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绸月桃

62、同情

　　门被关上，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于归保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腰背笔挺，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将侧脸细小的绒毛都映得清楚。
　　她浓密的睫羽不知为何轻轻地颤动，良久，她抬起手，抚上颈间那抹略带湿润的皮肤……
　　楼下停车场，吴虞烦躁地将衬衫的衣领扯开，扬着下巴随意地靠在椅背上，半晌，他对着旁边不知为何也跟着上车的某人不耐烦道：“你想跟我走？”
　　瞿扬将烟蒂按灭在吴虞干净的车门槽里，吐出烟圈，“算了，不跟你计较。”
　　吴虞却不依不饶，“你该庆幸，我和她有这该死的血缘关系。”
　　瞿扬“嘁”了一声，笑骂：“臭小子。”
　　男人的直觉果然没错，他第一眼见吴虞就会莫名燃起敌意，后来更是将他直接划成了情敌，当他知道于归的身世后，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这种没有来由的敌对行为归为了错觉使然，毕竟这种事儿怎么看怎么不可能。
　　但他没想到，这事儿还真就发生了，他凑在厨房的玻璃门前，看见了吴虞的表情和那个禁忌一般的吻。
　　“什么时候开始的”
　　吴虞叹了一声，“不知道。”
　　瞿扬顿了顿，“算了，反正都过去了”
　　吴虞的眉毛一挑，冷笑道：“你怎么知道过去了？就不怕我发了疯，直接挑明了纠缠她？你该明白，我在她心里是个什么地位，我可以自残自虐，总之有的是方法把她绑在我身边。”
　　瞿扬像听了个笑话一样，“我丝毫不怀疑你用这种弱智方法的确能把她困住，但是我知道，你不会了……”
　　吴虞收了笑，沉默了许久。
　　瞿扬：“我看得出来，你在告别。”
　　他知道，如果吴虞真的发了疯，将会平白折腾出多少恩怨纠葛，他确信，吴虞脑子里一定冒出过许许多多激烈的、见不得光的念头。
　　但吴虞没有做，也许是不舍得，也许是太爱了，所以他希望她过得好。
　　愤怒一过，瞿扬有些佩服吴虞，这个一点就着的炮筒，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于归。
　　瞿扬轻叹一声，“我同情你。”
　　年少时遇见太惊艳的人却不可求，余生又该怎么爱上其他人？
　　吴虞的指节捏得发白，呼吸隐忍地颤抖起来，他咬碎了牙，低声道：“如果她受了委屈，我会杀了你。”
　　瞿扬轻笑一声。
　　吴虞重重地叹了口气，半张脸隐藏在昏暗处，冷声道：“滚下去。”
　　车子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蓉城的大街上，吴虞看着前方慢慢蠕动的钢铁长龙，心里就像这条路一样，堵得难受，他松开紧握方向盘的一只手，重重揉着仿佛要罢工的心脏，周围是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吴虞皱紧眉头，忽然感到手背落上一丝冰凉。
　　很快，一滴，两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声地砸在他起伏的胸口。
　　“砰！”
　　后车操作失误，撞上了吴虞的车尾。
　　吴虞被剧烈的震荡晃弯了腰，然后，他就着这个姿势，伏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匆匆忙忙下来查看情况的后车司机张大了嘴，“不……不至于吧弟弟，姐姐撞疼你了？”
　　瞿扬没撒谎，他的确同情吴虞，也庆幸自己比吴虞拥有了不知道多少得天独厚的条件，他长舒了口气，转身上了楼。
　　家里，于归在厨房忙着将买来的东西塞进橱柜里，瞿扬走过去，在后面轻轻揽住她的腰，弓着身子，将下巴搭在于归肩膀。
　　于归被硌得痒痒，笑着歪过脑袋蹭他。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今天的事，尽管他们都知道对方已经明白。
　　瞿扬笑了声，“宝贝儿今天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
　　于归手上动作不停，“下星期可能会去外地，多给你备点粮食。”
　　瞿扬一愣，“去哪呀，怎么不早说啊，我陪你去啊。”
　　于归：“也是个画展，在阜城，大概得四五天，这次我要展出的作品要多一些，有一些细节得过去确认一下，而且这次的晚宴发了邀请，你就不要去了吧，我就去露个脸，以后就再不去这种场合了，你那个游戏不是块宣发了吗？这个关头你走不开吧。”
　　瞿扬下巴蹭了蹭，“宝贝儿越来越厉害了，行吧，那你自己去，我知道我宝贝儿现在绝对能独当一面”
　　于归又被他蹭得痒痒，抬手轻拍了他一下，两个人在厨房打打闹闹，很快又演变成一场迟迟不灭的烈火……
　　对于瞿扬这次完全没有缠着要一起去的行为于归是有些惊讶的，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一辈子那么长，总是那么黏在一起还得了？
　　她下了飞机，画展负责方已经安排好了车在出口接她，工作上的事其实很简单，作为画家，她们其实只是给予一些画展设计上的建议，并不会过多的干预什么。
　　这次的画展规模较大，连续办了三天，最后一天，于归闲着没事，也去逛了逛。
　　她逛过水墨来到了油画区，欣赏了几名很有名气的画家作品，再走几步，竟然就是自己的画。
　　这是她最近画的，瞿扬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将她拉到了一处海岸，一处很漂亮的海岸，于归还记得瞿扬靠在她耳边告诉她，这是他转遍了蓉城找到的最漂亮的地方。
　　于归将它画了下来，不仅是海，还有那个看海的人。
　　于归看着海岸线上，一个刻意被虚化的身影笑了笑。
　　于归记得刚开始时，她的画只能占据艺术展的一个角落，但现在，她也有作品能和这些名家并肩放在一起了，说不开心是假的。
　　她视线一瞟，看见几米外一个戴着眼镜和口罩的男人正面向这幅画，只是视线被漆黑的墨镜遮挡，于归不知道他在看画还是在看她。
　　但不可否认的是，不论是看什么，这个男人都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好像是毒蛇爬过皮肤的感觉，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男人似乎觉察到于归的不适，略微点了头，转身离开了展厅。
　　于归盯着那个背影，总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