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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他不可能逃脱 ...

  •   何敛风再次睁眼是在一家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秦溯捧一本书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见他转醒,灰褐色的眸子抬了起来,“就知道你不会死。”

      何敛风一动不动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嘴唇皲裂出死皮,颜色透着青黑,整个人散发着行将就木的死气。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镇痛泵和心电监测仪的声音。

      “看来老爷子很生气啊,他是在警告你。”秦溯放下书,手掌撑到青年人旁边,幽幽地道,“警告你,不要试图逃脱秦家,你到死都是我们的一条狗,除非你死,被横着抬出秦家的大门。”

      他的语气很轻,仿佛哄骗爱人的温声细语。

      秦溯用手背摩挲他的脸,动作十分小心,如若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但我不会让你死,你这辈子都逃不过我的掌心,你是我的。”

      男人狭长的眼眸泛着凶光,皎洁的灯光被高挺的鼻梁拦断,在另一边脸颊打下一片阴影,就像地狱里贪啖新鲜灵魂的恶鬼,表面衣冠楚楚,实则一点一点蚕食心智,攫夺理性,直到人不再是人。

      只是身心皆空的躯壳。

      何敛风一双眼挣到极致,裂眦嚼齿地颤抖起来,“你个……疯子……”

      “多谢夸奖。”秦溯继续抚摸他的面庞,耐人寻味地体会青年人的温度,嘴角笑意越来越浓,“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何敛风没理他。

      秦溯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答,“我最喜欢你想逃想死,又逃不掉死不成的样子,像荆棘园里盛开的玫瑰,鲜艳欲滴,实在是美极了。”

      何敛风把嘴唇咬得滴血,“疯子……”

      秦溯俯低身子,在那处鲜红落下一个一触即放的吻,在何敛风厌恶的目光中逐渐往上,最后吻住了那两瓣苍白的唇。

      何敛风动弹不得,只能通过紧闭眼睛的方式来逃避。

      秦溯的动作由浅入深,不一会就将唇色蹂|躏得多了一丝血气,他面颊微红地退开,瞳孔里藏着空幽暗长的情|欲,静静地瞧了他良久。

      就当何敛风以为他还要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时,秦溯扑哧一笑,“我站起来了。”

      何敛风:“……”

      “虽然很希望你来帮我,但你这副身体也不允许。”秦溯打趣似的作出可惜状,起身走向门口,“我去卫生间解决,稍等。”

      “……”何敛风真希望他就这么死在卫生间。

      走到门边,秦溯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脚步一顿,“对了,因为昨天的‘接待’,你那五十万一笔勾销,非但如此,老头子还要提携你去总公司,让你在他的手底下办事,不用干调酒师那样的辛苦活,而是接近权力的中心。”

      此时狂风呼啸,一个霹雳照亮了天幕,刺得何敛风视线一片空白。

      他说……什么?

      “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何组长。”

      留下这句话,秦溯消失在房内,何敛风的耳鸣停在方才那一道惊雷中久久不能平息,浑身的温度急剧退却,犹如置身于寒风刺骨的冰天雪地……

      原来秦家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他走。

      不论他多么努力地工作、还钱、出卖身体。

      都不可能。

      那他这么多年的坚持都是为了什么?像狗一样夹着尾巴苟且偷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住,突然剧烈地钝痛起来,何敛风连忙捂着胸口,试图压下如洪水一般急促的呼吸。

      “嘀嘀嘀”,仪器第一时间监测出他的异常,心电图的曲线变陡,速率加快。

      这里是贵宾室,稍微一点异常都在监视之中,就在仪器响动的下一刻,门口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宛如随时有人推门而入。

      不行……

      不能再待在这里。

      何敛风胡乱扯下手背的针管,拔掉镇痛泵和监测器的夹子,惶急去够柜上的手机。

      秦溯似乎算准了他会拿手机,故意拉开了柜子和床头的距离。

      他一个倾身抓住机身,整个人连着盖被一起摔了下来。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秦先生,我们想检查一下病人的情况。”

      何敛风赶紧环顾四周,忖量哪里可以藏身。

      可这里装潢华丽,根本没有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的地方。

      外面风卷残云,呼哧呼哧地拍打门窗,何敛风一愣,低头瞅了一眼手中的被单。

      来人开始不耐烦,“秦先生?秦先生您在吗?”

      贵宾室不愧是贵宾室,连确认病人的安危都要得到顾客的允许,须臾等待过后,门外传来一句,“失礼了。”

      “哗啦”一声门扉拉开,冷嗖嗖的空气夹杂着细雨扑面而来,白大褂的女医师和护士站在门口,病床只有狼藉的血痕和滴着药水的针管,除了那本合上的《罪与罚》静静地躺在桌上,并不见两个大活人的影子。

      窗口是打开状态,床单被撕成一条一条,风雨飘零地垂在楼下的草坪上。

      “快!快去找!”女医师的表情蓦地变得惊恐,“一定要在秦先生回来之前找到他!”

      ·

      何敛风拖着这抹布一样的身体走了许久,镇痛的药效消散得很快,下半身的撕裂感席卷而来,惹得他疼了一身冷汗,可能是药太苦了,雨水灌到嘴里,竟有丝丝甜意。

      周围人打着伞急匆匆地在灯红酒绿中穿梭,每个人都对他视若无睹。

      何敛风哭都哭不出来了,他只能漫无目的地逃过秦家的耳目,气喘吁吁地找寻一个安身之地。

      只听“叮铃铃”一阵响,何敛风机械似的拿起手机,来电显示“阿忱”,他错愕地停下脚步,划开了接听键。

      那边响起男人恼怒的语气,“我应该交代过刘管家,要他告诉你府邸的门禁时间。”

      何敛风双眼放空地瞅着地面的斑马线,没有应声。

      肖忱沉默了良久,如同在等他说话,临了,只是轻轻叹道:“看来你不想继续了,要结束吗,我们。”

      刚才还麻木的何敛风不知道被这一句话戳中了哪里,倏地红了眼圈。

      “那就结束吧。”肖忱的语气平淡而和缓,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何敛风缓缓蹲下,抱着手机傻傻地笑了。

      七年,他苦苦坚持了七年,只想有朝一日,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拥抱这个人……

      可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肖忱和姐姐才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而他……只不过是个万人骑的男|妓罢了……

      “怎么办,我不想结束……”何敛风紧紧捏着被雨水浸湿的手机,留下了两行清泪。

      这时,听筒传来一句低低的“你说什么?”

      原来是他没挂断电话,被肖忱听到了。

      何敛风蹲在地上浑浑噩噩地哽咽,根本没听见听筒里的声音。

      “你那里怎么怪怪的……何敛风!你在哪里!”

      何敛风终于察觉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界面,通话计时一分一秒地变动,他忙不迭送到耳畔接听,“忱哥哥?”

      半晌不闻人声,再放下来一看,手机已经关机了。

      雷鸣般的心悸震到脑子里,何敛风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笑容,促忙促急地去拦经过的路人,“不好意思,请问能不能借一下您的手机,我打个电话就还给您。”

      这人刚刚下班,见一个病号服的怪人咧着奇怪的笑容冲自己说话,登时嫌弃地道:“走走走,一边去。”

      “不是……”

      何敛风也没想一次成功,他再次拦下一个女孩,“小姐姐,请问可以借下您的手机吗?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

      话没说完,“小姐姐”烦躁地推了一把,“别挡路!”

      何敛风险些摔在斑马线上,过路司机骂骂咧咧地摇下车窗,“神经病啊你!”

      排水系统在这座城市日以夜继地工作,到处都充斥着哗啦的湍流,水渍蒙得他的眼皮都快挣不开,他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过路人,一遍又一遍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可不可以借下您的手机……”

      “我真的有个很重要的电话……”

      “有个很重要的人,在等我回话过去……”

      “求求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路灯都已经打烊,一盏一盏地熄灭,何敛风依靠在电线杆慢慢滑下来,坐在了地上。

      怎么办……

      忱哥哥不要他了……

      内心恍若塌陷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无穷无尽的空虚感从这个洞里蔓延,附骨之疽一般覆盖了他的全身。

      他只觉得很累。

      活着真的太累了。

      还不如……

      不远处是横过清洲市的澜沧江,江水因为延绵不绝的降雨涨了不少水位,此时正风机浪高地在桥下呜哨。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目光中除了模糊的光影,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他没看清脚下有高位差,一个趔趄栽了下去。

      忽然一只有力的臂膀伸过来,大伞举过头顶,将他接了个满怀。

      温暖又熟悉的感觉顿时从皮肤侵入心底,何敛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踮起脚尖,抱住了他的脖子,就像害怕失去什么东西那样,迫不及待地喃喃自语,“忱哥哥,是忱哥哥吗?我没想结束……你相信我……我手机关机了……”

      碰到青年愈发消瘦的身体,还有那死人一般冰冷的体温,肖忱停在他背后的手一颤,猛地收紧了。

      良久良久,他轻轻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这话就似一块甜滋滋的枣糕,酸酸甜甜地在嘴里化开,何敛风终于如释重负地笑了,沉沉地睡了过去,“嗯……带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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