说得诚恳意切，朱宸濠的脸色总算缓和些许，薄唇抿了抿，目光黯然低垂：“他…现在愿意见我吗？”
话刚出口，朱宸濠就被自己言辞间不自觉透露的卑微及不自信吓到：他何曾尝过此种心境？就算是面对娄姑娘，他亦从未有过畏怯之意，最多就是自惭形秽的退让，何至于毫无自信到未思进就先思退？这不就等于比试还没开始，他就已率先认输了吗？他和娄姑娘好歹还较量过。
似乎是这样的朱宸濠，连老道人都有点看不下去：“厚照的心思那么深沉，我怎么知道他想不想见你？我只知道他对你的事很好奇，我还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了，也没听他说你什么坏话呀。何况，你这不是还没干成什么大坏事吗？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怕见他？这不像你啊。”也难怪他的心魔会有机可乘。
“……是啊，这不像我。”
他朱宸濠什么时候认输过？琴棋诗书不及娄姑娘，也只是他志不在此而已！不就是未来天子朱厚照吗？他不见他是不想见他，为其身体康健着想；他若想见他就去找他，何须诸多顾忌？他又不是什么闺阁女子，见个面还得上拜帖不成？
反思到这，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朱宸濠，决定天亮就去找朱厚照好好谈谈，直面自己心中的困惑和难题，把这些天积压下来的烦恼全都一口气解决，这才是他会做的事。
见朱宸濠露出下定什么决心的神情，觉得他还算孺子可教的老道人，忍不住继续耳提面命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如何打算，但老人家我可得事先提醒你几句——
“厚照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你没事少气他，凡事退一步即可海阔天空。而且他的心思性情通透得跟块镜子似的，不管你是何种性格、如何待他，他都能回馈你同样的东西，好比你以前想算计他，他也会反过来算计你。
“是以，若想看见他最真实的一面，你务必也得以自己最真实的样子示于他面前。只要能做到这点，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
“感谢前辈悉心提点，晚辈宸濠铭记在心。”
……
昨晚，朱厚照其实比老道人更早感应到朱宸濠的心魔暴走，只是他还没学会如何帮他人压制心魔，加上他知道朱宸濠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脆弱难堪的一面，因而他当时不动如山地继续自己的打坐修行。
随即没过一会，老道人便如朱厚照所料地出手救人去了。
这几天，朱宸濠在反省自己，朱厚照又何尝不在整理自己的心绪？
而后，朱厚照得出了和朱宸濠殊途同归的答案：他们得好好谈谈，才能确定自己心中最终的答案。
天光方现，早起的朱厚照用睡前让人备好的清洁用具洗漱干净，照着驿卒伺候他的方法，自个有些费心地穿上他个人比较偏爱的白色广袖中衬、宽长云锦腰带、系腰的流苏绳结、浅蓝绣暗纹的外褂，由于他今天不打算练武，也就懒得绑护腕兼束袖。
之后，为了习惯自己如今的身份及容貌，他于镜子前学着古人梳起个一丝不苟的高发髻，再绑上装饰用的素雅绢绸兼细长发带。
一番捯饬过后，朱厚照长身玉立地于镜子前一震衣袖，眉貌身姿舒展开，古风文里常言道的儒雅公子便有了模样。
随即朱厚照又在屋内琢磨一会古人该有的风骨神韵，端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自己一举一动中偏女气的动作纠正成男子气概满满、甚至是霸气十足的天潢贵胄范儿，免得将来他当皇帝了，让别人觉得他穿上龙袍都不像太子，那岂不尴尬？
但那些个虚妄的架势没维持多久，朱厚照又觉得这样的自己过于装逼，才又收敛了其中的锋芒及气势，逐步将一举一动都更正到让自己身心皆能舒适接受为止。
好在朱厚照曾经练过舞蹈，也在有名的戏剧院校混过，还进了对仪表形态有所要求的服务行业、他又是里面的行动模范标杆，什么表情管理、惺惺作态、装腔造势、无意注意之类的技能，他擅长到几乎信手拈来。
至于为人处世、待人接物所需的圆滑世故及机敏灵活，朱厚照更是有如深入骨髓般老练和精通，以致到了让他自己生厌的程度。所以，不管他即将要当面应对或硬刚的人是谁，他都不带害怕或犹豫的。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因他空着腹瞎折腾，而他食疗用的药膳又没那么快做好，身体还远没有恢复的朱厚照，在出门寻找吃食的途中，他只是稍微走得急了，就差点没两眼一黑地晕倒在地。
好在某人比朱厚照更心急地吃完早餐，从隔壁院落过来找他，还没进门就远远看见一个往前倾倒的单薄人影，那人几乎是不做他想地猛然发力冲上前来，一把接住以倾雪之姿坠地的他。
“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何说倒就倒，该不会是看到我过来你故意的吧？”
觉得自己刚进门就被针对的朱宸濠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眼晕耳鸣的朱厚照根本没听清朱宸濠在说什么，甚至都没看清扶住他的人是谁，他的身体就自发强撑着站直端立起来，挣脱来人的拦腰搂抱，动作一气呵成地刚猛退步、恭敬作揖：“谢公子方才仗义出手相救，在下失礼于前……”
「不对，这里哪来的公子？而且这腰肢腿脚好生眼熟……」
五感好不容易恢复清明的朱厚照立马挺身收手，脸上出于自身礼仪修养堆叠出的笑意顷刻消失不见：“哦，是你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问罢也不等朱宸濠回答，便翩然旋身慢步踱回他自个住的小小庭院，预备等驿卒把他的药膳送来，半点不着急找吃的了，皆因他要找的人已亲自前来，他便有的是时间。
朱宸濠上下打量朱厚照此刻那浑然天成似的贵公子背影，心中疑窦横生：这人之前和不懂他们鬼混时，还是一副市井流氓、纨绔子弟样的仪容仪态，虽周身狂野痞气、存在感极强，却哪有一点太子该有的模样？
而现在的朱厚照，全身上下尽是一派雅正端方、矜贵内敛的清高出尘之姿，又哪有半点原身太子那迫于储君身份，而处处端着一般的雍容华贵、自命不凡之质？
同样是身负帝皇血脉，有的人会觉得不堪重负，也有的会觉得理所当然，却难有像眼前朱厚照这样的：貌似满不在乎。
看着潇洒掀起孺褂后摆落座于院中石凳，却猝不及防地被石头的温度凉得微微蹙眉吸气的朱厚照，这惯于自持隐忍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倒像是根深蒂固、与生俱来的气质修养。
明明他之前流里流气的痞子神貌也不像临时学的，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还是全都是他？
而如此端庄大气、却又不拘于泥的人，原本该是什么样的出身？——朱宸濠真的很好奇。
至于老道人所说的浩然正气，朱宸濠暂时还没从朱厚照身上感应到，倒是其身周围那稳重平和的气场，确实能让朱宸濠觉得舒心不已：“你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
边问，朱宸濠边走到朱厚照对面自然落座。
暗暗运气抵御秋后晨间的刺骨寒凉，把双手拢进衣袖后，朱厚照才深吸一口气道：“我饿的，出去找吃的时走得太急，忽犯头晕耳鸣。”
这样的答案让朱宸濠觉得无语莫名：“守夜的人呢？这种事有必要自己亲自去干？”
“那还是个孩子，这更深露重的他还穿得那么单薄，我让他回去睡觉了。”
朱厚照云淡风轻地说着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却不料朱宸濠听得震惊到哑然：“……！！？”
「这就是未来天子的真实性情？！认真的吗？这么有情有义、心怀黎民百姓，你怎么不去当悬壶济世的游医名侠？」
道理朱宸濠都懂，但并不妨碍他觉得朱厚照毫无帝皇气概，即使他自己为了收买人心也做过不少类似的事。
真心地想这样做、和有目的地这样做，根本就是两码事，何况这人他自己还在病中。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深思熟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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