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厄》DarkD

9、第 9 章

　　“这不是图老大么，巡逻完回来啊？”

　　图绯领着树林里捡到的新妖往村里走，没两步听人跟她打招呼，便顺势停下脚步。
　　“啊，你们这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呢？”

　　“上午黑斑那屋子倒了，大家伙想办法给他搭个顶。”
　　头顶两只大羊角的妖抗着把锄头，咧嘴笑得一脸实诚，抬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

　　木无心跟在一旁不做声，闻言顺着对方手指看过去，甫一入眼便是五花八门的妖相，长角的绒耳的羽爪的拖尾的，扎了堆挤在不远处正七嘴八舌讨论着什么。

　　图绯眼尖瞧见了人影攒动间半面坍塌的土墙：“正好这次多加两根横木，总能撑着些。”

　　羊妖拍了拍胸脯：“知道，前些天刚起过一间，都有经验了，图老大放心。”

　　图绯笑着点头，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建了倒倒了建，这也不是第一次，大家处理起来也是一次比一次得心应手，屋子越改越结实，全当锻炼生存技能了。

　　“那你们忙，我先去找你们二当家的说点事儿。”
　　不等人应，她抬脚继续往前走。

　　羊妖闻言，刚好也没敢接这话，默默挠了挠脑袋让开路，目送对方离开。

　　出于好奇木无心回头看了一眼，恰见那羊妖不知怎么正无奈摇头。

　　双方短短几句话间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木妖按下满心莫名。先前在林中远观闻声时还道这里会是个热闹的集市，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他们眼下似乎是已经走在了这村子唯一的一条路上，脚下踩实的泥地被不规则的砖石嵌成长道，路两边的屋舍看上去材质各异，有的是泥塑，有的是石垒，甚至还有个别只是简单地撑竹竿搭起的草棚，不过无一例外都造型粗犷画风随意，看得出完全贯彻了能住就行的信条。

　　整条街从头走到尾，如此奇形怪状的屋舍也不过排了左右十来间。木无心观察了一路，发现只有一座房子有些不一样，它落在这条街道的最尽头，不像之前见过的那些，只是用单一的材质糊弄出勉强能遮风挡雨的一隅，眼前这座房子所使用的建材明显不止一种，各式木石转瓦应用尽用，也算是该立柱的地方立柱，该上瓦的地方上瓦，但即使如此，光看那红的黄的黑的瓦色参差，雕花窗与泥格窗错立，更别提大门还是半扇虫蛀水曲柳合着半扇带门环的楠木门板硬卡上去的，你怎么也无法昧着良心说这是所正儿八经的房子。

　　依稀望见了大写的“东拼西凑”四个大字，木无心自认不是个见多识广的，也着实是开了眼界。

　　图绯浑然不觉眼前屋子哪里不对，神请自然走上去准备开门，但才刚走近，她鼻子微微一动，不知怎么眉头皱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而下一秒那门竟毫无征兆被一股猛力从内踹开了。
　　门板掀起的急风猝然刮过她鼻尖，要不是方才警觉退的及时，这么一下这门板估计能直接糊她脸上。

　　这房子就这么个一目了然得半吊子做工，自然也不能指望门能锚得有多结实，里头这么一脚上去，那半面虫蛀的水曲柳撞上墙面反弹，直接整扇脱落，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木无心都惊呆了，这一刻他甚至都不用可以伪装，整个人就已经呈现出了一种震惊又迷茫的懵逼状态。

　　“我去，我的门板啊！”
　　刚刚还急退缓立尽显高手风范的图绯脸色一变，痛心疾首惊呼，随即对门内踱步而出的人怒目而视。
　　“你这臭猫！腿不想要我可以给你剁了！”

　　“蠢狗，我可都听见了，你刚叫谁二当家呢。”
　　屋内走出的高瘦女妖丝毫不怯，声音笑吟吟又凉飕飕的。

　　木无心把目光从那可怜的门板上挪开，转而顺着声音去看，来人抱臂倚门扬眉勾唇，举止间端是一派风流优雅，完全看不出和刚才野蛮踹门的是同一个人。
　　她扎着高马尾，左耳坠着只银铃耳铛，一身松快的白衣只在手腕脚腕处收口滚了圈白色绒边，看上去干练又灵巧。
　　耳边不知谁吹了声响亮的口哨，木妖略略回神，才发现熟悉的黑色光团不知什么时候飘了过来。

　　“呦，一个臭猫一个蠢狗，这不来场猫狗大战说不过去了啊。”
　　黑色光团兴奋地晃了晃，即使还没搞明白前因后果，挑事王的作风依旧□□。
　　“木头，我这才离开多久你这儿就又有热闹看了，你可真是天赋异禀，甚得我心啊~”

　　木无心：“……”
　　不是自愿的谢谢。

　　“话说你怎么出来了？头上的花纹哪儿去了？”
　　总算注意到木妖这会儿看起来跟刚才有点不一样，薄山来纳闷道，之前有妖纹的时候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反派气场，如今这光洁圆润的脑袋再配上木妖那离凶恶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气质，多少给他勾起了些老龙记忆里不大让人高兴的久远画面。

　　木无心轻轻摇了摇头，这会儿四下有人他不方便说话。但想也知道是之前那模样太有特征性，这么点事儿薄山来不至于不明白，只是大多数时候他说话就跟发牢骚似的，说了就爽，问过就算。

　　那头两个女妖还在争执。

　　“这一脚门差点撞我鼻子上，撞坏了你赔的起么你。”

　　“谁让你个万年老二还总想拉我下马，我不得仔细多听着点。”

　　“叫谁万年老二呢臭猫！你这顺风耳能不能消停些，就不会听点正事儿吗！”

　　“你能有什么正事。”
　　青夜白嗤笑了一声，尽管她早就注意到了站在一旁没见过的木无心，但她偏要逆着狗毛捋。

　　什么话！
　　图绯瞪了瞪眼睛，一把拉过旁边沉默装背景的木无心：
　　“喏，我在林子里遇见的，又一只新妖。”

　　闻言，青夜白站直了，她本以为这是图绯又从哪里拉来帮忙的朋友，就像中途加入的羊三那样。
　　又是新妖？她下意识皱了皱鼻子，她们这一路收的还不够吗，都说凡兽点灵如鱼跃龙门，其天赋气运当属万里挑一，可遇不可求，妖族不是年年在喊人丁难旺吗？怎么到她们这里就跟井喷似的一下子遇上这么多？

　　“你确定？”
　　青夜白问，除了目睹点灵化形的过程，否则基本没有别的方法能确定一只妖成妖时间的长短。
　　她们如今情况特殊，理应更加谨慎。

　　听她这么反问，图绯迟疑了一下，毕竟她也知道这一大帮子的情况，而木无心只是她在村子外偶然遇见的一只妖，她凭借自己的经验判断，无法打包票。

　　木无心知道两人对他的身份起了怀疑，他看了看身边的图绯，又看了看对面的白衣女妖，心里盘算着是应该借此机会离开还是再看看情况。
　　此前他会想改变形态，只是为了方面出面查看以弄明白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但比起身份暴露的麻烦，迷路这种小事着实不值一提，毕竟他一棵树总不会在山里被困死。

　　图绯一犹豫，青夜白就知道大概是什么情况了，她转而看向那陌生的妖，恰对上对面看过来的视线，目光平和，但多少带了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见状，青夜白心中多少就有了数 ，她和图绯不同，那蠢狗大多数时候过得挺安逸，接人待物多少有点傻白甜，而她走南闯北见过的妖多了去了，眼神能说明很多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木无心一愣，意识到这是在问他。

　　一旁的女妖替他抢答：
　　“他不会说话。”

　　木无心：“……”
　　这一下他倒真是无话可说了。

　　“哦？木头你哑巴了？我怎么不知道？”
　　黑色光团晃悠到他面前，虽看不到表情，但语气揶揄得很明显。

　　木无心尴尬，刚才确实是他装新妖糊弄了图绯。

　　“这样也挺好的木头。”
　　可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纠正对方这个错误认知时，薄山来却在此时突然说。
　　“在离开这里前，你就当自己不会说话吧。”

　　“？”这话来的莫名其妙，木无心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询问，好在黑色光团正悬在他面前，才让他的视线看起来没那么异样。

　　“这样很有趣不是吗！”
　　薄山来兴致勃勃地笑道。

　　木无心：“……”拜托你消停点成不。

　　搞事王就是搞事王，薄山来理直气壮的：
　　“反正你本来也不好说明自己的身份来历嘛。”

　　这话倒是真的。
　　木无心这会儿确实头疼怎么把这个伪装的谎言中和一下，毕竟直接坦白就相当于承认刚才在林子里他欺骗了图绯，而拆穿谎言的善后其麻烦可以想见。能折衷一下最好，装哑巴总比装白纸容易。

　　那边青夜白正在为某只蠢狗间歇性发作的“仗义执言”发愁，她这么灵活应变的聪明猫妖是怎么沦落到跟这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白甜合作的？
　　她正想再说什么，忽觉一股小力扯了扯她衣角。

　　青夜白一愣，低头。

　　“白白，你们在吵架吗？”
　　门内不知何时悄咪咪钻出一只小妖，五短身材，猫耳猫爪猫尾一应俱全，金色的眼睛眨巴了一下，正仰头看着她。
　　“你们什么时候吵完？可以吃东西吗？饿。”

　　突如其来的打断，让现场四道或明或暗的视线一时间都落在了这小猫妖的身上。

　　这边青夜白还来得及反应，图绯已经拔高了声音。
　　“你有空在这和我吵，居然还没喂小花梨？！”

　　“你闭嘴！”
　　白衣猫妖揉了揉眉心吼回去，一低头神色又软下来。
　　“我们没有吵架，我现在去做，很快就能吃了，你先回屋等一会好吗？”

　　似乎是名叫“花梨”的小妖乖巧点头，看了看图绯，又看了看她，走之前还很管事儿地说：“那花梨去屋里等，白白和红红不要再吵架了哦。”
　　小猫妖神色担忧，语气居然还颇为语重心长。

　　青夜白：“……”
　　谁想和那蠢狗吵了。

　　没办法，自己养的小孩儿哭着也得喂饱，抱着这样的信念，青夜白也懒得再在这儿跟某人掰扯了，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缺不能缺午饭，她直接抱起小孩儿给人送回了屋子里，决定先去做饭。

　　图绯眼看人抱着小孩儿转身就走把她晾在原地，反正都是自己家也不觉尴尬，十分自来熟地招呼木无心进屋，而后者本着既然还没暴露那就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竟也真施施然跟上了。

　　银色光团从不远处飞来，恰见这一幕，薄山来原本悬停在原地，发现他来了，吊儿郎当打了声招呼。

　　银色光团闪了闪：“这地方有古怪。”

　　薄山来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人数不少，住所潦草，他刚才去看过，屋内几乎没有什么日常生活的器具，大多可谓家徒四壁，房子墙根基本不见草长，这意味着应该建起来还没有很久。

　　谢夷没像薄山来那样在街道上游荡，他去了外围，以这条街为主干，两边的屋舍沿路排布，再往外南边是空旷的草野，北边是一片树林，四周荒无人烟，只显得这孤岛似的小聚落来历成谜。
　　谢夷：“就让他这么进去？”

　　薄山来：“不然呢？”
　　他想了想，又说：“哦对了，你来的太晚错过了精彩部分，木头现在是个哑巴。”

　　谢夷：“？”
　　同样的事情如果是薄山来做，多奇葩他都觉得合理，但木无心不一样，木妖应该算是他们之中比较正常的一个，按说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情。

　　然而当他询问缘由时，黑色光团闪了闪，给出的理由是：“好玩。”

　　谢夷：“……”

　　没听人赞同，薄山来一回头，发现银色光团早就飞出好一段距离了。

　　“哎呀老谢，你可真没幽默感啊，你就不能对生活多一点热情吗！”
　　黑色光团晃了晃，控诉的语气十分做作，无人捧场依旧感情到位。

　　银色光团只当没听见，不仅没有停顿反而好像还加快了速度，头也不回飞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