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食浪漫》天光微亮

17、舔食

　　仔细打量这个冷太阳半响，许峥笑了笑。
　　一手推车，一手落到她的肩头，哥俩好的搭着裴予光。
　　“要我理解你？”
　　“可以啊。”
　　“不过先来说说，新的解压方法，指的是什么？”

　　不料他对这个感兴趣，裴予光微怔。
　　面上还带着未散去的冷意，星子的眼里映着橘红的霞光。
　　“是……真理。”她说。
　　“人性是诡谲的，不稳定的，真理却是唯一且永恒的。”
　　“追逐真理时，我可以摆脱自己厌倦的一切。”

　　许峥一震。
　　裴予光的回答很抽象，他却瞬间懂了。
　　为了回避与人打交道，她选择去探寻永恒不变的唯真正理，以求获得心灵的解放。
　　他垂下眼睛，一时气息不定。

　　正盯着他的裴予光，微微睁大了眼睛。
　　少年的气质忽然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褪去了拢在外壳的慵懒，露出了冷冽的本质。
　　一如今晨，他冷冷的站在宾利旁，子夜似的眼中没有任何感情。

　　裴予光屏住了呼吸。
　　心脏砰砰直跳。

　　少倾，几个吐息后，许峥似从沉思中拔出心绪。
　　眼睫微动，他缓缓看向裴予光，嘴角勾起，笑容带着一种刻意的痞懒。
　　“我理解了。”许峥说：“你很好。”

　　“咳。”憋气到了极限，裴予光咳嗽出声。
　　等理顺了气息，她听到对方淡淡的声音。
　　“你真的很好，裴予光。”

　　颦眉。
　　她不懂他在说什么。

　　裴予光要问，许峥却已移开的话题。
　　“你通过物理与数学追求真理，然后呢。”
　　“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仿佛听你的话，是想推开我，要我离你远一点吗？”

　　沉默片刻，裴予光才说：
　　“数年前我沉迷于此，断绝一切对外交流后，受到了很多批评，他们说我的行为是愚蠢的，是舍本逐末。”
　　“那天你被严老师邀请到校队，我感到很惊喜，以为你和我是一类人。”
　　“后来我发现你不是。”
　　“你极具天赋，受到认可，却可以轻易放弃进修资格。”
　　“因为对你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舍末逐本，你站在正确的那一边。”
　　“所以我才说，我们的三观大相径庭，我们的人生，也会背道而驰。”

　　许峥挑眉
　　“陪你一起参加竞赛，还不能证明我的选择吗？”

　　他已经彻底恢复了一惯的懒洋洋的模样，唇角含笑，话带揶揄。
　　唯独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幽深又难测。

　　裴予光抿了抿唇，也徐徐笑开了。
　　不像许峥，她很少笑，哪怕是笑，大抵也是干涩、羞怯的笑。
　　此时舒展明丽，有少女的娇俏，也有一抹堪破一切的透彻。

　　许峥一时竟被她的笑摄住。

　　“骗谁呢。”
　　她学着他，懒洋洋的吊起眼角。
　　怪模怪样，有些滑稽。
　　却清清楚楚的泄出了冷漠与讽刺。

　　“你要继续死搅蛮缠，我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请你明白，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

　　敞开心想与他好好说话，他却一直用轻慢的态度对待她。
　　真是讨厌极了他的哄骗与揶揄。
　　冷冰冰的摞下话，她转身要走。

　　许峥一怔，压根没想到裴予光会突然变脸。
　　看她要走，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徒然收紧。

　　裴予光吃痛，拧着眉瞪他。
　　没吭声，但眼里全是厌烦。
　　像在躲避陌生人的靠近。

　　被她用排斥的目光瞪着，许峥一时有些茫然。
　　心中徒然有了混合了委屈与戾气的扭曲。

　　“无论我做什么？”他反问。
　　下一秒，手臂用力，一拉一带间把她拽进自己怀里。

　　压迫性的目光有如实质，一寸寸掠过少女的眉眼、唇颈。
　　呼吸间，温热的吐息混了麝香、雪松与檀木的惑人香气，交缠成复杂的信息素贴着她炸开。

　　霎时间，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太阳便熄了火，僵成一具木头。
　　他离的太近，充满力量的手臂禁锢了她的细腰，拢着腰间最敏感软肉的手暗示性的揉捏一下。
　　完全陌生的触感，激的她汗毛倒竖，后颈发麻。

　　“挑衅我？”许峥的唇贴着她滚烫的耳朵。
　　耳垂的正中，那颗嫣红的痣，不像星星，像红色的太阳，轰的在燃烧。
　　只要他微微张嘴，就能把那颗小太阳咬住。
　　“不会影响到你？嗯？”

　　裴予光浑身僵硬，唯有眼睫如将死的秋蝶，在微微发颤。
　　惊恐的泪水一点点溢出来。

　　许峥看到，略退了退。
　　心头那股突兀的戾气顿时消散了。
　　“又哭。”带着点卷舌的发音，有嘲笑，又有一点无可奈何的妥协。
　　收了不怀好意的手，用拇指拂去她的泪水。
　　“好哭，贪吃糖，裴予光，这么多年你到底有什么长进？”
　　“哦，还学会威胁我了。”

　　他揽住裴予光，还拍拍她的头，语气不耐烦：“行了，逗你的。”
　　“玩又玩不起，还学别人甩狠话——”

　　嫌弃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感到怀中的少女死鱼复苏般的一震。
　　随即什么东西一头撞过来，力量大的让他后退几步。
　　若不是平衡性和核心力量好，差点就被单车脚踏绊到。

　　“呜呜，你有病吧，耍人家好玩吗——”
　　裴予光死死抓住他的衣服，用额头哐哐撞他的肋骨。
　　她被吓得厉害，上气不接下气的打着嗝，抽抽噎噎的骂：
　　“臭流氓，还、还嫌弃我，有本事就、就去找那些会玩的女生呜呜——”

　　声音含含糊糊的，许峥倾耳费力去听，却完全听不出她在说什么。
　　只能猜不是什么好话。
　　无奈至极，许峥忍着肋骨的痛，揽着她把单车架支好。
　　再一下一下的轻拍她背脊，不住的哄着：“好了好了，是我错了，我错了……”
　　心中暗道：她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搏击术？

　　安慰许久，裴予光才渐渐平静下来，没了声响。
　　只是依然抓着许峥的校服不肯抬脸。
　　许峥暗笑，拿出纸巾递到她手边，轻触：“擦擦眼镜，都花了。”
　　裴予光这才有了动静，垂着头接过纸巾，取下眼镜搽干上面染到的泪痕。
　　许峥再递一张，她便默默的接过，擦干净自己的脸，整理好后，扭过头走到一边去。

　　低头看了看一片凌乱的胸口，许峥叹了口气，任劳任命的再去推单车。
　　抬头一看，裴予光都已经大步走远了。

　　许峥只觉得好笑。
　　他今天总算见识到，什么是色厉内荏，什么是恼羞成怒。

　　含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又缓缓的下沉。
　　直沉到冬日寒潭的最底下。

　　裴予光要推开他。
　　明明不喜欢说话，也不善言辞，却能在他打岔后努力捡起话头。
　　三番两次的，只是为了推开他。

　　西垂的落日已经隐没在高楼与绿化后，烧尽天边的火烧云也燃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只留下了一片似紫似红的余烬。
　　走到裴予光家所在的别墅区时，这一点余烬也湮灭了，天幕渐黑，不见月亮，只有三两处闪烁不定的星光。

　　直到此时，裴予光才停下脚步，转向许峥。
　　人虽转了过来，眼睛却看也不看他。

　　但许峥还是借着街灯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两只眼睛肿的和桃子似的，是黑框眼镜都挡不住的狼狈。

　　许峥把单车交到她手上。
　　“到家好好洗把脸。”
　　“省的被徐姨看到了还以为谁欺负你了。”

　　说罢挥挥手，拿出手机准备叫车离开。
　　灯光下，校服的布料被蹂.躏的不成样子，挂在结实的胸膛上，有些滑稽，又有些凄惨。

　　“喂。”
　　声音有些沙哑，说出口连裴予光自己都吓了一跳。
　　轻咳两声，还是哑哑的，显然是哭狠了。
　　她目光漂移，声音犹豫。
　　“这么晚了，你要不要吃个饭再走？”

　　许峥摆弄地图的手一顿。
　　“我以为。”
　　“你想让我离远点？”

　　“不过是……看你可怜……”
　　哑着嗓子，裴予光低低说。
　　也觉得自己太反复无常，面子有些挂不住，她跺脚转头。
　　下巴高高扬起，像气昂昂的大白鹅。
　　“不想就算了，我又没求你！”

　　她走出半响，感觉不到身后有人跟上，不由停下步子，狐疑的转身看去。
　　许峥仍站在原地，双手揣着裤袋静静的看着她。

　　“你——”
　　裴予光“你”了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不接受我的邀请吗？

　　“太晚了。”许峥歪了歪脑袋。
　　鹅黄色的夜灯将他的影子拉的极远，一直连接到裴予光的脚下。

　　“我先回酒店了。”
　　他转身挥了挥手，最后看了眼她。
　　如宇宙规律，平静的运行，不含任何多余色彩。

　　“拜。”

　　扶在单车把手上的手瞬间僵硬，凉意从指间串入心扉。
　　裴予光愣愣的，读懂了他的那一眼。

　　如你所愿。
　　裴予光。

作者有话说

　　她是一颗捂不热的冷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