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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哥亲戚来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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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人在楼下广场前并排站着,看着挂鞭噼里啪啦地把夜晚炸成红色。面前是红色,远方的上空是五彩斑斓。
“新年快乐。”我哥在一片嘈杂中说,但我听的很清楚。
“新年快乐,哥。”我也对他说。
回到家,我哥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礼盒递给我,在我一脸惊讶中告诉我:“新年礼物。”
我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精致的表,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此时我除了一句“谢谢哥”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还在说:“看你整天东跑西跑见客户见老板,也没只像样的表......”他突然盯着我顿住了。
我还是没忍住抱住了他,酸涩的嗓子艰难地发出声音:“我都没给你准备......”
我已经尽力在稳住声音了,但还是有些颤,可能是有些心虚,有些激动。
他缓慢地把手搭上来拍拍我的背说:“哪有小弟给大哥准备礼物的。”
我没松手一动不动:“江湖上小弟第一次见大哥都是要顺被见面礼的,我都欠了你十几年了。”
他一把把我拍开:“谁和你混江湖。”
我都差点被自己感动了,他倒破坏气氛一把手。
我知道自己太冲动,我不应该,但不后悔。我从不后悔。
初一初二去姥姥家和奶奶家各吃了顿饭,初三我们就搭上了回程的飞机,否则医院那边又要对我哥夺命连环催了。
我哥请了几天假,活就都堆到了这两天,忙的脚不沾地。相反,客户在家过年,我也就有了假期,相比起我哥那可是清闲太多了,屋子里整天就我一个人,宽敞但空阔。
本来我正坐在床上打游戏,听见敲门声的时候,抬眼看了一下时间。按理说我哥这个时间不可能回来,但我没多想就开了门。谁知是个从未见过的大妈和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还拖着两三个大蛇皮袋。
我还没张口问,那大妈先说了话:“乔华年是住这吗?”
我应了下来:“是,请问您是......哎?”
我还没问完,被大妈猝不及防挤开,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说着“就是这儿了”进了屋。
大妈您谁?这算私闯民宅了啊!
我还没问,她自己就张口解释道:“我是乔华年他表姨,前两天跟他说过的,你不用管我们,我们有啥自己动手就行。”
还自己动手,我哥大概都没答应你们,否则他不可能不知会我一声。我回屋里悄摸给我哥打了个电话,却是手术室小王接的。
小王说:“乔医生在手术室呢,您着急吗?要不我帮您问问他能不能接电话?”
我忙说:“算了算了,您让他下了手术给我回个电话就成。”
我放下电话,心想不妙。本来我对他们家那边的人就没几个有好印象的人,现在这人这么一看,怕不是遇到了电视剧中的极品亲戚吧!
我们跟他那边亲戚打的交道少之又少。上学的时候,他的法定监护人挂的他爷爷奶奶的名字,那老两口也很和善。曾经表达过他们可以抚养我哥的想法,考虑到他们身体的原因和征求我哥的意见后,还是决定留在我家,他们老两口也放心。前两年老两口走后,那边十几年不闻不问的亲戚居然打电话来要他承担大部分后事费用。费用肯定是要付的,毕竟他们老两口也对我哥很尽心尽力,但我们想不想付是一个问题,你打电话要求又是一个问题。气得老爸夺了我哥的电话就骂了回去,虽然我哥后来也出了力,但起码不是霸王条款了。自此之后我对他们那边的亲戚就再没了好印象。
没过多久我哥就回了电话。我压着声音向他吐槽了一遍,他告诉我,是跟他说过,但他没同意,谁知道他们会直接过来。他让我稳住,说中午尽早回来。
我飞速地在脑子里把初中看过的狗血家庭伦理剧温习了一遍,发现根本没什么卵用。
出去一看,她姨正在沙发上坐着看手机呢,她儿子......大概是她儿子吧,不知道去哪了。
我赶紧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到我哥书房门被打开了,心里一惊,赶紧进去把他带出来带上门,训斥他不能随便进。我当着他的面锁了门,把钥匙拿走。转过身来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声。
我看出来他说的是什么,当下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撞开我走回客厅。
这小孩,有我胖没我撞,上身下身一般长没我高,还一身的臭脾气。
我跟着他回了客厅,我可不放心让他们“自己动手”。
我还没说啥呢,他姨先说了话:“那个,乔羽......廷,你哥没跟你说吧,我们在这住两天,给我儿子找找工作。”
“我叫乔羽延。”我耐着性子说。
什么找工作,我看您儿子这德行,在外打工都没人要。
我没再说啥,她视线在屋里的东西上转悠了好久,最终停在墙上的表上。起身撸撸袖子往厨房里走,我没办法拦她,只好接着给我哥发消息。他没回我,我估计是他在忙,可谁知门开了。
我看着大救星回来,心里急且喜,他没再往里走,站在门口说:“不做了,出去吃吧。”
他姨一边嘟囔着“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把手在抹布上擦了两下往外走,我看着得救了的厨房暗自庆幸。
我哥一路都没什么好眼色。
一顿饭吃的极其沉默,一句话都没人说。直到她姨开口,一开口,果然就是找工作的事。
我哥听她说了情况,直言道不可能,她当时还急着说些什么,被我哥制止说回家再说。
我觉得他是怕在外面吵起来。
到了家坐在沙发上,搞得根双方会谈似的,气氛紧张的倒是不相上下。我哥向他们母子俩解释:“像你儿子这种情况,在这边除了打打工之外,找不到什么其他稳定的工作。”
她登时就变了脸,语气一点都不像是来求人办事的:“你连房子和车都买了,天天打交道的人又不少,怎么就找不到呢,你就说你不想给找就行了呗。”
我哥已经很有耐心了:“他学历不够,第一关就过不了。”
“所以才让你帮忙啊,那什么,乔羽延不是在大公司里吗,让他跟他老板商量商量呗。”
提要求的时候连个“你们”都不用,现在倒想起我来了。
我哥说:“人家公司也不是随便谁说一句话就能进去的。”
那小伙子说话了:“你自己家的事你不管,倒护着外人。”
呵,外人。
“他不是外人。”我哥一字一顿地说,同时不动声色的把我往后挡了一下。
我尽量忍住火气:“弟弟,我原谅你年纪小,不知道你家以前那堆烂事,但你最好少说两句。”
“哦对,我都忘了,你俩一个姓。一个姓就当一家的了?乔华年,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的谁家的血!”他姨声音立刻尖了起来。
“现在拿你家那身血说事了?他小的时候你们把他当过一家人吗?”我不管他是不是把我拦在后面了,“他父母出事的时候你们这堆亲戚在干嘛,他没人抚养的时候你们在哪?他爷爷奶奶你们三年五载的一个个都不来看也就算了,要钱办事的时候你们倒记得清楚还有个别人白给养大的金鹅,想都别想!天底下没有这样的事!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有点自知之明就讲点道理。能让你们留在这里是给我哥面子,要不我早报警说你们私闯民宅了。”
他姨一拍桌子站起来,桌子上的东西蹦了一蹦,稀里哗啦响成一片。她尖叫着喊:“你什么态度!”
我还想理论两句,我哥却直接挡在了我面前:“就这个意思,我本来没答应你们住这,你们说我我忍了,说乔羽延就过分了。他没必要给你们留着面子。让你们在这是情分,不帮你们是本分。爷爷走的时候就说清楚了,那边的事不用我再管,让你们也别再找我。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他们把我养大,说一声一家人没什么问题,这房子有乔羽延的一半,他有权利让你们走,我没意见。”
“你......”她姨还想说什么,被外面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楼下张大爷在外面喊:“小乔啊,我在下面听到动静挺大的,就上来看看,你们在里面没事吧!”
我不想再跟他们对峙着,转身去给张大爷开门,说我们没事,谁想到身后的大妈当场开始撒泼:
“没天理啊!欺负人啊!好好一孩子被外人养的不认祖宗了啊,不孝不义无德,对不起你父母啊!”
“你有什么资格提他们,当初你不闻不问,一分钱没出,仿佛走的不是你妹妹,你哪来的脸!”我第一次看他在外人面前这么不讲情面。
“正好让别人看看你是怎么对待长辈的!”她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嚎。
我哥是真的被气到了,愣是没想出来说什么好。正好张大爷开了口:“大妹子你说话要讲依据。你们家里怎么样我不知道,小乔他俩来了这边后,邻里乡亲都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你要说他们会欺负人是纯属瞎扯淡。刚刚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你们也没什么亲情。要是还这样不依不饶的我们就叫居委会了,你这样也挺扰民的是吧。”
地上的人立刻就没了动静。
“你们可以在这住一晚,其他什么都别动。明天早上我送你们去火车站。”我哥向他们下了最后通牒。
“就你俩屋里那点奖杯照片我还不稀罕看呢。”那小伙子说。
“不想好好待着就滚!”我实在是忍不下去。
真是的,气得我胃疼。
他妈瞪了我一眼,也没再表现出来点什么。拽了他两下,老实了。
我哥没再管他们,向张大爷道歉说:“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谢谢您帮我们。”
张大爷摆摆手:“没事,谁家还没两档子破烂事呢,你们还老帮我们呢,这些东西还都是和乔羽延学的,嘿还挺管用。行了,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你俩有事叫我啊。”
啊,人间自有真情在,我舒心了不少。
我哥挡在我外面,我连客厅里一眼都没瞥到就被他塞到自己屋了。他出去又和他们聊了一会,我努力趴在门边却什么也没听清。
我哥傻不到让自己吃亏的份上,但我还是担心。
他把我们吃饭的时间都错开了。他把晚饭端回屋里和我一起吃的。
吃饭的时候他说,他让他们在他屋里住一晚上,今天他在我屋里睡一晚,明天早上六点送他们走。
我心里纵使有千八百个不愿意,不满他们占了我哥的房间,又一想,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安排。
记得上次我和他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六年级毕业吧,当时他爸买了帐篷,因为新鲜,愣是在家里支了起来,让我俩过了一次瘾,结果那次在帐篷里兴奋的谁也没睡好。
我笑了笑,侧身看着身旁黑暗里那个身影的轮廓,感觉五脏六腑都是泡在蜜里的。
我不像他们,我懂得知足。
我想好好睡个觉,翻了个身面朝天花板,脑子里却乱七八糟的啥都有。
背着身的我哥突然开口:“今天你受委屈了。”
这下彻底睡不着了,我干脆掀开被子坐起来:“我不委屈,你夹在中间最难办。”
“本来应该是我直接说清楚的。这还是让你撕破了脸皮说出来的,这事哥做的不对。”
我忽的慌了,怕他在静谧的夜里听见我剧烈的心跳声,但越是害怕,心就越慌,跳的就越快。
“哥你没啥不对,你不用老护着我,我不是小孩了。”
我哥转过半个身子:“你从小到大这么要面子的人,因为我这事出头的还少吗,我还是你哥。”
我无从招架,只能又把他推回去:“行了赶紧睡,你明天还要早起开车呢。”
我实在想不起来我到底出过几次头,没感觉很多,想着想着睡着了。
我做了个噩梦。
梦见我在什么站台里,我好像要被带到什么地方,我不愿去,死死抱着我哥的胳膊说我不走,却还是被一股神秘力量拉了去。
我吓醒了。
猛的睁眼发现。怀里我哥的胳膊的确刚被抽走,我哥身上的衣服都只先穿上了一条胳膊,刚一层一层的往上套袖子呢。
我睁眼,正好和他的目光对视对视上,他平静地开口:“你睡觉还跟小时候一样不老实。”
我一下想起来什么,一个激灵爬起来,所有的尴尬都被想起来的事赶跑了。
我以曾经快要上学迟到的速度穿衣服,边穿边说:“我跟你一起去火车站。”
一路上我都在想。阿姨是怎么做到再这样的家庭里出淤泥而不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