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西阳》五更冬

2、忆

　　周禾晚餐胡乱吃完，八点六分就趴在床上。
　　夏天的夜晚姗姗来迟，浅蓝灰色的天空只有点点繁星。
　　周禾一闭上眼脑袋浮现的便是陈衍站在楼梯口的样子。周禾睁开眼，不免有些烦躁，双手重重在床上捶了锤：“啊呀，烦死了！”她嘟囔了几声，翻过身去面朝着墙，拿枕头蒙住脑袋：“睡觉！周禾！睡觉！”
　　窗外树上的知了吱了一声，似乎在回应她。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心。几年前的画面又涌上来了。
　　一直嘈杂的梦境让她不禁皱了皱眉：“哥......你在哪啊......”周禾小声地嘟囔。说着无意识地正要翻身，“啊，嘶——”周禾瞬间清醒过来，捂住后脑勺，睡得太里边了，一个翻身还没翻完整个人就撞在墙上，周禾揉着后脑勺蜷了蜷缩身子：“真够霉的。”
　　她坐起来习惯性发呆了两分钟，自从那年后，她起床都会带着些许起床气，但她知道如何控制住，所以这件事除自己外无人得知。
　　放空一会儿后就离开床去开房门，刚开到一半周禾眉毛就飞舞起来，眼神聚焦瞪大了眼睛，随即干脆地关上了房门。
　　陈衍怎么在？
　　周禾抓了抓自己毛躁地快要起飞的头发，低头看见原本齐左腿脚裸的裤管已经卷到膝盖处。“啊，天啊——”周禾怨怨地冲着天空叫道。
　　她迅速找出衣服裤子换来套上，打开房门的缝往外瞄了瞄，趁人不注意迅速跨进洗手间关上门，三下五除二麻利地扎好马尾，一边扎一边吐槽：
　　“这才几点就来啊。”
　　“来干什么，真是闲的啊”
　　“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这人走了回来干嘛啊，救命啊真的是尴尬死了。”.......
　　随即周禾做好心理准备，打开门走向客厅。
　　“小禾啊，起来了就快洗手来做月饼馅。”张芃听见动静看了看周禾，放下手中的面团，弹了弹手指。
　　“好。”周禾点点头洗完手向桌边走去。
　　“人家小衍大早就起来了，叫来做月饼人家麻溜的就来了，你这摸摸索索地干什么，快来搞。”张芃见周禾不紧不慢地划拉这馅催道。
　　周禾悄悄看了看陈衍，不知怎么就有些气不过来：“老张女士，这才早上几点，”说着抬手看了看手表，继续道：“才八点十六，急什么，这月饼一眨眼的事儿，来得及。”
　　“反正你学学人家小衍。”张芃撇了撇嘴，这样说着像陈衍才是她的亲儿子似的，周禾悄悄无声地模仿张芃的这句话。
　　“不不不，阿姨没事，来得及的，过节嘛，开开心心的。”陈衍和着馅，抬头笑道。
　　“对，开开心心，我才不和她计较。”张芃附和着。
　　周禾抽了抽嘴角，这陈衍一回来怎么她这严肃唠叨妈这么幼稚拍马屁了。

　　过了一会儿张芃上楼叫收拾好屋子的陈衍父母下楼来玩，不过几分钟时间，周禾觉得两个人这样呆着十分煎熬，她觉得她用了毕生最快的速度弄好了馅。她悄悄松了一口气：“馅好了，我放这儿了。我回房间了。”陈衍见状点点头：“嗯好，谢谢。”周禾没答话，快步回到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哎，真不容易......周禾叹了叹气又反应过来，不是，这是她家，她紧张个什么劲，真是慌傻了。
　　她从书包随意摸出一张试卷，准备好东西在书桌前坐定。
　　都是些基础题，扫完题就唰啦写上答案，写着写着思绪就被不经意牵动，飘向尘封已久的回忆深处。周禾发着呆，那些画面都像电影一样一幕又一幕地闪过，右手握着笔，有节奏地在试卷上一点一点的。
　　“哐哐——”“这题选D。”书桌被别人敲响发出沉重的声音，顺着手看过去是一盘水果，向上看来者是何人，便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
　　周禾回过神来：“啊，谢谢。”然后握住转动的笔在试卷上写下一个D，以至于周禾在后来老师评讲这张试卷时，认为这是她活到现在写得最放肆飘逸的一个D。
　　陈衍颔首示意桌上的水果：“张阿姨让端来给你的。”又见周禾一脸疑惑，陈衍解释道：“敲了门，没听见动静，张阿姨让直接进来，不好意思。”
　　周禾移开视线看向水果盘：“啊，没事，谢谢。”
　　“行，我先出去了。”陈衍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几年没见，一句一句张阿姨叫得还挺亲切。周禾嗤了一声。
　　这天周禾有意躲着陈衍，陈衍被张芃按在家里时，周禾就一个人在房间里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等听见门外没陈衍动静，查看不在时就溜出来。用周禾自嘲的话来讲就像是放风一样。

　　楼上陈衍正待在房间，倚着墙站着，看着从树叶缝里投在书桌上的阳光。
　　他有些恍惚。
　　几天前，陈远和钱沁就拉着他不由分说地风风火火地回到这个小镇。就像当年不由分说慌慌忙忙拉着他坐上离开这座小镇的火车一样。
　　陈衍摩挲着桌角。在回来的路上确实有一瞬间的激动。想着街角上的一元馒头，路边吆喝的卖糖葫芦的老爷爷，一堆一堆聚集的批发水果的小商贩，一年都很热闹的小超市，隔壁楼老爷爷的小花猫，以及......楼下的小邻居。
　　他不知道当年走的时候周禾会是什么反应，走的急也没有给她留过话。一路上他想得最多的就是周禾，她还会像小时候那样被人欺负吗，还像小时候那样是个小爱哭鬼吗，会不会还是悄悄囤着糖去分给街角的流浪猫狗，还很贪玩吗，现在上的是哪所高中呢，会不会有男生追她或者说她...有没有趁他不在谈恋爱。他想了很多很多关于她的事。
　　但当他再次踏上这熟悉的土地时，陈衍又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慌，他带着这份恐慌站在楼梯口等着陈远和钱沁，他留意着周围的处处，与记忆中的小楼对比着，哪里哪里改成什么样了，这里又添加了些什么，哪里又把什么除掉了。
　　陈衍看着周围，向上看着老树，透过缝隙看着破碎的阳光。过了一会儿，他感到一股气息靠近，很独特，熟悉又陌生。陈衍不免征住，然后反应过来扭头想要看看那个人的样子，看向楼梯却不见人的踪影。
　　是她吗？
　　他不敢确定。
　　陈衍低头看着行李箱。
　　“诶？小禾回来啦？......”一句小禾闯进陈衍的耳朵，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楼梯。然后什么也听不清了，只能感觉大脑嗡嗡作响。他慌乱地四处张望随即又低下头看向行李箱，握在行李箱把手上的手力度不免重了一些。
　　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中夹杂着拖沓的脚步声。张芃从楼梯上下来。
　　是她妈妈，她呢？
　　陈衍想着，就见楼梯拐角处女孩儿走出来，她耷拉着脑袋，似乎并不是很开心。陈衍微微勾了勾嘴角。
　　周禾，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