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酣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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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兰看不惯白香寒一副对陈终古上心的神情，本来好好的一个美妙七天，偏偏第一天就让那茶馆伙计搅黄，殷兰从来不是喜欢怪罪别人的，但她不是没有忍耐。
殷兰和白香寒说道过很多次，但毕竟脑子不长自己身上，控制不了，也徒增烦恼。
殷兰没有先因为这事真闹得两人不痛快，倒是白香寒觉着愧疚。
一是对陈终古的怀疑。
二是对殷兰的劝解“充耳不闻”。
倒也不是不听，就是听了当白听，听了不如不听，一堆忠言劝解，慷慨激昂，白香寒听也是没每个字都贯进耳中，却不去深刻领会那每个字拼凑起来的意思。
面对这个每天为开导自己而无所适从的女人，内心有些……不是有些，是非常非常愧疚，白香寒恨不能找个地缝进去然后把土地公的贡品来供奉殷兰。
七天里，两个人每天几乎是贴在一起，距离不超过五米，就是睡觉也要抱在一起，因此难免会闹出笑话来。
芊芊是百卉楼第二个掌柜的，殷兰要出去就是她经营，虽然不是什么费脑的工作，但也着实烦人，她还从来没有连着七天拼了老命地算账过，看着算盘都有心理阴影了。
芊芊心里对殷兰记起了仇，每次看到殷兰和白香寒手拉手、面对面、脸贴脸地，她恨不能挖了自己眼睛：“哟～关系那么好亲一个呗，我叫姐妹儿们给你俩搭个洞房啊，公开出柜么。”这种话她说了不止一次，刚开始殷兰还会和她怼一阵子，后来干脆不跟她扯皮条了，权当微风拂过耳边。这已经够客气了，至少没当她说话放屁。
这种短暂的自由维持了七天，七天过后陈终古来接她。
当陈终古再次和殷兰打了个照面时，两人眼中皆是不爽，还没有仇恶的地步，但就是莫名地相看两厌。
陈终古自来看不惯什么女支女、歌姬、舞姬之类的，自然对殷兰的存在视而不见，殷兰见他这副吃了毒药的样子，心里也是觉得想笑。
“若是没什么事，在下带白小姐先回去了。”他向白香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容拒绝的。
白香寒知道这算作是在劫难逃了，七天就这么过去了，时间很快，快到她还没怎么和殷兰相处，时间就一眨眼没了。
她看向殷兰，快要溢出眼眶的不舍，遗憾且惋惜：“殷姑娘，来日方长。”转身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
殷兰看着那轿车离去，逐渐变成远城的一点，而后消失于雾霾中。
这种感觉就和当初和白香寒分别时一模一样，她害怕着再也无法和白香寒联系，她主动给白香寒写了信，也换来了这七天短暂的美好与酣畅。
她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上心过，她是找到了一个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朋友。
殷兰的阁子价值不菲，本该是衣食无忧，什么也不用干，也能将生活过得无忧无虑、酣畅淋漓。她头一次觉得读书很有必要，这是生在一个封建社会女子的内心想法，若是说出来，必然会换来一片震惊，震惊之余或许是赞同，也或许是鄙夷。这就是半封建社会的令人作呕之处。
或许殷兰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封建女子，她比别的女子开明很多，她不看重什么三贞六洁，什么三从四德，什么三书六礼……这些在传统女子眼里至关重要联系到一生的，她却认为那只是一道束缚她们的枷锁，她像个局外人，看着这道枷锁里永远出不来的女子，她清醒着。
她像个真正清醒的人。
整天她破天荒地买了一份报，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
“哟，这不惜兰小姐嘛~幸会幸会。”
来人是一个穿着紫色西式礼服的女郎，戴着拘谨的黑色手套，及腰的长发高高盘起，黑色细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向她走来。
面前的女人看起来不过比殷兰大三岁左右，穿衣打扮却比殷兰成熟了不知多少倍。
殷兰身着红色旗袍，高跟鞋也是红色，相比之下在衣着上比面前的女人寒酸许多，但气势不减，她摆着高傲的模样，面上的笑容却是焊在了上面。
“云姿小姐，咱都两年没见了吧，有何贵干？”殷兰默默伸出右手，想客套一下结束他们直接的交谈而后离开。
女人听后声音冷了下来，有些正色地说：“不对，称呼不对，你为什么不直呼我的真名？”
“您不也没称呼我的真名吗？我以为您将自己名字和我的名字一块儿忘了呢，干脆不提。”殷兰话里话外都是排斥，很难得的甩臭脸子。
“殷兰，别闹了，我这次突然叫住你……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叙叙旧……”女人摆出了一副无力的神情，即便是面上化了精致的妆，还是透露出憔悴。
“高涟倾小姐，你我是什么关系？怎么搞得好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您不用和我客套，直接进入主题吧。”殷兰觉得和她讲越多话就越倒胃口，她还要回去给白香寒写信的，一封信指不定什么时候到，上次运气好半天就到了，这次恐怕会出意外，这不是谁能预料得了的。
“殷……兰，殷兰！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好歹也是你……”
“高涟倾！够了！你想说你是我姐姐？！哪门子的姐姐！我姓殷你姓高，这哪门子的亲戚！……够了……我受够你了，离我的生活远一点吧……你去舞厅唱你的歌……我去红楼过逍遥生活，你为什么要找来！”她几乎每一个字都是靠吼的，心里憋着一肚子气上不来，说话居然有些哽咽。
高涟倾是殷兰同父异母的姐姐，算不上多亲，但有一半一模一样的血。
殷兰的父亲是个赌徒，但手气很好，每一次都能赢得盆满钵满，也和地头蛇学了些江湖阴招。
殷兰的母亲是抢来的，是个十足的美人，比不上白香寒那种名门出来的大家闺秀，但也算得上个小家碧玉，琴棋书画样样不会，但洗衣做饭却是得心应手。每天来提亲的也大有人在。
可就是这么个十全的完美女人，糟了流氓毒手。当天晚上全家准备休息的时候，那人翻过院子的高墙，当着女孩父母的面就将她掳走了，走之前他往桌上摔了三十块大洋。
三十块大洋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钱，但却是惊动了夫妻二人，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二人收了钱也再没想去要回自己女儿。
得，说是抢来的吧，不如说是买来的，卖的钱还挺多，够他们夫妻二人衣食无忧浑浑噩噩过完一辈子了。
殷兰母亲进了土匪窝，也没遭过什么罪，那土匪有钱，殷兰母亲也能顿顿大鱼大肉。
每天除了洗衣做饭还要帮他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娃。
小女娃名叫高涟倾。
高涟倾的出生比起殷兰，更是惨烈。
高涟倾的母亲是妓'院的小名气花儿，年轻貌美，上了流氓的当。
也不知流氓开了什么窍，对楼里的姑娘说要为她赎身，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怜这姑娘就真的信了他那胡言乱语，两人在楼里亲密无间，自那后那人便是天天去逛楼，成了老板娘的摇钱树。
傻姑娘为他倾倒，竟是要和他生下孩子。这是惊世骇俗的。花儿的一生本来就不自由，什么谈婚论嫁，签订一生的……全都不可能。赎身要大笔的赎身钱，价值越高的花儿赎身费越是惊人。
傻姑娘不是花魁，却是小有名气的新花儿，赎身费也仅次于花魁了。
傻姑娘想和流氓签订一生，说出去要叫人笑掉大牙。
傻姑娘提出的是两个问题，第一个是要和他签订一生，第二个就是和他生孩子。流氓只回答了一个：“你想生个男孩……还是女孩……我们生一个吧……好不好？”一副绅士模样，却是将第一个问题自行忽略。傻姑娘以为他两个条件都答应了，答应要生一个孩子，不论男女了。
老板娘听说楼里的小花儿怀孕了，气得直咬牙跺脚，要了一大笔赎身费。
流氓被迫给了老板娘五百大洋，心都在滴血，也是那时候他对傻姑娘的态度变了，时不时家暴发火，但过后又会轻言细语……
傻姑娘九个月里都在煎熬，生下孩子没等松口气，流氓转手将她送给了赌场老板。
赌场老板向来看不顺眼这个在他赌场洗钱的人，但是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心中也是万分愉悦。
有一年，高涟倾十岁，殷兰八岁。
她们陷进了人生中灾难期，她们无一例外被卖进百卉楼。百卉楼老板娘看两个姑娘国色天香，给了一个不错的价格，然后？然后她们名义上的父母得到了一大笔钱，过好日子去了。
殷兰在老板娘去世钱两年就成了花魁，那时她十六岁。
十八岁，也就是殷兰成年时，老板娘死了，她接手了百卉楼，她释放了高涟倾，让她自己出去谋生活，自己就打算在楼里过过纸醉金迷的日子，好像也挺享受。
高涟倾凭靠着美丽的外表很快就出现在大众视野，从一开始的流量小花，变成现在的顶流歌女，上海滩的各大杂志报刊也出现了她的名字。
过上好日子悠哉悠哉不好吗？现在又来找她……这是何意？高涟倾混得比殷兰好太多，至少从名声来看，高涟倾是歌舞演员，而殷兰是卉，两人差不多的人生遭遇，最终捞得一个天上地下的名声。
殷兰不屑于恨她，也不想和她有个什么交集。
“殷兰……我们去找个茶馆坐坐……好吗？……”高涟倾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她在试探。
茶馆茶馆，又是茶馆！就不能换个地方？！茶馆是有饱饭怎地？殷兰自从上次去了酒馆听闻茶馆里有疑似中外的交集，她就发誓一辈子再也不到茶馆酒馆之类的地方去了。
“高小姐，换个地方吧，茶馆也吃不了饱饭，我们虽不是熟人，但也算不上生人，去茶馆装雅骚一点意义也没有，找个饭店比较好，正好我也饿了。”殷兰对任何人都保留着礼貌，对于相见两厌陈终古也能做到礼貌待人，对一个有着一半血缘的姐姐而已，没什么不好的。
和平饭店内，两个故人在交谈着往事，殷兰在回避她的话题，一而再再而三，高涟倾忍不住问了：“之前看到一辆黑色轿车从百卉楼那个方向开走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怎么？你想了解我和她的事？”殷兰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里面是白家千金吧？！…你怎么……会和她在一块儿？你为什么会和官府的人勾搭上！”高涟倾越说越激动，站了起来，差点就把餐桌掀翻。
一旁的服务生提醒道：“这位小姐请冷静，这里是和平饭店，二位若是吵架请出去吵，不要扰乱这里的规矩。”
高涟倾恢复了冷静，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官府都是些什么人……你怎么可以……”
话没说完，殷兰插了一句：“官府什么人啊？我跟他们有什么关联和你又有何干系？”她的声音还是很冷漠，脸上的笑容减退不少，或许是来了兴趣，调侃道：“我不和官府勾搭……难道和流氓勾搭？…说真的高小姐，我有时候挺羡慕你，我恨不能给自己改个姓，凭什么我要跟那个男人一个姓，而你甚至不跟母姓，随便跟了一个姓……说实话，我一点也不认为你随便，我真的觉得你很聪明。你说……要是当初那个男人我给我起名字，是不是我就没有姓？没有姓我也可以像你一样随便了……我也可以自己起一个姓氏……我多伟大。”
殷兰进了和平饭店没有说多少话，反倒是听高涟倾一阵子啰嗦一大堆，自己在一旁随声附和。现在说了一大堆无厘头的“羡慕”的话，倒是把高涟倾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酣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