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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第二章
      太子赏的是一只小笋鸡、一碟素炒菇、一笼蟹黄包,还有小巧精致的一壶花雕。
      小尹半眯着眼看了好一会说:“长离,这好像都是你爱吃的。”
      我别的有限,自知之明却向来不乏。这些年有好些机会与皇子们一起用膳,我曾经留意过,太子的口味确实跟我有几分相像。
      世子赏的都是糕点,也能顶饥,我和小尹虽然身量不高,又偏瘦,食量却绝不马虎。这下饿坏了,也没心思欣赏御膳房的菜式糕点了,举了碗筷就大块朵颐起来。
      吃到一半,一扫饥色,小尹指了我面前的花雕问:“喝?”
      我们住的地方并没有限制饮酒,这也是拜先皇所赐,他老人家说,无酒不成诗,读圣贤书人合该小醉以怡情。
      我点点头,又说:“先等等,我进去拿两只杯。”
      小尹拉住我说:“算了,雨又大了些,一来一去打湿了衣服。不如效法我家父兄,一壶畅饮更妙。”
      我哑然失笑,小尹虽没有做武将的底子,骨子里还是倾慕他们多些。刚想说什么,小尹揭开了壶口,一时酒香四溢,让人生馋。我也不拦他了,看他仰了脖,隔空倒了好些酒到口里,在朦胧的烛光和如烟似梦的雨雾掩映中,小尹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当真显出几分洒脱的味道。我不觉被感染了,接过壶也猛灌了几口。小尹在一旁不住拍手叫好。
      不知不觉酒壶空了,桌上的饭菜糕点也一扫而光了,小尹似乎心情大好,边收拾残局边哼起小曲来。
      走回住所,陈年花雕开始作祟,两只脚如踏云里,有些轻浮。转头看身边的小尹,他比我更甚,已经双颊发红,醉眼迷蒙了。
      看样子只能天明再沐浴熏香了。
      小尹摸到床,身子一歪就睡着了。我从床下取了小木桶,到舍监门口倒了些热水回来烫脚。
      屋子里比往常安静,众人不知为何今夜都噤声了,静悄悄的只有些细微的翻书声。斜对面的佘阆中一直在梳头,他的一头长发放下来已经够到腰了,从背后看,蜂腰云鬟,好像女子一般。佘阆中来读书殿不过几天,很快成了我们中最抢眼的一位。其实读书殿相貌好的很多,但都不及佘阆中这样柔美。单看那张桃花脸,已经是眉黛春山,眼含秋水了,加上他举手投足的风情万种,便是宫中妃嫔也万万不及。他不爱跟我们说话,每次不得已和我交谈几句,我都是极不自在,唯恐出气太大把他吹倒了。
      我擦脚的时候,佘阆中忽然转过头来盯牢我,把我吓了一跳。他嘴角牵出一丝冷笑,一根细长的指头抵住面颊,慢条斯理地说:“稀奇稀奇可稀奇,小小燕雀称长离。”
      我反应过来他是在嘲讽我,才想到他刚才端坐着反复梳头,其实是在蓄势待发,准备羞辱我一顿。然而我却没心思理会他。长离这名是我爹取的,他不过是个落魄书生自觉怀才不遇,又对我期望过高罢了。确实我也配不上这样人中龙凤的名字,我一直明白得很,不需这位佘公子特意点出来。
      我端了洗脚水起身去倒,走过佘阆中时,他猛地一躲,我看他滑稽的样子,不觉轻笑出声。就这样竟然也惹恼了他。他把梳子往案上重重一掷,怒道:“不过是个下九流的东西,有什么能耐。”
      我没做理会,自顾自出门倒了水,回来发现小尹被吵醒了,趴在床上一脸迷茫地看着佘阆中。
      佘阆中连出两拳都打在棉花里,忽然换了招式,直白地说:“纪长离,听说令尊是街市上说书卖口的,令堂是摆摊卖豆腐的,真是一门绝学。这豆腐手艺嘛,怕是见识不到了,何时给我们来段评书,让我们也乐乐?”
      我斜眼看他,他正笑得十分得意,小人之态毕露无疑,真是可惜了他的好相貌。
      小尹听出大概来,从床上翻坐起来说:“姓佘的,你是皮痒还是口痒,夜里不睡一个人在唱哪出丑角?”
      “可不知与尹兄何干?便是契兄也不见这么袒护的。”佘阆中越发无耻了。
      我用眼神止住小尹,笑着说:“原来是想听说书。我倒有一段现成的。”
      佘阆中不解地看了看我,静静等着下文。
      我卧倒在床上,盖上棉被,慢条斯理地说:“从前有个人,从小一口牙长得十分不齐整,到了成年,还会陆续发些歪歪扭扭的小牙,每每舌头顶到便十分不舒服。一日终于忍受不住,随便找了个医馆便进去找大夫。大夫看了他的牙口半日后说:‘这非难事,只需把舌头往旁边绕一绕,避开锋利的小牙便可。’那人错愕地问:‘牙齿长得不好,就该修齿,怎么反而绕舌?’那大夫也惊讶道:‘在下是舌郎中(谐音佘阆中)呀,向来只知绕舌(饶舌),不知修齿(羞耻)。’”
      众人一阵大笑,随即纷纷掩口忍笑,唯有小尹捶床不已,反复说:“好个不知羞耻、只会饶舌的佘阆中。”
      我没去看佘阆中的反应,大概也能猜到他咬牙顿足的小女儿态,索性闭了眼,自个睡大觉,反正第二日还得早起。

      第二天天未亮我就醒了,我进宫的这些年别的也许没学好,按时起床倒是练神了。只要昨夜在心里多想几遍时辰,次日要三更天醒就三更天醒,要五更天起就五更天起,比雄鸡司晨还有准头。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起来套上鞋袜衣服,探头看隔壁床铺小尹还在呼呼大睡,想着今早让他睡个好觉算了,也就没唤醒他了。
      到了澡堂,空无一人,火也熄灭了。我就自己卷了袖子生火烧水。往常倒也不是天天沐浴,但值日打扫读书殿的时候,先生是规定了一定要沐浴熏香的。
      风灌进来,生出几分寒意,我把两只手伸到炉火边上烤着。
      外头忽然咣当一声,我警惕地看了看,竟然是小尹进来了。
      “你怎么起来了?”
      “你怎么不叫我?”
      几乎同时问了一句。小尹揉揉迷蒙的睡眼说:“就知道你不会叫我,我都没敢睡实。”
      我心头登时一股暖意。看他坐下来,一颗头歪过来便往我肩膀靠,忙把肩膀放低几分让他靠得舒服些。不一会,他的呼吸声便均匀起来。
      火烧得很旺,水也很快沸开了,冒出热气来。我轻轻摇醒小尹说:“起来洗个澡就精神了。”
      我们进宫时,每人发了一个很大的木桶。我刚进宫那会只有十二岁,比大家都小,人也显矮,爬进木桶里总是小心翼翼,进去后还可以转转身划划水。这几年大概伙食好了,人也长得快,坐到桶里身子往下一沉,总要溢出一些水来。
      小尹在隔间也洗上了,很快传来泼水声和低沉却欢快的歌声。
      洗完收拾好,一同站在大香炉前薰衣服薰手脚时,小尹笑嘻嘻地说:“昨晚你是没看佘阆中那小子——哎呀,我现在一叫他的名字就想笑——你没看他的脸色,那真是开了染坊了,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一阵黑,恨不得吞吃了你。”
      我有感而发说:“没想到那般相貌的美人,出口却尖酸刻薄。”
      小尹嘴角瘪了瘪说:“他那相貌,男不男,女不女的,我最恶心那样的了。美人二字用来叫他,真是糟蹋了。平日看他对太子笑的样子,真真能掉一地鸡皮疙瘩。”
      我不觉笑起来,说:“那不是倾城一笑么?”
      小尹夸张地以手覆额,大叫一声说:“大概是全城百姓都被他吓倒了。”
      人说相由心生,其实是有道理的。也怨不得小尹损他,我现在再看佘阆中,也觉得他蛇蝎面容了。
      小尹忽然凑近,满脸含笑说:“要说美人吗,我从来觉得我们纪长离才是当之无愧的绝代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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