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帘栊》春归无寻

39、第39章

　　太难堪了。

　　那是薛拂烟在谢夫人歇斯底里哭喊中的唯一感受。

　　仿佛她真的是个恩将仇报，狠毒无情的不孝女。

　　她指尖冰凉，身子几乎绷成了一条线，面对谢夫人的哭声和孙平修的无奈，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道:“我早已经死了。”

　　哭声霎时止了，谢夫人和孙平修满脸错愕地看过来。

　　薛拂烟目视前方，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如果没有桃花醉，我便是死了也无人在意。”

　　“……”

　　“……”

　　孙平修怔愣地盯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无比陌生。

　　“不过我也不是很在意你们在意不在意。”薛拂烟垂下眼眸，“对你们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但不要的倒是有一样。”

　　“我可以放过孙秀槿，但你们听好了，从今往后，这浮于表面的亲情，我不要了。”

　　真正的孙玉槿早已经离开了人世，连‘薛拂烟’也差点掉下山崖，永定候府再也不值得她虚以逶迤，一切正好就此结束。

　　而总有一天她会挣开另一重束缚，彻底远离京城，不论孙玉槿还是薛拂烟，到时候都将成为过去。

　　一直到她走了出去，孙平修和谢夫人还怔怔地没反应过来。

　　窗外，岑冽望着薛拂烟离去的方向，面色看似沉静如水，但仔细一点却能发现似乎隐藏着不忍，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定孙秀槿的罪，但却故意闹出这么大动静，就为了……这个结果？

　　可是为什么呢？

　　他眉峰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第一次觉得那个纤弱的背影后面似乎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

　　这之后薛拂烟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待在府中静养，直到四月底才又进宫，让她意料之外的是之前那种无处不在的危险感消失了。

　　原因是后宫新进了一位美人。

　　“半个月前陛下去城南踏青，途中偶遇一女子，生得花容月貌，冰肌玉骨，陛下一眼便相中了，之后便带进了宫，封为美人。”李棠一边喝着桃花醉一边道。

　　薛拂烟不动声色笑了下:“这话你说与别人听便罢了，我却是不相信的，这中间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事。”

　　李棠笑嘻嘻道:“我早看出来夫人非寻常之辈可比，不过也幸亏问着我了，若是别人也未必知道，那天其实是因为陛下在草地上休息碰到了一条毒蛇，虞美人及时出现救了陛下，自己却被咬到中了毒。”

　　薛拂烟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不相信:“这么巧？”

　　“谁说不是呢，但事实就是这样，那蛇有剧毒，太医说幸亏救治的及时，不然就一命呜呼了。”

　　薛拂烟眉峰微蹙，若有所思。

　　“不过虞美人确实天生丽质，简直比……”李棠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比已故的薛皇后都不逊色，也难怪陛下宠爱的不行。”

　　薛拂烟默了片刻，嘴角轻轻扯了扯:“薛皇后并不受宠。”

　　不知为什么李棠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有些自嘲的意味，不过也没在意:“所以说虞美人运气好，算是因祸得福了，本来自从容贵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后宫就贤妃娘娘一人得宠，现在好了，陛下眼中除了虞美人再也容不得旁人，听说马上还要专门为她修建宫殿呢。”

　　风水轮流转，花无百日红，曾经身为皇后的薛拂烟早已见怪不怪，但萧璟绝不是个沉溺于儿女情长的人，尤其眼下铲除明氏一族才刚刚开始，他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浪费精力？

　　不过……

　　她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她总是自诩了解萧璟，可前世到最后也没落个好下场，到临死前那一刻才看透他的心，更遑论这一世毫无瓜葛。

　　不管那虞美人是何方神圣，总之眼下转移了大部分注意力，这对她有好处。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到两天，薛拂烟就从李棠口中听闻了一个噩耗。

　　贤妃娘娘小产了。

　　*

　　薛拂烟见到温芜时是在傍晚，窗外一株海棠开的正娇艳，显得她的脸色愈加苍白，面对薛拂烟的询问她无力一笑:“哪有什么人要害我，只是我自己身子虚罢了，福气浅薄，怨不得别人。”

　　“你既然知道身子虚，就该好好养着不要多走动才是，现在……”薛拂烟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道，“不过也别担心，以后终究……”

　　“不会有机会了。”她微微笑了一下，“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后宫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你看……”

　　话未说完咳的喘不过气来。

　　薛拂烟忙端起茶水亲自喂她喝了点，然后拍着她的背:“正因为花无百日红所以才有机会，你将目光放远点，不要拘泥于眼前。”

　　“单我一个人使力有什么用？原来……”自从见到薛拂烟她一直竭力绷着，但此刻终于崩溃哭了出来，“原来陛下根本就不喜欢我，我以为……”

　　薛拂烟愣了愣，终于明白她近乎绝望的目光是为什么了。

　　这是最可悲的。

　　但她还是问:“你以为什么？”

　　温芜抽噎着不说话。

　　“以为陛下只喜欢你一个人吗？这怎么可能，他是天子，永远都不可能将目光放在一个人身上，今天就算没有虞美人，明天也会有别人，你明白吗？”

　　温芜闭着眼睛，泪水滚滚而落。

　　薛拂烟叹了口气:“我以为这么简单的道理娘娘早该明白的，可惜……若是因为这个，恕我不能劝了，但不管怎么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请娘娘自己好好想想。”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到了外面拉住枫梅问:“到底怎么回事？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枫梅也满心委屈，红着眼睛道:“娘娘虽然体虚，但在太医的照料下也没什么大问题，可自从虞美人进宫后陛下就冷落了娘娘，娘娘为此郁郁寡欢，却从不在陛下面前表露，并不是不识大体，直到……”

　　她说着抹了一下眼泪:“直到昨日晚间，娘娘听闻陛下独自在翠汀轩，便亲手熬了参汤送过去，哪知刚到门口就……就……”

　　薛拂烟问:“就怎么了？”

　　“那翠汀轩四面都围着重重帷幔，根本看不清里面有何人，娘娘也是走到门口才发现……虞美人居然也在里面……”

　　薛拂烟心中陡然涌起一种奇异的直觉，以至于声音听起来都有些机械:“在里面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