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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谢赞春就醒了。
      这几年他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觉少多梦,一旦醒了就睡不着。
      朝阳藏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后,半露未露,只有那遮不住的万丈光芒显现出朝阳的生机。
      谢赞春揉了揉肿胀的双腿,抓着床头悬挂的吊环起身,他穿着病号服,坐在床头揉着眉心缓了一会儿,这才站起来,拄着手杖去洗漱,接着倒上一杯热水,单手捧着去阳台上吹风。
      隔壁床的老人也醒了,他的家人和护工正伺候着他起床,谢赞春走过,和他们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谢赞春靠在阳台栏杆上,他在五楼,楼下是住院部的停车场,再不远处是菜市场和小学,随着太阳的升起,可以看见下方的城市正渐渐苏醒,一切都饱含新年的气息。
      冬日的风冰冰凉凉,把人很快吹清醒了,谢赞春看着保温杯里的热水雾气氤氲,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碎了的钢化膜,有两条消息,大概是学校的一些事情,谢赞春暂时不想处理,于是他划掉了消息,点开了手机中的一段被播过成千上万次的音频,待悠扬的小提琴声流出,他把手机放到了一边,抬头看向天。
      今天是生日。
      放一首曲子祝自己生日快乐吧。
      这时,有人打开了阳台的门,是隔壁床的家属,一个十二出头的年轻女孩,大概是老人的孙女之类的角色,谢赞春知道她经常来,不过没打过招呼。
      “哥哥,你要不要进来坐会儿,我带了点早饭,妈妈让我叫你一起吃。”女孩探头说。
      谢赞春的样貌很年轻,总被人叫哥哥。他不是什么随便的人,更不是邋遢的大老爷们,他知道要为人师表,所以时刻在意着自己的形象,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他总是带着一股凌冽的书卷气。
      “谢谢,我定了早饭。”谢赞春说。
      女孩大概是受了长辈的叮嘱,完不成任务不准回,于是从房间里提了一盒早饭,塞给了谢赞春。
      “豆腐花,马桥路那边的老字号,你一定得尝尝。”女孩的眉眼弯弯,一头栗色的卷发在照样下亮闪闪的。
      谢赞春接过,道了声谢。
      “还在上学?”谢赞春问。
      “嗯,大四了,在隔壁省S大,上学期刚考完研,考的Y大。”女孩儿说着看向谢赞春,“你呢?”
      “我教书的。”谢赞春站久了,找了把藤椅坐下,他的病号服外披着大衣,双手交叠在长腿上,很是优雅。
      女孩把豆腐花的盒子掀开,示意他尝尝。
      “听说Y大的食堂很不错,有好几个网红窗口呢,要是我能考上研,以后天天给你带好吃的。”女孩见谢赞春年轻,只把他当成一个大哥哥。
      “我可不想住这么久。”谢赞春说。
      女孩被逗笑了,看了眼房间内:“我爷爷恐怕要长住了,但是你年轻身体好,医生说只要积极配合治疗,是能恢复改善的,咱们争取这个寒假就出院!”
      “借你吉言,确实情况不错,出院有望。”谢赞春吃了一口豆腐花,味道的确不错。这家店曾经钟致轩也拉着他去过,只是两人当时去晚了,只买到了一碗,两人最后各喝了几口,没尝出什么味道。
      “怎么样?”女孩问。
      “不错。你下学期还要复试?”谢赞春问。
      “嗯嗯,这不,我边陪我爷爷边准备着呢。哥哥也读过研么?”女孩看着谢赞春问,“我猜你是教语文的。”女孩看谢赞春年轻,下意识以为他是一位中学老师。
      谢赞春一愣,笑着说:“是啊。”
      “那你猜猜我考研方向?”女孩的眼睛扑闪扑闪的,谢赞春从她的问题中已经猜得差不多了,多半和人文社科类有关。
      谢赞春把人文学院的几个硕士专业名称过了过,甚至连导师的名字都想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才疏学浅,猜不到。”谢赞春说。
      女孩翻了翻手机,找出自己初试时的准考证,举到谢赞春面前,骄傲地说:“文艺学。”
      “思与境偕?”谢赞春喝了一口热水说。
      女孩目光中闪过光,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这是我们当时初试的名词解释题!怎么?你也有研究?”
      何止是研究,题就是我出的。
      谢赞春点了点头:“算是吧,我也是Y大文艺学毕业的。”
      “哇!那就是直系学长了!唉,我没什么想法,比方说要联系哪位导师之类的,我就是个小镇做题家,导师可能轮不到我挑,不过师哥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Y大的文艺学一向火爆,自从有了谢赞春,报考人数更多了。其中一半是冲着他的才华和学术出身,想把他熬成院长,一半是冲着他的脸,想当他的女朋友。
      “别选谢赞春。”谢赞春说。
      谢赞春其实并不希望学生盲目冲着自己来,他的身体他自己知道,就算现在还能仗着年轻强撑着,可万一学生没带完自己身体就垮了,那只能把学生们过继给“后爸后妈”们,每位教授都有自己的师承,研究方向也大不相同,中途换导师这不利于学生的科研,还会耽误了他们,所以,谢赞春每年并不会收几个研究生,抱着花花心思来的基本都要失望而归了。不过,看女孩的样子,应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专业。
      “为什么?听说他很年轻也厉害啊。”女孩问,“他可是孙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呢,当年破格收的,现在还被传为佳话呢。”
      孙老先生是这个领域国内祖师爷级别的人物,是被记录进学科历史的,一生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也都是可塑之才。
      谢赞春把豆腐花喝完,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站起身,把塑料盒扔进垃圾桶。
      “那个姓谢的脾气不好。”谢赞春脸不红心不跳地自黑说,“人也很怪,每天之乎者也的不说人话,经常会把人气跑,还从不道歉,哦对,不只是学生,据说就连他自己的朋友、舍友都被他气哭过,而且他的腿不好,总是要让学生做苦力,学生敢怒不敢言。”
      谢赞春说得自然而不动声色,听起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
      女孩叹了一声,看向谢赞春还在放小提琴曲的手机说:“牛人都有点脾气嘛,正常,他要是真的厉害,就是座活火山我也要考他的研究生。对了哥,你这首曲子叫什么?好好听。”
      这是谢赞春22岁那年,18岁的钟致轩给他谱的小提琴曲。当年钟致轩特地去专业录音房录完,准时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他的。
      “朋友写的。”谢赞春这才意识到音乐还响着,他靠在栏杆上,伸手把音乐停止。
      “哇,你这位朋友是小提琴家?”女孩彩虹屁夸上了天,“真的很好听,好厉害。”
      “还好,什么都会一点,却什么都不精。”谢赞春说完,看向阳台外,顿了顿,“不过,很有才华。”
      早上七点半了,街道上热闹了起来,一切井然有序。
      “对了,你家人呢?”女孩问谢赞春,“他们很忙么?春节也没见有人来。”
      春节这几天,不断有人来探望谢赞春隔壁床的老人,儿女更是天天陪床,像女孩这样的孙辈也基本一天隔一天地来探望,果篮都堆到谢赞春桌上了,每天都热闹得像在开春晚。相比之下,谢赞春显得孤零零的。他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除了情况不好的那几天请了一个护工,其他时候都是一个人去做检查、复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书上和平板上做批注、写东西。
      谢赞春看向窗外说:“小毛病,没必要大张旗鼓。”
      女孩也趴到栏杆上,向下眺望,这时候,她看到一辆黑色的保姆车驶进了停车场,因为车的体量大,所以很打眼。
      车还没入库,一个人就打开了车门出来了,他手长腿长,肩宽腰窄,穿着一身高定的藏蓝色西装,胸口处别着一个晶亮亮的胸针,像是鸢尾花的形状,大概是身材太好的缘故,转身的瞬间看起来有些微妙的性感,就算是五楼望过去,也格外显眼。
      只见他从车上下来,转身从座位上拎出一个蛋糕,抱着一捧向日葵下了车,随后在楼下停住了。
      “是个大帅哥诶。”女孩小声花痴了一下,正好,楼下那人向上望来,女孩的脸一下子红了。
      谢赞春向后缩了一下。
      接着,女孩就看见楼下那个男人举着向日葵冲这边挥了挥手。
      女孩下意识看向谢赞春。
      谢赞春面无表情,拄着手杖的骨节有些发白。
      “你朋友?”女孩问。
      谢赞春笑了一下,叹了口气,似乎忽然放轻松了:“不是朋友,是我曾经的舍友。”
      女孩不明所以。
      只听谢赞春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我这会儿腿又有些累了,劳烦帮我把轮椅推来,顺便,我们可以聊聊文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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