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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谎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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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涟倾听她吐完一堆苦水后,愣了好一阵子,似乎是在整理这殷兰口中说出来的话里的各种信息。
殷兰以为她终于不耐烦了,将自己多年以前的抱怨一分不少地吐给了高涟倾,心情畅快多了,这也却是一举两得。
高涟倾状态恢复后又开始对她洗脑了:“殷兰!正好……正好我这次寻你就是为了差不多的事情……”
“差不多的事情?你是要给我改性埋名吗?你何德何能要改我的名……”
高涟倾见她抓错了重点,慌忙抢话:“不是的!殷兰……不是的!我这次找你来主要是想让你和我一起走……”
殷兰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她们相识了十多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高涟倾曾经愚蠢,以为自己和那殷姓男人可以站在统一战线上,他们的共同敌人只有殷兰。但这个女人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她的格局太小,没有考虑周全 。这就像是绑匪绑了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却以为自己可以和绑匪成为伙伴去绑别人一样愚蠢。
他们又何尝不是绑匪手里可以得钱的人质呢?他们的父亲是一个绑匪,他们的母亲和她们自己都是他手中的人质,至少她们三个人已经被绑匪当钱花光了。而殷兰的母亲却是下落不明,这不重要,无非就是被卖了,又或者是那流氓人性大发目前还会将殷兰母亲留在身边。
她的姐姐从来都是爱耍小聪明的,但每次都会漏洞百出得像个小丑。就比如这次的事,殷兰从一开始就该想到高涟倾是带着目的而来的。
“一起走?走哪里去?中日战争刚打响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就凭我们两个?”殷兰特意强调了“中日战争”四个字,这四个字不论从谁的口里说出来都应当是烫嘴的,但殷兰偏生就是不怕,她不认为她能活到日本人打进自己的楼里来。她心里更多的还是担心,本来过着她这种生活的人应该两耳不闻穿外事,也不用读圣贤书,但偏偏被白香寒感染成了爱国分子,她不禁调侃道:“你不是要和日本人合作吧?这钱你也敢赚?还敢带我一起么?!”说着正色了起来,其实神态都是装的,她很恨高涟倾,她想用自己不悦的神情唬住她。
“不……不是,不是的殷兰……我没有想过要带你去做那些事,我只是想……让你成为和我一样的歌女……”没说完话,高涟倾的脸上就挨了一掌火热。
“果然你是一点没变!之前还说我不该和官府的人勾搭,现在却要我和你一起去做歌女,你是觉得舞厅里那些人比官府好吗?!”
高涟倾正欲解释,被殷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别说话,我知道你肯定想说是为我好,但是我真心说一句话,我见过你所有的样子,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所以你也别想着在我面前装优雅。官府好歹是中国人,而歌舞厅聚集的都是些纨绔的富家子弟和一堆披着华人皮穿着西装的假洋鬼子!……高涟倾……你的勾当太恶心了,我配不上。”
高涟倾也急了,见她敬酒不吃吃罚酒:“殷兰你怎么这么说话?!好歹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姐姐,想为你好,给你捞点好处,也不看看你现在的工作,很光彩吗?去当歌女也比这好吧?”
殷兰听这话,生气之余就是想笑,想笑高涟倾的愚蠢。
日本人把都快把刀伸到自己脖子上两千,这女人居然还想着自己交际花的名誉,不好好捞一笔钱,还要阻止别人发财,着实可恨。
高涟倾还是和从前一样,谎话漏洞百出,前面说着自己没有别的意图,只是姐妹情深想和她叙叙旧,现在又提出要求了。有事求人不说出口,也不道一句谢,反而说是为别人好,上当的人倒是多,他们却是一点改过自新的意思都没有。
殷兰的态度一直很笃定,不容任何的改变,让高涟倾无从下手。
“殷兰,我这是好言相劝,你怎么就是不肯听呢,我也是你名义上的姐姐,姐姐能去害你吗?姐姐也是看中情义的人啊……”
高涟倾一副委屈的神情,无论是谁也该被这神情骗到了,但殷兰却因看见她就回忆起不堪的往事,愣是半分心软没有。
多年前的百卉楼里,高涟倾和殷兰因长得漂亮被老板娘抬举,也被很多、各种的客人看中。当然大多数长得难以形容。
他们身为妓'女,接客是肯定的,这躲也躲不掉。殷兰一开始很抗拒,但是为了生活。这种事谁也不想。
高涟倾一直抗拒着,没少挨老板娘的打。后来实在绝望,竟是将殷兰骗进房,硬生生让殷兰替自己接了客,但最后钱却被高涟倾卷走了。
别的妓'女拿到钱都会第一时间存起来,存到一定金额拿出来给自己赎身。
但她高涟倾却偏偏是留不住钱的主,刚挣十块大洋一天见底,若是买什么茶壶花瓶之类的还可以放一段时间,不要了可以再卖掉,但她却偏偏买了一堆昂贵的香水,洋玩意儿,稀罕。看见别的贵族女人都在用,耐不住心中的悸动。
后来殷兰也妥协了,她不想看见高涟倾那副卖惨的可怜样,着实叫人恶心。
这不替不要紧,一替就是很多年,一直替到了殷兰接手百卉楼,高涟倾早不想待了,殷兰也不想再留她,感觉和她待在同一块儿空间,呼吸同一片儿的空气都叫人忍不住想吐了。
高涟倾走后两年里,殷兰也买过报刊,在报刊上见到过风光无限的高涟倾,她心中没有羡慕,也没有嫉妒,反而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平缓,而后便是轻蔑一笑。
曾经那个守身如玉的云姿,现在不也照样在干讨好众生的活么?
从前那个云姿,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高涟倾,现在还是坐在她面前,还是用着和以前卖惨的口气和她讲话,话里是“劝妓从良”,话外是阴谋诡计。
重情重义的高涟倾?狗都不信的存在!
“够了,高小姐,既然您没有能打动我的话,就请不要和我再继续浪费时间了,我需要回去。”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转身离去。
“回去?!你回哪去?”高涟倾在心里腹诽着她低贱的样子,肯定有事回去揽客,这都去不用问,但殷兰下一句话却是让她认为自己出了幻觉。
“回去舞舞文,弄弄墨。”她背对着高涟倾招招手。
高涟倾立刻追了上去扯她的胳膊:“什么?!舞什么文?弄什么墨?你不是……”
“你想说我不是妓'女吗?我很遗憾告诉你,我现在不是了,我是老板娘,是妓'女的妈妈。”她甩开高涟倾的胳膊,一脸无所谓道:“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是和官府勾搭上了,我要傍大款,希望你不要打扰到我,我要回去给我的“金主”写信了。
前半句高涟倾倒是没什么反应,毕竟这是一件讲起来对于殷兰很正常的事,但是后两句还是令她难以置信。
什么傍大款?什么金主?殷兰什么时候和白正清勾搭上了?还专门约见他的女儿?这么嚣张……
她在心里佩服着殷兰,她做了很多高涟倾没有机会做也不敢做的事,同是也在心里狠狠地将她嘲讽了一番。
百卉楼的老板娘居然贪得无厌,有了一栋楼还不够,还要傍大款。果然,自力更生的女人最美。高涟倾给自己脸上贴了一层金后就开始欣赏着一个狗都不信其存在的自己。
高涟倾带着对殷兰的讥讽、嘲笑,心里已经将殷兰无下限地侮辱了一遍,心里觉得大快人心。
说来奇怪,殷兰说自己傍大款的事有没有做实她都却不知道,但却将殷兰在心里贬低了一个度。
坏人就是这样,你说好话她说不信,死活都不信,什么证据都搬出了就是不信。但你要说坏话,她就是信了,什么证据都没有,只是空洞的一句话她就全信了,即便那是一句假话,即便后来有人对她解释那是一句假话她也照样只信之前的答案。
坏人就是这样,永远也别想让坏人承认你的好,因为这其中的问题根本不是你好不好,也不是她信不信,而是她愿不愿意信,想不想信。
她见不得殷兰的好,她想让殷兰永远烂在地里。
说什么姐妹情深,什么想将她从深渊里拽出来之类的话全是唬人的,她巴不得殷兰永远待在深渊至死。
即便是再厚的粉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阴郁,走在路上可以把小孩儿吓得屁滚尿流。明明是个美人,偏偏甩着一张臭脸,殷兰和她同父异母,长得有六七分像,这三四分也差在了眉眼和神情。
高涟倾的眉毛尾部上调,看起来张扬跋扈,神情也是一脸深仇大恨,就像这世上没人不欠她钱一样。
而殷兰的眉毛虽不是平眉,但却没有高涟倾那么夸张,主要是她脸上的表情没有高涟倾丰富,高涟倾丰富的表情能看出三分薄凉三分讥笑四分漫不经心来,殷兰做不到。她脸上始终挂着微笑,对任何人都是,即便是心情十分操'蛋也不轻易写在脸上,最多嘴角没有之前翘了,却也不会像高涟倾那样整天跟个怨妇似的。
高涟倾回到了家里。她家是一栋西式小别墅,是断层的,看起来奢华无比,却是从一个阿三手里硬生生砍下来的,甭提多狼狈。
还没等多开心一会儿,刚躺沙发上屁股还没坐热呢,一个电话打来把她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