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天定》往兮归兮

6、第6章

　　天色澄明，庭院幽静。

　　洛镇海走到瑛华苑，正碰到江婉出来，袅袅婷婷，如水中莲，一张白纱遮面，如雾中花，美得让人愣神。

　　江婉路过到他跟前顿了一下，看他道，“洛统领。”

　　洛镇海拱手，“见过夫人。”

　　江婉微微一笑，转头走过。

　　倒是洛镇海转头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进屋。

　　屋子里焚着熏香，是一种类似于桃花香的味道，不知从何起，主子不再焚檀香，屋子始终弥漫一股花香。

　　卫世子一身白衣靠着桌沿站着，手里拿着一卷书册在看，桌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和精致小巧的糕点。

　　“什么事？”卫世子眼不离书册，问他。

　　“回主子，阿古拉传来消息，大契五王子斩杀巨虎，成为了大契新的储君。”

　　“五王子，”卫翊咳嗽了声，苍白的唇抿着，“果然会是他。”

　　洛镇海也感叹，“这位五王子神勇无匹，聪慧贤明，真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大契有他，才抓住了真正崛起的机会。”

　　卫翊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京城也该好好清理一番了。”

　　“是。”洛镇海应道。

　　正准备下去安排，他顿住，张嘴要说什么，眼神不经意落在那碗热汤上，眼里闪过一抹犹豫。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卫翊偏头问他。

　　“无事。”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卫翊顺着他的眼神看去，会心一笑，“婉儿做的汤，一向很好喝。”

　　“夫人贤惠体贴，主子有福了。”洛镇海笑说。

　　卫翊笑了笑，只渐渐地，这笑就消失了。

　　“你出去吧。”

　　凝怡苑。

　　小桃红着眼睛，端着药一口一口地喂孟凝，喂了几勺就喂一颗蜜饯。

　　孟凝咽下。

　　喂着喂着，小桃有点绷不住了。

　　“主子你说一句话吧，你这样小桃真的害怕。”小桃哽咽道。

　　三天，姑娘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整日地发呆，脸色苍白，一双手怎么都是冰冰凉凉的。

　　孟凝看了看她，伸手把瓷碗接过，声音沙哑，“别为我担心了。”

　　“我没事。”

　　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小桃才不信。

　　“这位姑娘是因为伤心过度，引发了心疾……”

　　小桃耳边回响着老郎中的话。

　　眼中又开始蓄泪。

　　没想到姑娘看上去平静，心里却如此伤心难过。

　　“姑娘，您放宽心些，世子现下病了，才会没来看姑娘，等有时间了，一定会来的。”小桃抓着她的胳臂。

　　“他不会来的。”孟凝脑海中突兀地响起了一句话。

　　孟凝也说不清自己伤不伤心，还是说只是那天一场噩梦的后遗症。

　　这三日她非常疲累，好像已经历经了一场撕心裂肺、痛彻心扉，说一句话也觉得累。

　　心脏处还时不时泛着疼。

　　“过几天就好，我只是有点累。”她对小桃说。

　　“姑娘请一定要好好的，小桃想一直陪着姑娘。”小桃殷切地说。

　　孟凝虚弱一笑，眼睛闪着泪光。

　　午时，外头阳光好，小桃扶她去院子里晒太阳。

　　阳光暖洋洋的，将身体上寒意驱散。

　　孟凝躺在摇椅上，在小桃叽叽喳喳的声音中，眼皮越来越沉重，很快熟睡了。

　　小桃止住声音，心神大松，去屋子拿篮子在她身旁做着绣活。

　　树上鸟鸣阵阵，院子安安静静，一片闲适与安宁。

　　夜里洗漱完，孟凝躺在床上，“过来睡吧。”她拍了拍右侧。

　　小桃便欢快地爬上床，握住孟凝冰冷的手放入怀中，“姑娘的手还是冷的。”

　　孟凝一愣，似曾相识的一幕，撬动她脑海深处的记忆。

　　“阿凝小混蛋，快冻死我了。”俊朗的大男孩身子一哆嗦，笑着把袭入脖颈的小手逮住，不停地冲小手哈气，“冷吧，下次哥再给你打一件狐裘，这次可别再卖了。”

　　“知道了，凛凛。”小丫头也冷得发抖，但还是调皮一笑，颤颤地露出两排大白牙。

　　哈了一会儿，搓了搓，他迅速拉开自己的衣领，把小手捂了进去。

　　他的胸膛火热，有力地起伏，暖和像个大火炉。

　　“凛凛，你真是个火炉，晚上我抱着你睡吧。”小丫头天真道。

　　男孩子脸霎时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姑娘。”

　　孟凝缓缓回了神，看着小桃的眼睛。

　　“姑娘在想什么呢，笑得真温柔。”小桃好奇道。

　　“想到一些年少往事。”孟凝轻飘飘掠过。

　　“你家中可有兄弟姐妹？”她问小桃。

　　“奴上头有两个哥哥，都成了亲，不过关系不和睦，奴在家的时候，哥哥嫂嫂们经常吵架。还好我有机会进了国公府做丫鬟，可以补贴家里，他们才吵的少些，爹娘也能少操心。”小桃说。

　　“你是个孝顺纯挚的好姑娘。”孟凝说，“我上头也有一个哥哥，我爹去得早，我娘管不住他。他吃喝嫖赌，惹了一屁股债，我娘病倒了，他才醒悟。为了帮他还债，我们去大街上卖饼子，去绣坊做绣女，去各个府里做丫鬟，去年才还清。”

　　“姑娘有个坏哥哥。”小桃直言道，“这样看来，奴的哥哥还不错。”

　　孟凝笑，我是有个坏哥哥，但我也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他已经改过自新了。”她说。

　　“那就好。”

　　“姑娘，这个木雕雕得是你吗？”小桃指着枕头下的木雕问。

　　总见到姑娘抚摸着这木雕，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见它的模样。

　　孟凝手拿着，“是我。”

　　“有个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给我雕了这个，我十二岁那年送给了我。”

　　“雕得真好。”小桃看着，“姑娘小时候真可爱啊。”

　　“那个人对姑娘一定很重要吧，他去哪了？”

　　孟凝垂眸，“他已经去世了。”

　　小桃默然。

　　夜色漆黑，屋内昏黄的烛光，照着两人的面容。

　　烛火被吹灭，屋内被黑暗笼罩，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没入鬓角。

　　日子一天天过去，孟凝一天天恢复，世子果然没有来，凝怡苑的日子也渐渐不如之前。送来的菜坏了臭了，干脆在院子种上了菜，用绣活在外赚钱买米，没有新锦布，就用些便宜的织布做衣服。这般拮据，过得却也开心安宁，两个府里的“透明人”如同隐居在世外桃源一般，不问尘世，悠闲自在。

　　倒是因着世子久住瑛华苑，府里一些流言渐起。

　　“你说，翊儿到现在都没和她圆房？”卫老夫人拨弄香灰的手顿住。

　　身后的女子有一张灼若芙蕖的容颜。

　　“这孩子，”卫老夫人叹了口气，“求了那么久的妻子，娶到手了就丢一边去了。”

　　“世子对夫人是真心喜爱，只是有些近乡难怯罢了。”女子说。

　　“天真。”卫老夫人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男人啊，对爱的女人一定是最情不自禁的。”

　　“翊儿对她如今是什么感情，老婆子我啊，也是看不懂喽。”卫老夫人叹道。

　　世安苑。

　　丫鬟们鱼贯而出，为夫人梳洗穿戴。

　　“夫人今天心情真好。”秋莹一边抚平衣摆的褶皱一边道。

　　“夫君要陪我游湖，多难得。”她笑道。

　　施施然坐在镜前，由着秋莹给她描眉抹口脂，最后描上花钿。

　　她的美貌本已到极致，所谓淡妆浓抹总相宜，一上妆少了丝清雅，却多了丝娇媚，勾魂夺魄，让人目眩神迷。

　　“不早了，夫君怕是快到了，我们出去等。”

　　说的没错，她刚一出门，就见世子向她走来。

　　“婉儿。”

　　“翊郎。”

　　卫翊牵住她手，端详她容颜，夸赞道，“婉儿今日美极。”

　　江婉有些羞涩，但依旧看着他的眼睛，“那翊郎喜欢吗？”

　　卫翊笑道，“美人如斯，谁会不喜欢。”

　　江婉甜蜜地埋入他怀里。

　　两人旁若无人打情骂俏，让周围的一干人等暗自感叹艳羡。

　　晚春时节，泛舟湖上。

　　“卫世子，带夫人来游湖？”一个声音打扰了舟上相拥的两人。

　　“二皇子？”

　　二皇子一身黑金锦袍，相貌俊朗，此时直勾勾地盯着江婉。

　　卫翊皱了皱眉头，挡住了他的目光。

　　二皇子收回目光，“卫夫人如此貌美，世子真是有福了。”

　　卫翊勾了勾，不接他话。

　　二皇子也不以为忤，“太子在前面的大船上，派我来邀世子和夫人过去，世子不会不给我哥面子吧？”

　　卫翊皮笑肉不笑，“自然不会。”

　　豪华的大船上，处处奢华，彰显着船主人的尊贵和高雅。

　　太子在二楼听曲。

　　靡靡丝竹声不绝于耳，其中夹杂着几声女子的娇笑。

　　卫翊和江婉拨开珠帘。

　　太子靠在榻上，左拥右抱，借着美人的手喝酒。

　　“哥，我把卫世子和卫夫人带来了。”二皇子朗声道。

　　太子抬头。

　　定睛的一瞬间，仿佛失了魂一般，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阵儿，他一把推开左右的美人，“与夫人相比，我府内的美人真都是庸脂俗粉了。”

　　“太子邀臣来，不会就是为了称赞臣的夫人吧。”卫翊挡住她。

　　“有何不可？夫人之美，举世无双，孤便是看一整天都不腻。”太子一眼不眨。

　　卫翊俊眉微沉，“太子慎言！”

　　江婉脸色冷沉，冷若冰霜的模样更是宛若雪山神女一般令人心驰神往。

　　“别生气，孤没有冒犯之意，孤只是爱美心切，美人怎么能没有人欣赏呢。”太子解释道。

　　“行了，气氛都僵了，放轻松些。”太子向旁边招手，“跳舞的继续跳，你，就是你，继续弹啊你……”

　　江婉羞怒委屈地看向卫翊，“翊郎…”

　　卫翊蹙眉安抚她，“有我在。”

　　两人牵着手在席上落座。

　　丝竹声起，舞女翩跹，一颦一笑，美目含情。

　　二皇子举杯对卫翊敬酒，“卫世子，敬你一杯。”

　　太子的视线从江婉身上移开，“卫翊，孤也敬你一杯，这些年咱们许久没一块喝酒了。”

　　卫翊倾了倾杯盏，“二位殿下客气。”

　　他眉眼清冷高贵，仪态清雅，如玉骨仙人，轻轻的一个低眸都令人心折，惹得场上的美人不时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