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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一只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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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天旋地转。
萧尘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是在那病房中——不过在的形式似乎发生了些变化。
他的身体似乎变得极轻,飘飘荡荡。初时还有疑惑,触及病房中一人一鬼那颇有些惊诧的目光时,便差不多明白了。
低头一望,身体果真成了半透明的,脚踏在地上,却丝毫没有实感,总觉得像飘在空中似的。
萧尘哑然半晌,摇头失笑。
他倒不觉如何生气,只是心中生出些无奈。有些像是父母对于不懂事的孩子的无奈,但这念头甫一冒头便被他生压下去,暗道怎么能够。
半晌,许总带些小心翼翼地问:“大师,怎么了?”
萧尘摇头道了声“没事”便不再说话。
病房中陷入一段冗长的沉默。
门外忽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数种交缠在一道,交杂着些许交谈。
本便安静的病房更加寂静,老陈几乎连气息都屏住了。
走得近些,方才听得出,那交谈并不是和平的,倒充斥着单方面的火药味。
他们听见一声叫嚷:“怎么,我来看我侄子,还不许了?!”
接着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声音:“先生,陈先生说过,14号病人除他之外不接受探视......先生,医院中请勿大声喧哗......”
听得出,那医生约莫是尽全力去阻拦了,却终归敌不过那自称许总叔叔的人,叫他越来越近。
老陈猝然起身,额间渗出几点冷汗,维持不住冷静,几乎是仓惶地四下环顾一遭,瞥到萧尘的魂体,近乎踉跄地跌过去,声线都带了丝颤抖:“大师,你有法子吗,让许总回到他的身体里,只要一会,一会就好。”
萧尘拧眉不语。
他其实不是很想要管闲事,但心中却不知为何动了动,隐约知道自己应该是有方法的,脱出口便是一声好。
应下来,却又有些茫然。
忽的殷於白的嗓音似是贴着耳朵响起:“尘尘,你试试附在他身体上。”
萧尘微惊,面上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大略知道这种通讯的法子,脑内传音,于是他在脑海中默念:“你看得见这里?”
殷於白的声音便带了笑:“自然,我不放心你们。”
脑中对话不停,萧尘面上也不曾止歇,压低了声,被那愈发接近的脚步声逼得语气急促至极:“我的法子不是叫你回去,是我暂且控制你的身体,你可接受?”
许总愣了愣,迟疑了下。
便是这下,来人已经大声叫嚷着:“我是他叔叔我凭什么不能看!”边撞开了房门。
也便是那一刻,许总咬紧了牙关,点了下头。
毕竟,若想对他们不利,这两位许是厉害之极的应该早便动手了才是。
虽得了这一点头,萧尘却是不知如何附身的。不过见那叔叔已冲进房间中,咬牙闭眼,干脆死马当做活马医,冲着许总的身体一个猛子扎下去。
他的灵魂便似乎被什么禁锢了,听得见,嗅得见,甚至感受得到被褥极柔软的触感,却偏偏无法睁开眼——不,不是睁不开,是很难睁开。
约莫太久没有魂魄在其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萧尘都感受得到极强大的阻力。
他便运了十分力去睁眼,一面默默听着病房中的闹剧。
叔叔冲到病床钱,大声叫嚷——许是指着他的,力道有些失控,几次戳在“他”脸上:“你看看,你看看!我侄子还没醒!我说什么!一个植物人怎么管公司!”
老陈一定是去阻挡了,他面上那种“戳”的感觉消失不见,复听见老陈冷而锐的嗓音:“许先生,我敬你是许总的叔叔,不想与你动手,请你离开这里。”
“离开?”那叔叔几乎瞬间破了音,“戳”的感受再次回到萧尘面上,还加上些尖锐的痛:“离开?小陈,一天两天还可以,你家的许总已经昏迷了两个月了!公司群龙无首,难道不应该换一个领导吗?”
又是老陈的声音,只是这次略低了些,多了些隐忍:“许先生,许总是病人,麻烦您不要无礼。有什么事,回到公司再说。”
叔叔笑了一声,语气几乎是猖獗了:“哈,是病人。怎么,各种借口用尽了,开始拿这个搪塞我了?”
两个月,老陈果真拖了许久。
许是一切方法用尽了,再兼之这的的确确算得上半个“家务事”,老陈这外人不好插手——总之,他约莫当真走投无路,拖不下去了。
萧尘在无边黑暗中便也染上些焦急,使了全力,勉力一睁——
刺目的阳光投射进来,恰投在他眼中。他皱起眉,伸出手,微微一挡。
叔叔正趾高气扬,仿佛许家家产已是他囊中之物:“啊,我忘了,你不就是我侄儿最忠诚的狗吗?不过,狗也得为自己某个出路,”打量一遭老陈,上前一步,手便往他脸上凑过去:“我看你皮像还凑合,不然......”
而萧尘发出的少许动静叫争执的二人双双一惊,叔叔那吐出半句的,几乎可称得污言秽语的言语便生卡在他喉头。
他面上涨得通红,眼球鼓出来,见鬼似的睁大,似是被那半句言语噎了个七荤八素,一时失了说话的能力。
半晌,他张张嘴,吐出些零碎的言语:“你,不是,你......不,不对......”
睁开了眼,那阻力便减的极小。萧尘翻身坐起来。小心着没扯掉手上营养针。这身体许是的确许久不曾动弹,纵使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手脚依旧软着,头也一阵阵晕眩。
但现在可不是露怯的时候。萧尘撑着笑笑,道:“那叔叔说,怎么才对?我一直昏迷下去?可别了,再这样,公司恐怕都得被你们折腾没。”
叔叔的面色由紫转青。
他似乎力图平定下心绪,但失去些唾手可得的东西的懊恼与愤恨冲昏了他的头脑,勉强维持的一丝清明让他不致失态,干巴巴笑几声,铁青着脸,依旧得恭贺:“不是,不是,刚才只是一时间被侄儿你醒过来的喜讯冲昏了头脑,没有那个意思......”
萧尘心念微动,给老陈丢了个眼色过去,口中不咸不淡道:“哦?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在我昏迷的时候来我病房闹事,还能有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在叔叔开口之前抢白:“这已经够我剥夺你公司的股份了。”
叔叔面色再由青转红,急切道:“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想要你......想要侄儿早点醒过来,来看看侄儿。”
这般蠢话也能够脱口而出,约莫是被打懵了。可以点火了。
萧尘轻描淡写道:“这样啊,不劳叔叔费心,我已经醒了,不日便可以回归公司担任职务。”
言毕,刻意顿了顿,让病房中保持了片刻沉默。
让这般自傲贪婪的人意识到到嘴的鸭子飞了,火已经熊熊燃起。再叫这沉默浇上些油,火候便差不多了。
萧尘再冲老陈使了个眼色,口中不咸不淡道:“老陈,我昏迷的这段日子里,有什么大事吗?”
老陈心领神会,恭恭敬敬上前一步,微微弯下腰:“没有的,许总。幸亏没有,不然,叫某些个寄生虫似的人来领导公司,公司就真的完了。”
很不专业的语言。但有奇效。
浇好油的大火遇到一个契机,便可以炸了。
叔叔的声音猛然拔高,脸面涨成猪肝色:“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主家一条狗!你也配这么跟我说话?”
他约莫当真失控了,转了头,冲着萧尘叫嚣:“能对主家养的狗这么和颜悦色,你脑子也有病!你本来是个少爷,非得自降身份当一条狗,许家血脉都被你糟蹋了!”
萧尘听得暗暗称奇,不料当今也有这种迂腐而愚蠢的人。
他于是轻描淡写又浇了勺油:“你的能力还远远不如老陈,你又算什么?”
叔叔怒瞪开双眼,几乎是扯上了这身体病号服的领子:“你竟然宁愿帮一条狗!许家没有你这样自甘堕落的东西!我真该在你出生时就把你掐死!”
粗喘几声,犹不解气,狠狠骂道:“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你一命,早知道,直接叫那大师咒死你得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轻笑。
这一声笑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叔叔这才惊觉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于是猪肝色的面孔便倏然失了血色,变得惨白。
萧尘笑道:“老陈,录音给他听听。”
老陈依旧是那副沉稳的工作模样,不过眼中流出几分神清气爽来,上前一步,专业的样子都像是对叔叔的嘲讽。
他慢慢掏出手机,在叔叔逐渐因意识到什么而变得惊恐的面色下,点开了一段录音。
于是叔叔过了电磁而略有失真的声音便闯了出来:“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你一命,早知道,直接叫那大师咒死你得了!”
叔叔的气焰已经全然萎靡,却依旧是负隅顽抗着:“你有种报警啊......对,你报警!录音不能作为证据,警察不会审理的,对,警察不会审理!”
到最后,他近乎癫狂。
萧尘又笑了一声。
“普通警察或许不会,”他刻意地放慢了声音:“但是这种案件应该移交特殊部门吧,在那儿,一份真实的录音已经是少见的铁证了。”
叔叔面色又渐渐转向青绿色,上下打量几遭,忽地扑过去,便欲强夺老陈手中手机。
老陈却早洞悉了叔叔动向,后退一大步,巧避过叔叔。
叔叔的眼中遍布着血丝,几乎失心疯了般,一击不成,径自冲萧尘而去。
萧尘微惊,欲躲,但许久不曾运动的身体却不争气地没了力气。
他只得眼睁睁看着拳头离他越来越近,苦中作乐般自我安慰,也没事,不过生挨几下而已。
叔叔的动作忽然凝固了。
下一霎,他一头栽到地上,层层叠叠的红线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萧尘看见他自己那副从小到大看惯了的面孔冲他微微笑了笑,还不待说什么,便转为微恼。
殷於白轻轻嘶了声,手指触了触萧尘面上一道极细的血痕,略有些懊恼并歉意:“抱歉,方才一时急着出来,险些跌入空间乱流。”
萧尘摇摇头,不很在意的模样。当务之急,是先将眼下烂摊子处理掉。
他找老陈借了个手机,拨通某个号码,三言两语言简意赅将一切简单概述过去,那边立刻严肃起来:“感谢您的支持,我们会立刻赶过去。”
萧尘摁开免提,问:“这种情况,大概判多久?”
那边人想了想,严肃的声音透过听筒:“买凶杀人,性质极其恶劣,按照我们的律法,大概无期。”
叔叔不断挣动的身体霎时僵硬,面如死灰,脑中仅剩下一个念头——他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