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无期》忽然夕时

9、第 9 章

　　天色放晴，似乎一切都恢复如常。

　　唯一和这幅和谐景象相悖的，大概就是气喘吁吁地奔跑在医院走廊上的小烈了。他惊慌失措地停在了208门口，站定，喘了口气，然后推开病房门。

　　兰淇正在午休。盛勋说的对，她现在的活动除了吃就是睡。听到开门，她猛地睁开眼看向门口，以为是盛勋回来了。但门口的身影，并不是那个她希望看到的。

　　小烈满头大汗站在门口，兰淇忍不住一惊，“小烈？”

　　他无措地跺了跺脚，“兰淇姐姐，盛勋哥哥他…”

　　兰淇的心一瞬间绷了起来，“盛勋他怎么了？”

　　他一副快急哭了的样子，“他被一群坏人堵在医院外面了，怎么办…”

　　“他在外面？”她刚想按呼叫器，楚焱就好巧不巧地走了进来。他看到小烈焦急的样子，连忙蹲下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楚焱！”兰淇赶紧打断他，“盛勋他被混混堵在医院外了，我们快点去找他！”

　　楚焱怔了怔，二话不说从病房门口推了辆轮椅进来。一大一小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兰淇安置在轮椅上，推着她往门外冲去。

　　他们一路冲出了医院大门。小烈在前面跑，楚焱推着兰淇在后面追。那场面…现在想来还是如此滑稽。

　　穿过了大街小巷，小烈最终停在了一处看起来不像是能发生危险的宽阔街道。他回头，看着楚焱和兰淇笑。

　　她这才有机会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他们现在正在一家剧院的门口，而这家剧院门口，挂着一副巨大的演出宣传海报，照片的主人公…竟然是云初。她这才想起，今天正是云初的芭蕾舞演出。

　　兰淇简直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盛勋奇迹般地从剧院门口走了出来，笑着揉了揉小烈的头，“辛苦了，臭小子。”

　　小烈抹了一把汗，冲他吐了吐舌头。

　　盛勋走到楚焱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绕到兰淇面前，蹲下平视着她，一双好看的眼睛荡漾着水光。

　　“这个人，就是你喜欢的芭蕾舞演员，对吧？”

　　“你怎么…”兰淇震惊到语塞，“可是…她的票…”

　　“是就行了。”

　　盛勋眉眼弯弯地起身。下一秒，她的轮椅，就被他接过。随着轮子缓缓转动，入口处，在她瞳孔的倒影中慢慢放大。

　　楚焱和小烈目送着他们走进剧院，楚焱的目光有些失神。

　　“走啦。”

　　楚焱低头，小烈正扯着他袖子，抬头打量着他，他喃喃道，“好…”

　　他们走在冬日肃清的街道，楚焱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一言不发，这倒让小烈摸不着头脑。

　　“楚焱哥哥。”小烈轻声唤他。

　　楚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闻窗外事。

　　“楚焱。”

　　他这才回神，“嗯？怎么了？”

　　小烈一脸骄傲，“我刚刚的表演是不是满分？”

　　“嗯？”楚焱愣了愣，转而挤出一个微笑，“是啊，我都以为是真的了。”

　　“但是你的表演就有点假了。”小烈双手环住胸，一本正经道。

　　楚焱看着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哪里假了？”

　　小烈扭头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怎么能直接把轮椅推到门口呢，太刻意了，幸好兰淇姐姐没有发现…”

　　两天前的中午。

　　盛勋，楚焱和小烈坐在医院小花园的台阶上，打算密谋一件“大事”。

　　“所以你是想，带她去看芭蕾舞表演？”楚焱若有所思。

　　“对，”盛勋点头，“她一直想看云初的芭蕾舞演出，就是后天。”

　　楚焱拿出手机搜索，“可是你不是说她把票弄丢了吗，现在还能买得到票？”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把她带进去，”盛勋顿了顿，“只不过问题就是，怎么把她带过去，她现在很敏感，也很抗拒。直接跟她说的话，她肯定不会去的。”

　　三人陷入沉默。

　　“骗她过去不就好了？”一旁静静听着的小烈突然开口。

　　楚焱和盛勋同时疑惑地看向小烈。

　　“怎么骗？”

　　小烈转转眼珠，坏笑着冲他俩勾了勾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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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淇的面前，是一扇厚重的黑漆大门。

　　隔着这扇门，她已经听到了那些熟悉的舞曲旋律。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的盛勋，格外有耐心，他没有催促，而是在等她做好准备。

　　兰淇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随着那扇门被打开，盛勋推着她出现在阶梯礼堂的最高点。放眼望去，观众席一片皆是黑压压的，她的目光瞬间就被那个站在舞台聚光灯下的窈窕身姿所吸引。

　　轮椅停住。她甚至屏住了呼吸，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打扰到这如梦如幻的画面。站在舞台中央的身影，正用优雅的舞步诠释着她最喜欢的那支舞，黑天鹅。

　　盛勋低头看着女孩，她的目光深深地被云初吸引，眸光流转，眼底无限向往。他轻轻勾起了嘴角。

　　他们就这样，站在离舞台最远的高处，一言不发而又默契地看完了整场演出。演出结束，云初朝台下郑重地鞠了一躬。

　　掌声雷动，那滴积聚在眼角的泪珠终于随着兰淇的垂眸而滑落。她看着优雅的云初，从舞台的中央一步步离开，直到消失在舞台之后。

　　兰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为能亲眼看到云初表演而欣喜感动，盛勋一路推着她，左拐右拐来到了一扇门前。

　　她回神，抬头看了看，竟是演员休息室。正想问盛勋怎么会来到这里，他清澈的声音就从兰淇上方传来。

　　“进去吧。”

　　“什么？”兰淇忍不住转头看向他，却正正好好撞进了他坚定的双眸，他的眼睛，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魔力。

　　“相信我。”他冲兰淇微笑。

　　兰淇云里雾里地拨着轮椅的双轮，缓缓地进入了房间，她不知道屋里有什么在等着她。可当她看清眼前的人之后，整个人怔在原地。

　　那个正坐在沙发上换鞋的女孩，竟是云初。她闻声抬头，在看到兰淇之后，温柔地微笑，“你就是兰淇吧？”

　　兰淇震惊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云初姐…您怎么会…”

　　云初笑得更开心了，一副恍然的表情，“原来你就是勋儿说的的小粉丝呀。”

　　“勋儿？”她疑惑。

　　“啊，勋儿就是盛勋，”云初有些调皮地冲她眨眨眼，“我想他应该没有告诉你，我本名叫盛云初吧？”

　　“盛云初？您姓盛…”

　　这么说来，她…是盛勋的姐姐吗？

　　“不用惊讶，他当时给我打电话说票没有了，叫我通融一下让你们进来，语气那叫一个着急，”云初笑道，“我当时还奇怪，这小子什么时候对芭蕾来了兴致，他从小就对这些不感兴趣的。”

　　“原来是这样…“内心突然涌上一阵感动。

　　“对了，”她目光下移，“听说你之前也是跳芭蕾舞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太敏感了，兰淇总觉得云初在盯着她的双腿看。她一瞬间无地自容，垂下头，双手攥拳，“是…只是我现在…”

　　云初没等她说完，就笑着打断了她，“听勋儿说，你的腿复健是有可能继续跳舞的。”

　　她惊讶地抬头，“他…和您说过吗？”

　　云初起身，来到了兰淇面前，蹲下身凑近她，像是在说姐妹之间的小秘密。

　　“是啊，那个傻小子，你别看他平时一副吊儿郎当，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很心软的，”云初眨了眨眼，“告诉你个秘密，他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了。”

　　兰淇忍不住笑起来，刚刚的窘迫感一瞬间消散。

　　“云初姐…”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盛勋之前也没跟我说，如果我知道能见到您，我想给您准备礼物的…”

　　“没关系，你的礼物我已经预定了。”云初笑起来，在兰淇眼里自信又大方。

　　而那样的笑容，以她现在这副破败的样子，还有资格重新拥有吗…

　　“嗯？”她怔了怔。

　　“我明年在香港的巡演，想邀请你共舞，来当我的嘉宾，好吗？”

　　她不可置信，“我、我怎么能…”

　　“怎么不能，你不是曾经也喜欢并且享受舞台吗？”云初轻轻覆上兰淇的手，眼神坚定，“我想，现在也还是吧？”

　　“可是我的腿…”兰淇紧紧咬住下唇，目光氤氲。”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云初起身绕到她的身后，手扶上轮椅，“跟我来。”

　　她被云初推着，缓缓从后台的幕布走出。下一秒，出现在她眼前，近在咫尺的，便是她梦寐以求的舞台。

　　兰淇浑身僵硬，曾经她多么喜爱的一方舞台，现在重新站上，却已物是人非了。她心里五味杂陈，任凭云初将她推向舞台中央的位置。

　　当她停在舞台中心的瞬间，头顶上的聚光灯猛然打开，打在她身上，晃地她睁不开眼。

　　她努力聚焦观众席，不知怎么的，眼前竟出现了曾经那个站在舞台上独舞的兰淇。台下观众为她欢呼鼓掌，而那观众席的正中央，坐着她的父母，他们一脸欣慰地注视着她。

　　那支舞跳完，她朝观众深深鞠躬。再起身的时候，观众席上已然空空如也。

　　而第一排最中间的位子，盛勋坐在那里，怀里抱着一束红玫瑰，他的笑眼，熠熠生辉。兰淇恍如隔世，眼泪禁不住滑落。

　　云初从身后走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礼盒，在兰淇面前蹲下身，将盒子递给她。她慌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接过盒子打开。

　　躺在里面的，是一双黑色的，闪亮的芭蕾舞鞋。

　　“这是我第一次跳黑天鹅穿的，特别定制的“战鞋”，是对我舞蹈生涯帮助很大的一个人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我希望，你能将这份祝福延续下去，也是我对你的祝福。我想看到你穿上这双鞋，来做我的嘉宾。”

　　而那一刻，女孩甚至忘记了眨眼，就那么盯着那双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充斥着云初温柔的声音，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啪嗒，一滴水珠滴落在盒子上。

　　“姐！你看你把兰淇都弄哭了！”

　　她闻声转头，和盛勋对视的那一瞬间，她清楚地感觉到她那颗干涸至极的心脏，竟然再次缓缓跳动了起来。

　　她曾不奢望还能重新找回那份暖入血液的辛福感，可现在，她感激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