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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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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年躺回床上,以无法形容的表情看着宋闻大步跨出门,满脑子都是宋闻的手指头夹着那颗黏糊糊的沾满口水的糖。
刘姑朝他嘿了一声,扔开宋闻坐的板凳,搬了一把大椅子在床头边坐下,问:“同学啊,你怎么不问问你咬的那一口呢?”
耿年愣了愣,嘴里又泛起奇异的鲜血的味道。
“你说你怎么咬那么狠呢你,牙口真好。”刘姑朝他肩头拍了一巴掌,说,“你都不见你那虎牙咬出来的那两个洞,肯定是那么嚓的一下就进去了。”
刘姑伸出一根手指直接按住耿年的嘴角,稍微用力一点按进去,摸了摸一侧的尖尖的虎牙,伸出来拿纸擦手,佩服地说:“同学,你来跟阿姨说说,宋闻他怎么不打你的?他说你控制不住情绪,要真这样,他宋闻早就把你揍得妈都不认识。谁敢在他面前横。”
耿年迷茫地问:“宋闻打人?”
刘姑疑惑:“你不知道?还真没被他弄过?他揍人打痛不打伤,拳风嗖嗖的。”
她又说:“唉瞧你这小身板也不值得他动手,他虽然不是良民,但也不欺负老弱病残。”
耿年:“……医生我休息一会。”在宋闻走后,心头郁积的不快又开始慢慢浮现,听刘姑不断地说话,虽然有那么一点点想知道宋闻的事,但现在迫切地需要安静。果然应该好好休息了。
“哎呀同学你对宋闻都没兴趣的嘛,以后想知道宋闻的小秘密尽管来找阿姨啊。”刘姑说,笑地声音一颤一颤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搬起椅子离开,却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响动。
运动场上的声音,校外汽车鸣笛的声音,不知哪个地方救护车的声音,刘医生呼吸的声音。
耿年平躺着,带着恍惚和微弱的耳鸣,静静地不出声息地清醒着。
他在流淌的白光之中看见一双黑色的鞋,自己的双手放在那双鞋上,恳求着要抚上那双脚踝,甚至想要抱住小腿,倒伏在他的身旁。
这个脸部尚还陌生的人抬起脚,不轻不重地踩上他跪倒在地的膝盖上,慢慢地不带羞辱地碾着。
他看到宋闻陌生的脸,是离开之前那副冷淡的模样,一瞬间却又变成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的相貌。他迷惑了,开始不明白自己想倚靠的是谁。
直到那人一脚把他踹翻在地,蹲下来,单膝着地,伸手从他的嘴里掏出一颗糖放到自己嘴里,那人吮干净手指,说:“我不该给你糖的。你会粘着我。”
他懵懂地点了头,伸出双手想要环住那人的颈脖,却被一把捞起来,一个转身将他丢在突然出现的铺着白床单的床上。
那人说:“一会我就回来了。”随即消失在白光之中。
耿年头昏脑涨,双耳嗡鸣,闭上的眼睛像缝上了一样完全睁不开。
从校心理咨询室回来的宋闻放轻了脚步进入校医室,向一旁无声工作的刘姑点头致意。
躺在病床上的人无知无觉,眉头皱得死死的,眼皮下不断滚动的眼珠展示出极为强烈的不安。
宋闻默默叹了一口气,单手覆上耿年双眼,轻轻推了推他。
耿年乖乖地,睁开眼,睫毛扫过的手掌心,仿佛能触摸到杂乱的掌纹。
宋闻说:“别睁眼。重新休息一次。”
耿年沉默了,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人叫醒了再让他重新睡的。
“快睡。”宋闻催促到。
耿年翻了个身,勾得宋闻弯了下腰。耿年从没遮严实的缝里看到光亮,听到窗帘缓缓拉上的声音,又被催促了一声。
陷入混沌的前一秒,那只手移开了,带着令人安心的黑暗回到了主人那里。
刚刚的梦不可说,但也值得纪念。这么久来,第一次,他的父亲没有出现在梦里。有的只是一个刚认识的看起来似乎有些凶狠的,却令人过分安心的宋闻。
希望那颗糖成为真正的甜蜜,他也不希望自己在无穷无尽的丧父之痛的记忆深渊中挣扎。他也曾妄图回到以前的日子,但思念不允许他这么做,它要他时时刻刻都处于追思之中,在痛苦中享受与父亲有关的回忆。
或许,来自最深层的思念,会在每一个感情至深的人离去后出来作祟,诱惑他跟着离去。为了现世中仍然爱着的人,他竭力抵抗,在边缘挣扎徘徊,每一秒都处于离去的二分之一可能中。
他越来越不清醒了,他得不到应有的救助,死的一面在使出浑身解数拉扯他,生的一面冷眼旁观不关己事。他也有些迷茫了,在偶尔清醒的时刻中怀疑自己的坚持。
“人类众多的决定都简单得可怕。1”
不是宋闻,而是那颗糖,它带来的香甜涤荡死亡的魅力,让他突然焕发活力,迸发出极强的求生欲。
他沉沉睡去,甚至连宋闻也不再出现在梦里。
1:出自《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