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的峥嵘岁月》垃圾收容所

11、第 11 章

　　“耿年……”
　　耿年听到那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呜咽声，穿插着自己的姓名，越听越心焦。
　　他轻拍宋闻的背部，从上往下抚顺着，可还是不能起到安慰的效果，宋闻依然在打着哆嗦。
　　昨晚那个野兽濒临死亡的样子，都没见这么失态，可以想象他现在是多么的难以承受。
　　耿年坐在他旁边，实在受不了了，像扎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抱住宋闻，头靠在宋闻的脖颈里，小心翼翼地箍住他的手臂。
　　全身上下都在颤抖，连着耿年的心也抖起来。
　　“乖，不痛不痛，痛痛飞飞。”耿年把头埋在宋闻肩窝里，轻拍着他的后背。
　　宋闻似乎在难以承受的痛苦中沉睡了，耿年轻手轻脚地抽开他背后的枕头，让他躺下来。
　　耿年掖掖他身上的被子，连着被子一起抱住那个在睡梦中还依然发出痛苦的挣扎的人。
　　耿年在他旁边睡着了，像蜷缩的小狗一样，但他正在守护一只及其脆弱的大狗。
　　中午阿姨来的时候，爷爷叫醒了耿年，问要不要把宋闻给叫起来，耿年想一想，说：“不叫他了，他好像不能吃。”
　　“行吧，这孩子事儿真是多啊。”耿爷爷带了点不耐烦。
　　宋闻坐到餐桌旁，若有所思，问：“爷爷，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耿爷爷一脸迷茫地问：“我知道什么？”
　　“就宋闻的事儿。”
　　“那小子啊？”耿爷爷拿起筷子，指指沙发上躺着的宋闻，“昨晚不就说过了吗，命不好，命途多舛，一个不准儿就得，咔擦——”
　　耿爷爷扭了扭脖子，又摇摇头。
　　他说：“这孩子啊，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个命薄的人，可就是，唉。”
　　耿年思索问道：“那有什么办法没有？”
　　“怎么，想救他啊。”耿爷爷笑得挤出褶子，说，“你想救他，可就得受很多难喏，很可能一命抵一命。”
　　“就是我帮他抗？”
　　耿爷爷高深莫测地点点头，笑问：“哟，学霸开始迷信啦？”
　　耿年楞了一下，打了个哈哈，略过去了。
　　不知道如果和宋闻一起抗下命怎么样。明明也就昨天才认识，但他带来的感觉或许是多年的老友都无法比拟的。
　　仿佛他们本来就应该认识，但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他，他却似乎对自己了如指掌。
　　耿爷爷吃完饭就冲出去，他说他在小区里棋逢对手，恨不得每天大战三百回合。
　　耿年看着老人精神颇好，心中稍微明亮了一些。
　　他蹑手蹑脚到沙发旁边坐着，坐久了就忍不住躺下来，蜷缩着睡着了。
　　梦里的他慌乱得不行。
　　他看见成年的宋闻穿着西装向他款款走来，手中拿着一束玫瑰，递到他胸前，可下一秒，那玫瑰花开始飞速抽枝生长，巨大的花瓣带上了桔梗上的尖刺，密密麻麻地支出来，在耿年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扎进了脖子。
　　耿年从梦中惊醒，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已经忘了做了什么梦，只能感到一阵心悸。
　　他看了一眼宋闻，发现他正睁着无神的双眼，面白如铅，死气沉沉的。
　　他赶紧在他面前挥挥手，看眼珠对自己的动作有反应，才放下心来。
　　“能说话吗现在？”耿年伏在他身旁轻轻地问，怕惊扰了他。
　　宋闻摇摇头，保持着缄默。
　　“是不是反胃？”耿年问。
　　宋闻勉强点点头。
　　耿年也不再打扰他，自顾自地去拿了垃圾桶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接了大半杯温水，看着情况给宋闻。
　　一下午在静默的两人中悄然过去，不留一丝痕迹。
　　宋闻闭着双眼，但耿年能从他微皱的眉头看出他醒着，正在和难受反胃作斗争。
　　耿年看了他一下午，眼睛及其酸涩。
　　今天过了，再过了明天，后天他就能好了，到时候他能在学校里做个没人任何破事的学生。
　　太烦躁了，以至于阿姨关门声音稍微重了点，心里都是一股气。
　　宋闻又开始发汗了，这次他十分清醒，无助地看向耿年。
　　在出现苗头的时候耿年就注意到了，宋闻的脸开始泛红，连着脖子手背都有隐隐的血色出现。
　　他赶紧把宋闻扶起来，床可还行，沙发湿了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要是惹怒老妈，宋闻还能不能呆在这就不知道了。
　　耿年把宋闻扶到卧室后，赶紧拿了床单叠了几叠，让宋闻翻个身躺上去。
　　又是一大杯水，一盆热水，一块毛巾，耿年又开始忙碌起来。
　　宋闻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身上的各处正被人不断擦拭，总是这处擦完了，另一处又全是热汗。
　　昨晚不知道还好，现在清醒着被擦身体，每到一处都会惊起皮肤的一阵颤栗。
　　没来得及道谢，宋闻已经沉沉睡去，而耿年在思考宋闻是否需要上厕所。
　　……要上嘛？今天也就一次……他有需要肯定会说的，也不是害羞的人。
　　耿年揉揉胳膊，昨天背着宋闻回来，今天肌肉就有些酸软，他真是太弱了。
　　耿年轻叹一声，想到今天一天都在叹气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之后宋闻没有再醒来，面色苍白，皮肤似乎接近透明，要不是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耿年还以为他已经死了。
　　第二天，第三天，宋闻没有任何动静。耿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沉睡，期盼他至少在第四天来临之前醒来。
　　一只手摸上来，盖在脸上。
　　耿年嗫嚅一声，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
　　那只手又摸到了肩上，轻轻按着。
　　黑暗中，耿年双眼一睁，不敢回头看。要死了，什么东西？耿年睁大眼睛往肩上看过去，发出一声“卧槽”，旋即坐起来，说：“你醒了？”
　　“不是，你好了？”耿年眨眨眼。
　　他看到宋闻的发丝在黑暗中晃动，摇得他心痒。
　　耿年往宋闻肩上捶了一拳：“老子以为你要死了你知道吗？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凌晨四点！第四天凌晨四点！那边打电话过去也爱答不理的，说两句就挂，你知道多着急吗？！”
　　宋闻笑了一声，还带着一些虚弱：“谢谢你，耿年。”
　　耿年一时间无措，空气中弥漫着沉默。
　　“要不是你，”宋闻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又会躺在哪个地方挨过三天。”
　　耿年懈气地躺下来，面对着他，小声说：“因为你人很好啊……要喝点水吗？”
　　宋闻坐起来：“不，我要上厕所。来扶我。”
　　“求我，”耿年笑嘻嘻，“还可以帮你把把。”
　　“哇你咂嘴了！有没有想过是谁尽心尽力照顾你，是谁担惊受怕，”
　　“诶我错了耿大哥。求你开个灯，我去厕所。”宋闻坐起来，准备翻身下床，被耿年叫住。
　　“你鞋在我这边。”耿年探身啪一下，床头的灯骤然亮起，暖色的台灯打在耿年身上，在这一刻格外温馨。
　　宋闻起身从耿年身上跨过去，坐到床边穿鞋，说：“真不陪我去？”
　　耿年翻身坐起来：“你走几步给我看看？”
　　宋闻踩着鞋在房间里溜了一圈，耿年点点头：“看来不错嘛，自己去。”
　　说完躺下，缩进被窝里，看宋闻孤零零地在窗边杵着。
　　“行嘞，没人爱的小白菜自己去尿尿~”宋闻几大步到门口开门出去，顺着模糊的记忆开灯，各处都亮堂得很。
　　要是没什么事，这一年是不是都可以好好的……耿年翻个身，受不住劳累，在宋闻回来之前先一步睡去。
　　第二天早上是耿母敲响了卧室的门。
　　“年年啊，我记得你们今天是要去上学的吧？”耿母又敲了敲，没人应，又说，“今天星期五啊，要去学校快起来！”
　　耿母等了好一会，还是没人应，推门一看，窗帘被微风吹动，从窗户进来清晨微凉的气息。床上的被子铺得整整齐齐，放书包的架子上空落落的。
　　“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耿母挑挑眉，带上门，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
　　还没升温的凉风在吹，掠过树梢，又撩起谁的发。
　　小区外的早餐店门口站着两个背着书包的男生，一个带着灿烂的笑，活泼而生动，一个看着有些虚弱，却面色健康，温和地笑着。
　　汽车摩的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即将到来的车水马龙将掀翻清晨的宁静，到时候夏天的热气将会蒸腾此地，热得人们浑身瘫软无力可施。
　　此刻，两个大小伙子心头上是莫名的兴奋，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笑容。
　　“老板，我要俩！”耿年说话间眉飞色舞，惹得老板笑起来。
　　“给你多加点！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耿年哼哧一声：“老板啊，你给他来个小点的，清淡点，然后再来杯粥。”
　　老板看宋闻：“哟，怎么啦？”
　　耿年笑：“他生病了，好几顿没吃东西了。”
　　宋闻看他，也对着老板笑。
　　老板把饼递给耿年，说：“要不就给他来杯粥，这饼有点油哦？”
　　耿年点点头：“那就来杯粥，来两杯。”
　　“好嘞，来同学你的两杯粥！”
　　耿年高高兴兴地接过，提着饼，给宋闻插上吸管递到他手上。
　　宋闻接过去，粥是温的，入口感刚好。
　　更耿年说：“最近都在下边吃，他们家做的比阿姨做的好吃一些。”
　　宋闻点点头，从吸管里嘬出带着肉粒的粥，抿抿唇，点点头。
　　“你是不是没吃过这些？”耿年偏头问他。
　　宋闻迟疑一下，点点头。他说：“但是吃起来不错。”
　　耿年咬了一口，囫囵吞下去，说：“是啊，好吃，但是你看，在大街上吃东西，这人来来往往，还有车子的尾气，空气里边的灰尘……”
　　宋闻有些不敢下口：“……”
　　“哈哈哈逗你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你的粥是杯子装的怕啥？不过那锅粥的盖子，一会又揭开一会又揭开，也不知道里边……”
　　“……”他好想扔了手上这杯粥。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