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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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少尧本来根本不想去见张城。
他早就看见张城沿街挨家挨户往别人店面里打量。稍微一寻思，就猜到是自己那天接电话的时候，棋牌室里的喧嚣露了馅。
张城找人的态度还是很值得表扬的，只可惜技术太差，胆子太小，二疤找人都比他靠谱。时少尧于是看着外面那个人晃来晃去，被北风吹得缩起了肩膀，一会儿又被揽客的逼得落荒而逃，觉得张城这副模样还挺可爱的。
就连他脸上一筹莫展的表情也总是带着再试一次的希望。一种只有在象牙塔里才能浸出来的，没被生活毒打过的希望。
张城哪天走过来了，时少尧就会下意识地长舒一口气。
张城的身影慢慢走远了，时少尧的心又提了起来，觉得他下次大概不会来了。
就算这样，时少尧本来也没打算露面。不说他现在混得和张城多么天差地别，就单说这条瘸着的左腿，他也不想瘸到张城面前去。他也是要面子的。
他又打开手机复习了一下张城那天给他发的短信。你在哪，我去找你。
他来找他了，虽然没找到，但是基本属于已经兑现了诺言。时少尧心里泛上一丝甜，就好像穷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一块糖，藏在口袋里偶尔拿出来嘬上一口。
不过前两天，那个总是跟在张城屁股后面的富二代又约他出来挑衅他。富二代同学平时都有些洋洋得意，不过这次倒是气急败坏，好像感情道路走得不是很顺。
时少尧不由得对他生出一些怜悯。可是看到人家开的豪车，又觉得很羡慕。
要是有这个钱，压在他肩膀上这么多年的债三个也还清了。
富二代同学用鼻孔问他，“张城又联系你了么？”
时少尧埋头苦吃，“没。”富二代同学一百个不好，但是请人吃饭真的好吃。而且人家嫌弃他脏，不怎么碰饭菜，基本都是给他一个人点的。
邱逸飞，“……”他已经尽力找了一家不上台面的饭店想羞辱这个不上台面的前男友，可是人家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
邱逸飞，“哼，想也不会再联系你了，毕竟他也知道你把自己的腿都混瘸了。”邱逸飞嘿嘿冷笑起来。
时少尧愣了一下。原来张城已经知道了啊。
丢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把人给丢光了。
时少尧吃饭的头埋得更低了。
邱逸飞又顺势抱怨了些张城不理自己都怪他之类的茶言茶语，一抬头发现时少尧已经吃得不搭腔了，气得猛拍桌子，“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时少尧抬起头来，“听了，听了。这个吃不完的，能打个包吗？”
邱逸飞，“你点个寒碜兮兮的玉米烙还要打包，你膈应谁呢！”
时少尧疑惑地看了看他。玉米烙真的好吃，他想挺久了，都没舍得买。
富二代同学觉得憋气，一起把旁边时少尧没怎么动过的乳鸽汤和番茄烩花胶也居高临下地给他一起打包了，一面给他炫耀真正的有钱人才不吃这种味精炖的肉鸽和无味的大棚番茄。呵，不识货。
时少尧拎着满满一袋剩菜回住处投喂了嗷嗷待哺的二疤。二疤说金茂底下一帮人今晚在网吧开黑，两人一路走过去，二疤前言不搭后语地叨叨了一路，时少尧心不在焉地想着富二代今天说的话。
大概是因为有人跟他念叨了半晌张城，时少尧不论想点什么，思路总是会绕回到张城身上。张城的身影像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从他眼前走过去。
二疤撩开网吧的门帘，转头发现时少尧已经站住了脚。
二疤问，“时哥，不、进去吗？”
时少尧稍微踌躇了一下，“……算了，我抽根烟回了，你去跟他们玩吧。”
二疤吐槽，“你跟着我走、走过来，是中老年，饭后散步吗。”
时少尧跟他挥挥手，“我中老年？那你就是小屁崽子。”
时少尧点了根烟，一路走到了张城公寓楼下。他扫了一眼，就知道张城房间是黑的；按照张城最近的尿性，应该还在外面毫无线索地打探自己的行踪。
时少尧叹了口气，论侦查能力，两挞张城摞起来都顶不上他一个。
他又觉得有点庆幸，上大学的是张城，辍学了的是自己。要是张城来受这些苦，他心里还挺舍不得。
他打算见了面就跟张城说，别找了，找到又怎么样呢，他已经堕落成这个样子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猜张城可能会说，谁他妈找你了，自作多情。
这才是最合理的。已经过上了稳定又光明的生活的张城，怎么会突然有一天开始关心自己的行踪呢？
那这时候他就会说，那正好。然后这事儿就解决了。
想好了计划，时少尧在台阶上坐下来。他左腿站久了还是隐隐作痛。他把烟屁股捻在地上，想想又觉得这么干净的公寓没人乱扔烟头，于是又站起身来瘸着把烟头扔进外面垃圾箱里去了。
时少尧坐着也不想玩手机。他这些年培养出来比较擅长的能力就是呆在一个地儿不动。过了一会儿灯灭了，时少尧就待在黑暗里。
这地方还挺清净的，除了有个遛狗的人经过，狗冲他激情犬吠了一波之外，都没什么进进出出的人。大约十点多的时候，张城回来了，今天没哼他的歌，脚步也有些拖沓。
时少尧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张城累了，心情还不好。他突然觉得特别冷静，就像一个死到临头的人准备说遗言了似的。
他看到张城两只脚猛地站住了。楼道灯啪的一声点亮，时少尧眯了眯眼。五年过去了，张城好像不一样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好巧啊，前男友。”时少尧跟他说。
张城差点把手里的炒河粉给扔了。他嘴和手不太协调的动了两下，像无声的滑稽电影。是该先问他怎么来了，还是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哪？是去看看他的腿到底怎么了，还是该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要是拥抱了又被推开了，那可就收不了场了。张城好不容易站住了。他总觉得时少尧的眼神不太友善。
时少尧好像看透了他想问什么，“嗯，我知道你住哪。干我们这行的么，这种事情都比较擅长。”
他扶着楼梯把手，右腿用力站了起来。
张城笨拙地伸出手，好像想扶，可是看时少尧没事人一样，又默默缩了回去。时少尧扫了他一眼。
“你，你腿……”张城嚅嗫道，心疼得要命。
时少尧低头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又吐出烟雾。张城呆呆地看着他。
“嗯，不懂事，没及时去医院，现在已经都长上了。”时少尧说。他还示范似的走了两步，晃悠到楼道外面了。
走完了他又觉得有点害臊。这种丑态都被张城看了去。他背对着张城，用力咬了咬烟嘴。
“其实也可以做个手术矫正回来……”张城说，说完了他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是时候。
时少尧笑了一声，“受那个罪干嘛。”
张城说，“总是瘸着也不是办法。”
时少尧回头看他一眼，“跟你又没关系。”
张城被他堵得两眼发红。
时少尧觉得他好像比高中那会儿又长高了。
张城又说，“而且你也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时少尧没说话。
张城还担心着上辈子时少尧入狱的那回事，“你换个工作吧，总跟那些人在一起挺危险的，我，我担心你。要是斗殴的话，又要受伤，还违法……或者回去读读书，不好吗？等我七月份工作了，我给你交学费。”
张城看着对面没有反应，只好词不达意地说下去。说完他就觉得要糟。张城啊张城，你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水平比铁直男还厉害。
果然，时少尧转过身来，脸上连一点伪装的笑意也消失了。
“那种人？”时少尧轻声问，“哪种人？你觉得我又是哪种人？”
张城，“……”完了，遇到一道送命题。
“我跟你介绍一下张城。”时少尧说，“金茂，这一片的地头蛇，敲诈勒索起家的，他砍断的手指头有三位数。大天儿，跟金茂不对付的一个小头目，毒死了他老婆和他女儿，硬是只判了个过失杀人，没两天就放出来了。坚毅，下黑手打断我腿的家伙，专门接这种生意，因为他爹上面的关系没人敢动他。就算是二疤那个傻的，他十二岁的时候一块板砖砸到他哥脑浆满地，少管所呆了好几年。我，欠高利贷，辍学，打架，收费，看场子，泡网吧。我跟他们是一种人。”
时少尧顿了顿，说，“我跟你已经不是一种人了。”
张城艰难开口，“你欠了多少钱？”他上辈子确实听说时少尧爸妈当时因为借贷还不上才导致他退了学，但是重生回来，他彻底把这事儿给忘了。
时少尧低下头，“八十万。”多大一笔钱似的，可是就是压得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时少尧咬着牙，“你他妈以为我觉得好玩才把自己裹进这门生意里来的？不然我上哪弄这么些钱？等催款的人找到我上班的地方去闹，还是躲起来让他们去堵我奶奶家的门？换你你能搞来八十万？”
张城哑巴了。他没有八十万。
“我能想办法。”张城嘴硬地说。时少尧跟没听见一样。
“别再找我了。”时少尧转身要往外走，“别天天晚上在街上面乱晃，你除了给我添乱什么忙都帮不上。”
张城一把抓住他的外套，“你给我站住！”
时少尧挣了一下没挣开，急着脱身，抬脚踹在张城肚子上。
这一脚其实踹的不重，可张城没站稳，晃了晃，歪倒了。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时少尧一愣。
出门倒垃圾的刘一斌站在电梯里，看见一个可疑男子凶狠地把自己的室友一脚踹翻，吓得猛按关门键，“张城，你撑着！我马上报警！”
张城追过去，“别报警，斌子！不是那样！”
好歹在电梯门关闭之前制止了掏手机的刘一斌，张城回头一看，时少尧已经连跑带走地离开了。
时少尧跑起来其实不太好看，可见为了离开他心里有多急。
张城失魂落魄地追了两步，到门口蹲下了。
刘一斌倒完垃圾，过来拍拍他肩，“张城，咋啦，被人骗钱还是骗色啦？”
张城用手搓着脸。他赶着上要被骗财骗色，可是人家不稀罕。
刘一斌看他没反应，“回了回了，别跟这儿伤春悲秋，有监控呢。唉哟，这什么，给爸爸带的河粉？好儿子，真孝顺！”
张城捂着肚子站起来，心想他得去搞点钱。不多，八十万。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