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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从花街到南盛街,直穿常燕道,前往文夏大擂台,前日春雨打落的一片红还未清扫干净,堆积在木楼脚下嫩柳枝底,偶尔被花车一碾,成了红泥,沾在聊江的鞋底。

      文夏大擂台平常用作比武、生死状之斗、切磋、赌|博等用,高高的岩壁上有着蜿蜒而下的血痕,沉积在擂台四周,乌黑发亮。

      “往那看,那就是我们虔国男人的力量!”

      “聊江姑娘,看清楚了,这就是大擂台上输家的下场,除了跪地求饶,就是头破血流护住尊严。你一会上去了,记得低头看看,说不定那条缝儿里还有发臭的肉沫!”

      “要是不敢看,登上擂台的时候也不要看台阶,上边啊,估计又留下许多碎屑了。”

      聊江蹭了蹭鞋底的红花,落下的泥印子像鲜活的血液,似乎还在悲哀地流淌。

      这就是虔国,以武取胜,生死搏斗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败者可以倾家荡产甚至小命呜呼,胜者可以瞬间富庶无比地位显赫,整个虔国都弥漫着暴力的赌|博的气息。

      聊江瞥了他们一眼,向他们比了个下流的手势表示自己的不屑,被李鸨母一顿训斥,他在训诫之下只能乖乖走路,围着的人倒是不怕费嗓子地干起哄。

      十个圆形大擂台呈圆环状分散在中央指挥台的外围,与车轱辘形状相似。听周围的人介绍,十个大擂台可以同时进行十场斗争,用石墙隔成十个格子的指挥台各自指挥对应的擂台,每一擂台和每一格指挥台都有石阶登上,双方有石桥相连。

      “聊江姑娘,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可以跳到擂台上去,却还是要设立石阶吗?”有人幽幽问道,声音细弱蚊呐,恰巧被聊江听去了,见聊江转过头来,他阴森森地自问自答,“台阶是把死人拖下来用的。”

      等那人一说完,聊江就在李鸨母的带领下同柳君三人绕到大擂台后方,踏上石阶,登上石桥,站到擂台上去。

      聊江总感觉脚下粘腻得慌。

      长泽楼是所有青楼中最后上台的,聊江的前脚踏入擂台,后脚扩音具里的声音就响彻整个文夏十字街口,震得人群安静下来。

      “将尾八六年,购进大什族女人五十名,水绿楼五人,习锦楼六人……云麓楼四人,长泽楼四人。”

      聊江站在台上,漠视下方在声音的引导下往票箱里扔半张符印纸的人,心中忽然有了荣辱感。

      大什族的女人,到了虔国就是这么被对待的?就像拍卖场上的拍卖品一样,任人注视打量,用眼光从头到脚扫视,没有一丝尊严,任由他们呐喊竞价,将手中的符印纸往箱子里丢。

      “聊江姐姐,你一定要赢,等我长大了我给你买吃的!”一道尖锐的童声从下方传来,一个男童扒拉着别人的衣角,张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天真无邪的面容向聊江许下承诺。

      聊江皱紧了眉头盯他,面色不虞,摇头。小孩被男人们高大的身躯淹没,隐匿在人群中找不着了。

      他往远处看,看到的是一群围观的妇女,满面愁容或愤怒,更多的是注视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的自己。

      他像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台上,任温和的风吹拂,再也不看虔国的男人一眼,直到符印纸的数量当众点清,宣布今年的花魁为聊江,他才露出来到虔国后第一个属于自己笑容,邪佞又狂妄。

      返程时,他们给聊江安排了一辆正正经经的马车,让聊江踩着奴才的背登上去,有老婆子在一旁拿长杆掀开帘子。坐进去,宽敞,舒适,糕点水果摆放在矮案上,任人食用。

      聊江坐在其中,几乎感觉不到颠簸,不知是该感叹抬轿男人下盘之稳还是力气之大。

      *

      等到绚烂的晚霞盖住一半天,黄橙橙的云俯视人间,金光撒进各户人家,流淌于香雾云鬟之间,使得锦衣上繁复的金线熠熠生辉。

      万人空巷,花街人潮涌动,是胜事来临前的满楼喧嚣。

      “哎呀!谢庄主怎么来云麓楼啦?这么多年没见您踏进哪家一步,今天真是云麓楼幸事呢!”恰巧药姐姐领着几位姑娘下了花车,就见谢庄主带着他的管家明盛站在云麓楼下,不知在谈什么,笑得欢快。

      “这不是明盛听说云麓楼新来的姑娘貌若天仙,有出水芙蓉之比,就非要拉着我来瞧瞧。”谢庄主展扇一笑,眉目舒朗。

      药姐姐与明盛谈笑几番,见长泽楼的最后一位姑娘从马车上下来,身材硬挺,却别有一番风韵,话口一转,道:“谢庄主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喏,你等的聊江姑娘来了。”说罢,转身进楼,谢庄主在一旁笑得更欢。

      “药姐姐真明事儿,我老喜欢和她说话了。”明盛笑,跟着谢庄主看向走过来的聊江,眼睛也是直了,“怪不得您之前一直不近女色,原来是在等一位仙子。”

      长泽楼与云麓楼相邻,两楼的对窗常常是两两相望,姑娘们闲了也会隔空闲谈,说些笑话。聊江在云麓楼不远处登下马车,由清彤伴着长泽楼走,面色冷漠,周遭生人勿进,也不给旁人一丁点儿余光。

      一把扇子横贯在身前,露面的是一张略显刚毅的脸,面上又有不符的桃色,那人说:“聊江姑娘,今夜的卖身不必去了,现在跟我走可好?”

      聊江见李鸨母未阻拦,反而一反常态地站在一旁恭敬地听这浪子胡言乱语,便觑着眼看他:“那可不是你说了算,谁有银子,我就跟谁。”

      钱庄庄主是个正人君子也倒罢了,他不大搭理人们眼中的好人,但要是个泼皮浪人,那便是调|情逗笑随意。聊江眼神朦胧地看他,掐着声音:“只是我这身价高得很,怕你没那个本事。”

      李鸨母赔笑:“聊江姑娘胆子太大了,还不认识人就在这胡乱秃噜嘴皮子呢。谢庄主要是想要拍下聊江姑娘初|夜,还里边请,上二楼雅间。”

      谢庄主眯着眼睛笑,摆摆手说:“这么多年都没有踏进花楼一步,虽然为了聊江姑娘可以破例,但……罢了罢了。”

      扇子一合,谢庄主招来明盛给聊江怀里塞了三颗新鲜的青果子,腼腆地朝聊江说了声什么,挥挥手离开了。

      聊江拿起一颗怀里揣着的青果子,回头望了一眼,跟着瞬间冷脸的李鸨母进长泽楼。

      青果子产于大什族北面,成熟于春日,因为易腐烂而很少运送到其他地方去,就连大什族都城也很难见到商贾贩卖,更别说遥远的虔国文夏城。

      他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炸响在耳边,酸甜的汁水流入口中各处,是心心念念的味道。

      怪人。

      他想着谢庄主的低语——“今夜里见”,又有些疑惑了。

      *

      长泽楼人声鼎沸,处处莺莺燕燕,浓妆艳抹。大什族四人被聚集在一间敞亮的屋子里,听李鸨母的训。

      “今晚不论在谁的床上,都必须遵守规矩。来了虔国就要有自知之觉,别到时候反悔了不干了,那可就不行了。”李鸨母手执生着倒刺的鞭条,在几人面前踱步。

      “一会得意失意,全凭自己造化。莫不要在私底下勾心斗角争风吃醋,若是被发现互相残害,下场同今日闹事的妇人一样,论罪处理。”李鸨母瞥向聊江,警告道,“特别是你,别在这摆出个无所谓的样子来,届时你又毛毛躁躁地犯了错,可再没人给你兜底子了。”

      聊江拨了拨衣袖上被自己扯出来的金线:“李娘怎么会这么想呢,除了今日那妇人闹事,我再没有出过差池。”

      “谅你也不敢。”李鸨母看向祝紫南和晓露,“你们倒是不用害怕,长泽楼的姑娘,那些男人不敢乱来。”

      晓露一脸忧虑,嗫嚅几下,没倒出什么言语来。倒是柳君替两人说了话,说是敢来虔国的大什族的女人也没那么胆小懦弱。

      一番训话下来,聊江心里已经摆好了底儿。今晚不管是谁买了他,自然是不能上他的屋,更别说一夜云雨风流。那人要么命绝于此,要么不再来访长泽楼。

      只是这接下来该怎么办,聊江蹙起了眉,总不能当个清倌,给客人们唱唱跳跳,怕污了他们的耳眼。

      长泽楼客人已经聚齐,楼底、雅间都客满为患,到处欢呼着让四位姑娘出场,鲜花、锦缎扔得到俯拾即是。

      “来了来了!姑娘们出来了!”一声欢呼,百声迎合,众人翘首以盼,看四位姑娘从屏风后依依走出,盈盈鞠躬,像小荷尖上的露珠,欲坠不坠。

      风韵犹存的李鸨母一身长袍,袖口收紧,裙摆点缀着金珠白银,优雅庄重地从一侧上台,站到扩音器前方,对着众人微微垂首。

      一阵寒暄之后,气氛热得掀屋,楼里的其他姑娘已经伴在雅间客人身旁服侍,等待拍卖开始。

      “王爷,今年的姑娘都很好呢。”通岫立在一位风度翩翩的男子一侧,替他倒了茶,说,“血脉也不错。尤其是聊江姑娘。”

      王爷抬眸,睫毛被茶水的气息晕染得湿漉漉的,看起来纯良无害。他轻声道:“聊江姑娘,很美。”

      “是的,有大什族祖母的风范。”

      王爷从雅间窗口看出去,台上的聊江一身素白,隐隐泛着金银丝线的光彩,眉眼本冷彻,在灯光下透彻又妩媚,身姿带着一股韧劲儿,总想让人欺凌。

      “确实,就她了。”

      通岫吃吃一笑,打量聊江一番,烟波流转。

      “最后,聊江姑娘。”李鸨母笑盈盈地看向聊江,举起半块金制符牌,“起价九千两黄金。”

      “哗——”台下一片哗然,对此价格显得惊讶。他们虽不是竞拍者,但拍完完毕后,可以凭借大擂台时投入的符印赚得一定比例的金钱,聊江起价如此之高,押他的人已经注定赚翻了。

      “九千五百两——”雅间有人开始举牌。

      台下的人屏息凝视,就为听清雅间的客人们挨个竞价,心里越跳越快,直至听到两万两时,有人一个哆嗦,叫出来了,至此,台下轩然大波。

      聊江左右的姑娘也扭过头来吃惊地看着他,就连李鸨母也是按捺不住心里的震惊。长泽楼从来没有那么高的竞拍金额,放眼整个花街,也绝无仅有,只此一人。

      在整场寂然的时候,最终一个声音以两万两黄金买定,拍下聊江。聊江看向飘着薄薄帷幔的雅间,看不出神思。

      李鸨母向聊江招手,亲自把他带到一个布置得清雅的房间内,提醒道:“两万两,你今晚不听话还真对不起这两万两。”

      李鸨母点上熏香,烟灰轻飘飘地落在白玉托盘上,让整个房间的氛围都轻盈起来。

      聊江坐在凳上,挠了挠后脑勺,说:“是谁啊,那么大手笔,还真看得起我。”

      “二王爷,当今圣上最宠的二王爷,谁得罪谁没命。”李鸨母走过去替他梳理头发,说,“能看出来你不是个安分的,但是二王爷真的惹不起,平时我也对你多加训斥,只是希望你听进去两句。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连清彤那泼皮孩子也对你心生好感,这次可千万别搞砸了。”

      聊江乖巧点头,李鸨母还是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若是柳君拔得头筹该多好,可惜她身上没有抓睛之处,血脉也不够聊江纯粹。

      2021-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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