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监狱》薄荷猫影

2、第 二 章

　　九年后

　　祈煜猛地睁开眼睛，车厢剧烈晃动了一下随之停住了。
　　漆黑之中他的神经保持着高度的紧绷，扣住扶手的五指稍稍松开，四周一片枯寂的平静。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英挺的鼻梁下呼吸均匀平和。
　　到了。
　　果然，下一秒车门被打开，白色的灯光顷刻间涌了进来，祈煜抬起手臂遮在脸前，双眼微眯。
　　“祈煜，A区的？”
　　他没有答话，也没有否认，年轻的面容在光影中呈现出意外的凌厉。
　　“下来。”
　　车外的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棕黄的卷发随性地耷拉在耳侧，使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几分慵懒，但他运动服下的肌肉饱满得几乎是要撑破布料，惊人的体格以高调的姿态带给人极大震慑力。
　　然而祈煜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将背包甩到肩上，跨步下了货车。
　　“布莱斯，基地管理员之一。”
　　男人伸出手，正式作出了自我介绍，目光细细审视眼前这个少年。
　　祈煜是东方人，面容却不似亚洲普遍的扁平，星目剑眉，挺拔俊朗，面部曲线流畅而冷硬。资料上显示他才十七岁，一米八六的身高，性格乖张孤僻，A区综合项目排名第一。
　　太年轻了，这是初次见到A区送到这来的未成年，还是个东亚面孔。
　　“祈煜。”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澈，骨骼分明的手象征性地握了握，掌心粗糙带茧，五指有力而修长。
　　“跟我来。”
　　布莱斯走在前面，身后响起货车启动的声音，祈煜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遭，气温比岛上要温暖一些，树木环绕，杂草丛生，一片荒村野外之地，夜色中更是能让人轻易迷路。
　　基地竟是建在这种地方。
　　走了约莫三公里，布莱斯停下了脚步。
　　面前是一个枯井，孤零零地停在一处瘠土中央，井口不宽，天色昏暗看不清深度，但至少也有七八米深。
　　“下去。”布莱斯吩咐道，从口袋里扔给祈煜一双手套。
　　祈煜看了他一眼，不做声地戴上，上前撑住井口腾空跨入井中，借助重力，顺着事先固定好的绳索匀速下滑。
　　约莫过了二十几秒后，他到达了底部。
　　脚底下尽是杂草，浸在一层泥水里，都被踩烂了，有一股霉菌的怪味。
　　布莱斯打开手电筒，把光打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入口。”
　　祈煜蹙眉，看上去有些不悦，不过还是蹲下身将手探进淤泥里，摸到了一处缝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报告上说你有洁癖。”说话的同时暗门被拉开，祈煜没有回应，趴下身子从那个狭小的洞口钻了进去。
　　衣服上蹭得都是污水和泥巴，他低声骂了一句英文。
　　洞口那一边是更深的窟窿，钢铁制造的阶梯贴壁径直向下，上头与洞口固定衔接，祈煜顺着阶梯一路向下到达底端，走到单个电梯跟前。
　　“让开。”
　　祈煜退到一边为布莱斯开路，后者摁下电梯按钮，屏幕上闪现出闪烁的指示，蓝色的光打在布莱斯脸上，显示器传出“核实”的提示音。
　　电梯中途没停，直达底层。
　　“嘀”的一声，一副与方才的潮湿阴暗截然不同的景象展现在面前。
　　硕大的运动场，一眼望去几乎有半个足球场这么大，拳击沙袋整齐划一地遍布在场地四角，中间是格斗场所，走廊上尽是跑步机，史密斯架和哑铃凳等健身设备，四周则为封闭房间。天花板上无死角分布旋转式摄像头，任何一处微妙的细节都能被尽收眼底。
　　这还只是其中一层而已。
　　这样一座避人耳目的地下城作为基地主场，可谓是把最高掌权者的野心与谋略体现得淋漓尽致。
　　布莱斯擦过他的肩膀走了过去，祈煜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走廊很长，两边全是房间，大约两米左右一扇门，门上各有一个手掌大小的玻璃屏。
　　他被领到了一个空房间跟前。
　　“十二点宵禁，早上六点响铃。”
　　布莱斯将手附在房门中间的屏幕上，原本透明的玻璃映出了他的掌纹，随之显示“授权”字样。这和岛上的设备一致。布莱斯回头看了一眼祈煜，退到一旁，祈煜沉默着上前一步，将眼睛对准屏幕，伴随着一声“启用”的机器女声，门开了。
　　“欢迎来到基地，新人。”
　　祈煜走进房间，移动门在他背后匀速合上。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须臾后，他转身打开了墙壁上的电灯开关，柔色的暗黄灯光洒下来，照亮了整个屋子。
　　正对着的是床，紧挨桌子，上面只有一个手机，另一边连通浴室，整个空间大概有二十五平方米，单人间，比岛上的住宿好上一些。
　　祈煜脱下贴身的衣裤丢进浴室，试了试水温，裸身走到淋浴头下面。虽然只有十七岁，但祈煜的身形已经远超过同龄人，肌肉线条流畅漂亮，没有过分夸张地隆起却充满力量和爆发力，腰背上遍布鞭痕，有的重叠在一起，交错纵横，水花的击打下呈现出猛兽般的危险。
　　唯一的缺陷是心口处那串刺青的数字，蜿蜒地伏在跳动的心脏上方，宛如一条贪婪的毒蛇，时刻提醒着他那里植入了一枚决定他生死的芯片，他无从逃脱。
　　A3046，他终究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实验体。
　　五指攥紧，在身侧握成拳，骨节因用力而发白，过了半晌又缓缓松开。

　　第二天祈煜是在闹铃中被惊醒的，门自动打开，大厅内一片敞亮。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得从床上跃下，迅速洗漱更衣，较为宽大的训练服略松散地被架在身上，使他这样看上去和普通高中生别无两样。
　　唯有那双眼睛凛然刺骨。
　　走廊里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祈煜混进人群里，跟着一路到了食堂，每个人规律地排队取走一份全麦面包，煎蛋和牛奶。
　　“喂，新来的。”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祈煜下意识躲开身子，警示地望向身后的人。
　　“别激动别激动，我叫赵渊，没别的意思，我上个月刚进来的，新人互相挟持嘛。”
　　他说的是中文，祈煜意识到。
　　“中国人？”
　　“嘿嘿，中印混血，我还会英语和泰语。”赵渊笑着抓了抓脑袋，“勉强会点韩语。”
　　祈煜收回目光，不准备继续搭理，找了个没人的桌子坐下了。
　　谁料那赵渊取完餐后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自说自话地就坐到了祈煜的对面，嬉皮笑脸地继续贴上热脸：“你叫什么？”
　　祈煜沉下脸，他不喜欢与人过多的接触。
　　“你怎么进来的？杀了什么人？”
　　祈煜的手微微僵住。
　　他抬起头注视赵渊，意识到这个二十岁出头的精瘦青年似乎了解一些自己并不清楚的信息。
　　“杀了人才能进来？”他开口问道。
　　赵渊一怔，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你不是？不过我看你年纪轻轻的，确实不太像，不过没道理啊。这的人我打听下来，无外乎三种出身”，赵渊凑近一些，在祈煜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继续说道，“第一种，‘老人’，这帮人从幼儿时期就被基地买来培养成杀手，多半是孤儿院出身，忠诚度很高，而且非常抱团。”
　　说着，他用目光瞟了一眼对面桌坐着的三男二女，祈煜转头看过去，那五个人年龄相似，人种不一，其中一对像是情侣，男人贴着女人的耳朵说了些什么，引起一阵咯咯的笑声。
　　他收回视线。
　　“第二种”，赵渊竖起第二根手指，“‘空降’。这部分人以前都是重型通缉犯，基地伪造了死亡证明招进来的，背景方差极大，大多喜欢独来独往，行事普遍乖张暴力，易失控。”
　　祈煜咀嚼了一口面包，喉结滚动，也看不出有没有在听。
　　“还有第三类，这一小部分人来历不明，很难和‘空降’区分，没人知道他们以前是干什么的，但似乎和上头的一个项目有关，我听说上头的人会喊他们‘样本’。”
　　祈煜表情未变，冷漠得恍若置身事外。
　　“样本？”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你看到坐在那里的那个男人没？”说着赵渊指了指远处一个独自坐着的光头男子，他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高大挺拔，但在一群身强力壮的男人中间并不算显眼，“他叫宋祁俊，就是样本之一，我听说，在之前一次群架，他徒手就掐死了两个男人，在此之前根本没人知道他是……A区来的，对，这群人都是A区来的，好像是个医学基地什么鬼的，呵，你信不信，我猜他们都注射过什么让体能强大的药物。”
　　指尖无声地敲了敲杯壁，祈煜没有说话，视线落到那个宋祁俊身上。
　　“排名靠前就有机会执行任务，只要杀够了人，基地就肯放人，给一个假身份再加一大笔钱，打发去个偏远国家，各取所需，你懂吧？”
　　“排名？”
　　“你不知道？就是上头有一个名单，会根据综合水平排序，具体怎么评分谁也不知道，但有的人会买通管理员打探自己的排名，还有人……”，说到这，赵渊压低了声音，“会把排在自己前面的人给杀掉，好让自己拿到出去的机会。”
　　听到这，祈煜无声地抬眸。
　　他的眼睛生得浓墨重彩，瞳仁极黑，像是深不可测的黑洞。赵渊吞咽了一下，刚想再说些什么，祈煜就站了起来，端起托盘，向一旁餐具回收的地方走去。

　　一道黑影在这时晃了过来。
　　“喂。”
　　祈煜当即回避身体，躲开了那明目张胆的冲撞。
　　他眼神发冷，侧身看向那莫名挑事的人，只见男人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个头一米九有余，眉目间尽是轻蔑，挑衅地打量着他，身形宛如石墩一样。
　　“给老子让路。”
　　握住托盘的手指收紧，骨关节因用力而略微发白。
　　他并没有挪动，甚至没有避开目光，微抬了眼眸，表情极冷，眼尾弧度也显得更加锋利轻狂。气氛在两人的对视之下趋于焦灼。
　　似乎是觉得受到了羞辱，男人逐渐变了脸色，正欲开口，赵渊突然挤到两人之间，切换成了和事佬的身份。
　　“他不小心的！伊森，算了。”
　　说着，赵渊抓住祈煜的手臂把他拉向一边。
　　“新人不懂事。”
　　被唤作伊森的男人冷笑一声，湛蓝色的眸子里映现出祈煜冰凉的面容，他瞟了一眼楼上持枪望向这边的监控者，别开头，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擦过两人的肩膀离开了。
　　“他也是A区的，惹不起。”
　　等伊森走远了赵渊才有胆子凑在祈煜耳边细语：“目前还在基地且身份确认的就他和宋祁俊两个，遇到就绕道走，知道不？”
　　祈煜默不作声，目光定格在伊森背影。
　　宋祁俊，伊森。祈煜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名字，迅速在记忆中的同级生名单里过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与之契合的细节。
　　上一届的么，他想，原来自己并不是第一批实验体。
　　“叮——”
　　空间内突然传来刺耳的鸣笛声，四周的人纷纷快步从座位上离开。
　　“走吧，该去训练场了。”
　　赵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