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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陈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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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两月,郑家人才绕道汴州、司幽,来到齐国边境司髭。
此时已是腊月,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一家人将马车停在河边,准备休憩一会儿再出发。
马夫:“老爷,俺刚刚问了当地人,从这儿去都广最近的路也得两月。我们到时从余暨前往虞川,那里有直接通往都广的路。”
郑含章:“到下个村庄还有多久?”
马夫:“不远,半个时辰就到了。”
郑含章:“好。”
此时,郑荷衣正独自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雪。河水没有冻结,仍在哗哗流淌,河岸边光秃秃的白杨上沾满白雪,整个世界一片洁白。
“小姐,别着凉了。”
芳蹊递上一个暖手炉,又帮郑荷衣打起了伞。
“说了多少遍,没人的时候你叫我阿满就行了。”
郑荷衣没有接过暖手炉,她将芳蹊拉过来坐下,靠着她的肩膀假寐。
“那怎么行?现在你的身份已经不同了。况且,太夫人说了,以后任何人都不准再叫你阿满,更不能提起你在将军府当过丫鬟的事。”
郑荷衣看着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突然问道:“你说,去齐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好啦,小姐你可是去投奔贵妃的,以后你就是主子了。”
郑荷衣看着前方漫漫长路,叹气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谁呀?”
“陈洛。”
“陈洛?驸马爷吗?”
“嗯。”郑荷衣点头。
“怎么会呢?等小姐长大了,总有机会见到的。”
“没有机会了。”
郑荷衣双眼黯淡,她知道不出几年陈洛便会溺水而亡。郑荷衣才8岁,她的力量太薄弱了。她救不了胡不来,救不了胡拢烟,救不了陈洛,甚至可能救不了自己。
两个月后郑荷衣一行人终于来到都广,宫内的王公公接待了他们。
王公公带着他们来到都广内一处占地较小的庭院,庭院虽有些破旧,但清净闲雅、别具一格。
“这是贵妃娘娘临时为国舅爷准备的住所,国舅爷先住着,等圣上召见了您,再换所大的住所。”王公公边带他们参观边说。
“这已经够好了,鄙人谢过圣上、娘娘。”郑含章眉眼间止不住笑意,拱手道。
王公公又笑着说:“别看娘娘表面风光,但背地要打点的太多了。国舅爷也知道,娘娘在齐国势单力薄、如履薄冰,现在国舅爷来了,娘娘今后也可以有个凭仗。”
“……”
郑含章心想自己现在不过是个平民百姓,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白母立马笑着回答:“哪里的话。娘娘有圣上恩宠,又有王公公照料,必定是福星高照、洪福齐天。倒是我们,今后就托娘娘和公公照顾了。”
几人又彼此称赞了一番,在王公公准备离开之时,郑含章将他们剩余所有的积蓄奉上。
很快,郑含章一家人就受到了齐国皇帝的召见。
郑荷衣如愿见到《三国女帝传》的男主魏旻宇,虽然小说中他略渣,但他的长相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魏旻宇的头发和眼眸都十分黑,脸型呈倒三角形,冷峻的脸庞带着坚毅的神情,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屈服于他。
郑含章当即被封为吏部正五品考功郎中,又赐黄金千两,豪宅一座,良田百亩。
因郑贵妃正当宠,前来郑府拜贺的人数不胜数,白母、李汝每日忙得晕头转向。
春末,郑府后院一座闲置的庭院内,郑荷衣正躲在一颗桃花树下偷看《三国群雄传》。
她正看得入神时,突然,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从她身后蒙住了她的眼。
“猜猜我是谁。”来人笑着说。
郑荷衣猛地举起拳头向身后砸去,威胁道:
“你再不放开,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小心被扒皮喂狗!”
“不好玩。”小厮侯二撇撇嘴,不满地坐在郑荷衣身边。
郑荷衣不理他,继续看起小说。
“小姐,你可真赖皮,上次你蒙了我那么久我都没说什么。这次我只不过闹你一下,你就打我。亏我还从外面给你带了宝贝来。”
“宝贝?什么宝贝?”郑荷衣两眼发光。
侯二笑着从怀里掏出几本书和一包蜜饯。
“你不老吵着要吃璧原桥的蜜饯吗?我帮你买来了。还有,这些都是我从希泉书社买来的,我叫老板给我他们最畅销的书,保证你喜欢。”侯二自豪地说。
郑荷衣开心地抢过蜜饯,随手打赏了侯二几两银子,迫不及待地拿起那些书看起来。
“《绝密状元母亲的教子秘方》、《二十年科考命题选》、《四书五经详解》……”
郑荷衣满脸黑线。
侯二一看气氛不对,正准备跑,就被郑荷衣拉回来。
“饶了我吧小姐,我哪知道那黑心的店老板会卖这些书给我?我……我下次一定买和洛公子相关的书来!”
郑荷衣依旧没有松手。
“小姐,你说要怎样才能原谅小人?”侯二无奈地说。
郑荷衣一看奸计得逞,于是转换笑脸道:“简单,你带我出去玩吧。”
侯二的父亲是府内送菜的侯壮,侯二现在虽是郑荷衣的外院杂工,却也时常帮父亲运菜。
侯二推着菜车顺利地将郑荷衣带出府外。
“小姐,太危险了。你还是跟我一起吧。”
府外一处偏僻的巷尾,侯二担忧地看着郑荷衣。
“跟你去运菜吗?我才不要。”
“可是你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
“好啦,你别再婆婆妈妈耽搁我时间了。”
“可是……”侯二看着已经离开的郑荷衣,只好大声说道:“半个时辰后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准时回来!”
集市上,郑荷衣兴奋地流连在各色各样的货摊中。
突然,街头传来尖叫声,前方一阵骚动。
郑荷衣欣喜地跑上前去凑热闹,迎面却撞上一个身佩长剑、头戴斗笠的男人。
男人扶起郑荷衣,没有多说便赶往街头。郑荷衣没有在意,也跑到喧哗处,此时那里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哎呀,是造了什么孽哟。”
“真的是胡大将军!”
“天爷呀。”
……
郑荷衣凭借身高优势勉强挤到了人群最前方,却看到了她怎么也想不到的画面,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叫出来。
此时,胡拾芜的头颅被悬挂在牌坊下,数十名齐国官兵在人头下叫嚣。
其中的头领吴副尉大声对围观群众喊道:“周国贼子胡拾芜,残杀无数齐国百姓,恶贯满盈,现斩首示众,悬挂东门三日。”
民众中有人开始为胡拾芜打抱不平:
“胡拾芜乃三国战神,怎么可以忍受这般屈辱?”
“对,兄弟们随我冲上去祸他一祸,今后定可得战神保佑。”
“冲啊!”
民众一股脑冲上去,郑荷衣被推倒在地,身上还被踩踏了好几脚。
郑荷衣正吃痛间,她看到刚刚那个头戴斗笠的男人拔剑冲了上去,一剑刺中了吴副尉的手臂。
官兵们也都拔出刀向四周民众挥舞,好几个人受了伤,看热闹的人瞬间落荒而逃。
几个作乱的人最终被制服。
吴副尉一脚踩在男人脸上,咬牙切齿地说:“刚刚就是你鼓动的吧?看我呆会不扒了你的皮!来人,把这些刁民都押去军营,到时候交给陈将军处置。”
“你说要交给谁处置?”
远处传来骏马嘶哮的声音,伴随马蹄声的临近,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传来。
马儿离倒在地上的郑荷衣越来越近,就在她以为马要撞上她的时候,马上的人及时拉住了缰绳。
马上是个十七八岁的英俊青年。他身穿白衫,脸庞看上去柔和而有线条,一双桃花眼以及那似笑非笑的薄唇,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却又疏远朦胧的感觉。
青年下马,他扶起郑荷衣,温和地询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郑荷衣紧张地摇头。她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青年,心脏止不住跳起来。
“陈……陈将军!”
那些官兵忙向男子下跪。
“陈闯将军来了。”几个官兵窃窃私语。
“你刚刚说要交给谁处理?”陈闯的脸严肃起来,和刚刚儒雅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将军……”吴副尉迟疑。
突然,刚刚受伤倒在地上的男人又冲了过来,他夺走吴副尉腰上的刀,一刀砍向陈闯。
陈闯十分轻易地躲过男人的攻击,那些官兵立马上前制服了男人。
“你是谁?”陈闯看着浑身是伤、左脚已经废掉的男人问,语气里没有丝毫强迫。
男人吐了一口口水,冷笑道:“我乃周国观麓范朗风,胡拾芜大将军手下一等护卫。你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观麓范朗风……”陈闯仔细思索这个名字。
“陈将军,怎么处理这个刺客?”吴副尉问。
陈闯轻笑,温和地说:“你倒不如想想你会被怎么处置。私自将胡拾芜脑袋割下,悬挂于此,圣上可从没有下过此命令。”
“我……这不是……”
吴副尉慌张地想解释,却被陈闯一剑封喉。吴副尉的鲜血洒在范朗风的脸上,却丝毫没有沾染在陈闯的白衣上。
陈闯又将挂住胡拾芜脑袋的绳子割断,扔了块令牌给范朗风。
“你带上胡将军的尸首离开都广吧,若有人拦你,你出示这块令牌就行。”
“狗贼,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以为我不知道幕后主使是你吗?”范朗风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凶狠地看着陈闯。
陈闯又恢复刚刚风度翩翩的样子,微笑着说:“我与胡将军同为军中将领,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当初我兄长是在战场上被胡将军所杀,我怎会私下给他酷刑。即使我杀了他,也不会对他百般侮辱。”
男人略微思索了一下,估计是没有想出更好的方法,于是只得捡起令牌,然后悲戚地抱起胡拾芜的头颅。
“你与士兵下去领取胡将军的尸体吧。”
说完陈闯就走向郑荷衣,郑荷衣此时已经完全傻掉了。
陈闯蹲下来,温柔地问:“小姑娘,没吓到你吧?”
郑荷衣摇头,又赶忙点头。
“看你穿的衣服不像是寻常百姓家的,你是哪家的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不……不用了,我奶娘呆会会来接我。”郑荷衣结结巴巴、难为情地说。
“那我就在这陪你等吧。”陈闯微笑着说。
“……”
最后,陈闯让郑荷衣上马,自己牵着马去到巷尾找侯二。
“下次不要让你家小姐乱跑了哦。”陈闯叮嘱侯二道,随即便骑马离开了。
郑荷衣呆呆地看着陈闯的背影,一股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她既觉得那人温暖如光,想要依靠;又觉得他阴晴不定,令人不安。
夏初,郑荷衣正在闺房午休,芳蹊也靠在一旁打瞌睡。
“小姐小姐,夫人找你呢。”
丫鬟舒云急匆匆跑进里屋,另一个丫鬟清巧嗔怪道:“什么事那么急,等小姐醒了再说吧。”
“不用了,什么事说吧。”郑荷衣睡得朦胧间被吵醒,此时已经完全没有睡意了。
“夫人让小姐过去呢。”
“有没有说什么事?”
“好像是跟长公主婚事有关的。”
“长公主?符宁长公主?”此时芳蹊也醒了,她揉揉眼睛下意识问道,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什么符宁长公主呀,是当今圣上的姐姐襄阳长公主。”还好舒云不甚在意。
郑荷衣想起了这号人物。
襄阳长公主因为背叛第一任丈夫、帮助魏旻宇登基,背后又有太后撑腰,所以一直是个权势熏天的人物。前期她站陈淑妃派,给女主符宁和大反派也就是郑荷衣的姑母郑贵妃都造成了打击,是个手段泼辣的狠角色。
李汝房内,郑荷衣行礼后问:“不知母亲找我来有什么事?”
“此次长公主大婚,为求吉利,要请一百个世家的童男童女去讨彩头。荷儿,你愿意去吗?”
郑荷衣心想她巴不得出去见见世面,于是连忙答应下来。
“对了娘,襄阳长公主的丈夫是谁呀?”
“你不知道吗?是镇军大将军陈闯,就是打败胡将军那位。”李汝品了口茶回答。
“陈闯?……”
郑荷衣想起了那日在东门见到陈闯的场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襄阳长公主的丈夫。小说中对襄阳长公主的丈夫提及并不多,只知道他常年在外打仗,而这也方便了襄阳在家不守妇道、聚众□□。郑荷衣不免为陈闯担心起来。
婚礼当日,依旧是万人空巷、锣鼓喧天。
虽说这阵仗比不上六年前符宁的婚礼,但襄阳毕竟是二婚,有这样的待遇已经很不错了。
婚宴上,郑荷衣一直没有看到陈闯的身影。
酒席中一个大汉喝了酒,开始疯言疯语:“这可不能够,新郎官难道比新娘子还害羞,不肯出来见人?”
“实在抱歉,将军受了伤不能喝酒,在偏院休息呢。”管家忙点头哈腰地回答。
管家又前往主席,在陈闯父亲陈玄青和继母素尘郡主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怎么样,找到他人了吗?”素尘郡主皱着眉头问。
“找到了,就在后花园假山那边。可是将军现在心情很不好,不准任何人打搅,老奴也不敢……”
“也罢,就先让他散散心吧。”陈玄青道,继续与皇室贵族喝起酒来。
素尘郡主瞟了陈玄青一眼,闭上眼继续念起佛来。
郑荷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偷偷跑到了假山边,她在假山中徘徊,找了好久也没找到陈闯。
“小姑娘,你在找什么?”
突然,郑荷衣身后有一人叫住了她,她吓得赶紧转身,发现那人正是陈闯。
陈闯正穿着新郎服,在假山后的一处凉亭喝闷酒。
郑荷衣立刻镇定下来,她走上前问:“你不是新郎官吗?怎么在这喝酒?”
陈闯带着醉意笑了起来,他双眼通红,略微凌乱的发丝垂在桌上,整个人显得十分脆弱。
“我不在这喝酒,那我应该做什么呢?”
“你不想娶长公主吗?”郑荷衣坐在石凳上,天真地问。
陈闯这才认真看了看郑荷衣:“你有些面熟。”
郑荷衣没有深究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而是不紧不慢地回答:
“上个月我们见过,在东门,你送我回家。”
陈闯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件事。
“你要不要跟我说说你有什么烦恼?”郑荷衣认真的说。
“哈哈哈哈……”陈闯仰天大笑,捂住肚子道:“我有什么烦恼哈哈……”
郑荷衣瘪嘴。
“喂,我说认真的,看你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你一定有很多烦恼吧?不如这样,你说给我听呀。”
“好,我不想娶魏茉儿,你能帮我解决吗?”
“……”
“我没说帮你解决呀,我只是让你说出来,你看,说出来是不是好受多了?”
陈闯愣了一秒,然后看着郑荷衣大笑起来。
两人聊起天来。
“原来你是郑贵妃的侄女。”
“陈淑妃是你妹妹对吧?”记忆中陈淑妃是襄阳长公主的婆家人。
“她跟我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哦……”这句话可以听出他跟陈淑妃的母亲关系并不好。
“这样吧,陈大将军,要不你做我师父,教我武功好不好?”
郑荷衣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她心想一定要好好抱住这只大腿,改变自己被五马分尸的结局。
陈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说:“你可是大家闺秀,你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
“没事,我可以偷偷找你。总之,以后你就是我师父了。”
陈闯轻笑一下,又恢复温柔的神情,说:“好。”
“太好了!我有师父啦!”郑荷衣开心得直蹦达。
陈闯将酒杯抵住薄唇,看向远方的双眼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