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帘栊》春归无寻

40、第40章

　　枫梅支吾其词，但表情分明透着一丝窘迫。

　　薛拂烟闭了闭眼睛，那一瞬间切切实实感觉心头被劈了一下，她强自镇定地问:“然后呢？”

　　“陛下没看清娘娘，直接呵斥一声“滚！”娘娘连惊带惧，又受了刺激，回来的路上就见红了……”

　　“……陛下后来没来看娘娘吗？”

　　“来了，但没待一会，听闻虞美人身体不适又匆忙走了。”

　　薛拂烟表情木然地看着外面，温芜如今住的澜香宫是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眼下这个时节更是姹紫嫣红开遍，但她心里却像刮起了一阵猛烈的寒风，再娇艳的花朵也顷刻之间凋零的干干净净。

　　枫梅咬了咬嘴唇，像是不敢，但还是忍不住:“陛下怎能对娘娘如此薄情？都怪虞美人那个小狐狸精！”

　　薛拂烟不置可否，半晌才道:“你好好照顾她。”

　　离开澜香宫时正值落霞漫天，整个皇宫都染上了一层绚烂的色调，不再似平时那么庄严厚重，甚至隐隐有几分迤逦，然而薛拂烟想要逃离的意愿却前所未有的强烈。

　　她神思多少有些恍惚，以至于前面有人走过来都没注意，直到宫女一声轻斥:“大胆！见了美人娘娘还不行礼？”

　　薛拂烟这才看见面前站了一位陌生女子，身着浅蓝色宫装，外面罩了一层薄纱，三千青丝松松绾了个髻，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五官灵动，额间贴了一枚金色花钿，乍一眼望去美得勾魂摄魄。

　　想必这正是最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虞姝虞美人。

　　薛拂烟回过神，上前端庄行了个礼:“见过美人娘娘。”

　　与此同时宫女凑到虞姝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虞姝随即朝薛拂烟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薛拂烟觉得那一刹她的目光似乎亮了一下。

　　不过只是须臾之间，马上笑道:“原来是岑夫人，失敬，夫人这个时候从哪里来？”

　　看似寻常的一句询问，薛拂烟心里却微微沉了沉，虞姝虽然刚进宫不久，但若是有心打听不难知道她和温芜之间关系不错，这附近又只有澜香宫一座宫殿，她这么问应该是故意试探，于是垂眸道:“有点事去了北苑那边，不想竟碰见了娘娘。”

　　北苑是岑冽的地盘，她去那里于情于理都不会有人说什么，虞姝果然不再问了，接着笑道:“本位还没进宫前便听闻夫人酿的桃花醉一绝，今日终于有缘见面，不知夫人可愿意赏本位一坛桃花醉？”

　　“娘娘说笑了，臣妇待会儿便让人给娘娘送去。”

　　“不用那么麻烦，本位原也只是四处逛逛，既然遇见了夫人那就顺便去取吧。”

　　薛拂烟有些意外，桃花醉虽然是贡酒，但在宫中着实没什么稀奇的，不知她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亲自走一趟。

　　原则上她不想和萧璟这位新宠有任何瓜葛，可也正因为是新宠所以得罪不起。

　　“既然娘娘这么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到了琅花苑，薛拂烟本打算让虞姝在外面等着，自己去后院取桃花醉给她，谁知她却问:“你平时酿的酒都放在哪里？”

　　“自然是酒窖。”薛拂烟说。

　　“那我能下去看看吗？”

　　薛拂烟愣了愣，不解其意。

　　虞姝笑道:“我只是想亲自挑选，可以吗岑夫人？”

　　薛拂烟心中万分警惕，但又没有理由拒绝，只能应允。

　　然而酒这东西实在没什么好选的，至少从外观来看是一模一样，虞姝在酒窖转了一圈，临走时才伸手拿了一坛，似笑非笑看着她:“听说陛下特别喜欢桃花醉，你觉得是为什么？”

　　薛拂烟不动声色道:“臣妇只是奉命行事，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我也不敢，不过，我猜应该是习惯而已。”虞姝嫣然一笑，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是过度饮酒这个习惯不好，得改。”

　　薛拂烟心头微微一撞。

　　虞姝笑看着她:“岑夫人，你这次进宫的时间很巧，明天刚好是本位生辰，不知夫人肯不肯赏光参加本位的生辰宴？”

　　薛拂烟定了定神，恭敬道:“能参加娘娘的生辰宴自然荣幸之至。”

　　“那本位就不打扰夫人了，告辞。”

　　直到她离开了好一会薛拂烟仍怔怔地站在原地，虞姝的不怀好意几乎都写在脸上了，但两人之前分明素未谋面，她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又是因为……

　　*

　　次日晚间，虞美人的生辰宴在春华殿举行，此前皇宫中但凡举办筵席所用之酒皆是桃花醉，但这次却换了。

　　并且似乎没人知情，直到萧璟入座后端起酒杯，都还没喝，只是看了一下便皱起眉头:“秦淑妃？”

　　秦淑妃眼下管理后宫事务，这场宴会也是她着手操办的，见萧璟面色有异忙应道:“陛下有何吩咐？”

　　“这酒……”萧璟面无表情看着她，“怎么回事？”

　　秦淑妃一怔:“酒？不是桃花醉吗？”

　　说完自己也喝了一口，下一刻面色大变，连忙站起身跪了下来:“陛下恕罪，臣妾明明吩咐司酝司准备的是桃花醉，可……可她们竟敢……来人！传……”

　　“淑妃娘娘稍安勿躁。”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秦淑妃抬起头，只见说话的是虞姝。

　　“陛下，是臣妾让人把桃花醉换掉的。”虞姝转过头看着萧璟，语气娇嗔，“这酒的名字叫雪玉春，醇香幽郁，且强身健体，臣妾觉得比桃花醉更适合陛下。”

　　薛拂烟坐在角落里，默然无语，果然又是因为桃花醉，只不过虞姝没有因此针对酿酒的人，而是直接把酒换了，不得不说这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但她竟然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换了，要么大胆无知，要么……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淑妃脸色不太好看:“虞美人倒真是一片好意，只是也该知会本宫一声，否则不是显得本宫办事不利么。”

　　虞姝不以为然道:“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告诉娘娘，娘娘若是介意那嫔妾给你赔罪便是。”

　　“你……”

　　秦淑妃憋的脸色紫涨，虞姝半点不把她放在眼里，继续笑看着萧璟:“臣妾完全是真心实意的为陛下着想，不信陛下尝一口就知道了。”

　　萧璟也不看她，慢慢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片刻后点点头:“确实不错。”

　　紧接着吩咐:“以后宫中所有的酒都换成雪玉春。”

　　薛拂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恃宠而骄。

　　随着雪玉春代替桃花醉，她这个酿酒师也失去了作用。

　　虞姝肯定做梦也想不到她的恃宠而骄倒误打误撞成全了自己。

　　她抬眼看着那个主位上的男人，隔得有些远，原本熟悉的面容此刻有些模糊。

　　眼前倒慢慢出现了另一幅场景，那是彼时还年轻的薛拂烟和萧璟。

　　“这是什么？果酒？”

　　“不是，是桃花醉，我特意带给你的，尝尝。”

　　“不，闻起来味道不太醇，不好。”

　　“我能给你不好的东西？你尝尝就知道了，很清冽芬芳。”

　　“真的不……”

　　“你想好，不然我亲自喂你？”

　　“……好吧。”

　　“哈哈哈我就说不错吧？”

　　“……确实。”

　　……

　　从此宫中不再有桃花醉，也意味着薛皇后彻底成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