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权杖》Mercury红发控

15、第015章

　　实际上，兰珂的胡搅蛮缠，并不能动摇光子的内心，真正让她想要放弃这份“恋爱”的，还是炎之帝恒的选择。不管有着怎样的理由，她都已经不是那个名正言顺的王子未婚妻了，在嘲笑之上平添嘲笑的命运轨道里，她最终选择，割肉撤离。
　　连续几天，她对帝恒避而不见，明知道他是为自己来的，就是不肯露面，终于，在那个飘着小雪的下午，她拢了拢身上纯白的对襟羽缎斗篷，将头发收进帽子里，拉低帽檐，遮挡被风刮到飞起的碎雪。走到弃忧宫时，远远就看到帝恒撑伞伫立在那，白色的着装在雪景的辉映下发出微弱的光芒，一头鲜红的碎发，是素白景致里唯一的重彩。
　　“那天我的话说的太重了，对不起。”鲜有情绪波动的声音，念出致歉的话，像无声的落雪，轻轻敲打在她的心门上。
　　“外面冷，进去说话吧。”既然脸对脸撞见，就不继续逃避了，像对待寻常过往的客人一样，她请帝恒进去坐，还煮了滚烫又滋味清新的茶：“你也没说错，确实，你从没跟我讲过你的妻子只能有一个人，同样，我也没跟你说过，我只能嫁对我一心一意的男人，所以抱歉，订婚的事如果你怕丢了火之国的颜面，可以都推到我身上。”
　　“那样的话，你在光之国的前途……”
　　“不重要，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了两国邦交，那么我不做上主的话，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她寡淡的说着，这一刻，语调平稳，情感微无，绝不似以往热情如火的那个她。
　　惊色自暗金的眸底一掠而过，嘴上，帝恒仍是不慌不忙：“还在闹脾气，看来，不动点真格的，你是不打算屈服了。”
　　光子放下紫砂茶杯，哂笑着回视他：“屈服于你？下辈子吧。”
　　少年神秘的一笑，令人无从琢磨：“你可以试试啊。”

　　热时宛如火焰，熄灭后比冰更寒。对人也好，对事也罢，相夫光子的热情是很持久的，然而这热情一旦浇灭，就永远不会再燃起来了，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能使她回头。
　　这一次，她还没来得及燃起烈焰，便熄灭在微火中了。可宁日潇有不同的见解，她说，没有热烈燃烧过的火焰，是不会熄灭的，光子的火焰，还没有被火种引燃。
　　至于炎之帝恒，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放手的打算，他是那么的平和坚定，做事方法，也是和外表不大相符的雷厉风行，就在相夫光子还为了自己的心摇摆不安时，帝恒亲率迎亲队，往凝光城来了一场出其不意的迎亲突袭。声势规模，都不亚于风国公主出嫁的那一次。
　　晴尊懵了，火国迎亲队的从天而降，让她甚至来不及找光子多谈，一切进展都快的出奇，帝恒王子显然是有备而来，迎亲队跟在使者团的后面，便没有人觉出异样，等收到消息时，大队已停驻在北门之外。他们要求晴尊给少主相夫光子放行，迫于无奈，晴尊只好答应，另一方面，又对光子的心事变化担忧不已。她整日忙于国事，疏忽了这段时间以来的光子，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太过仓促了。
　　玉灵碧没想到，是嫁前的相夫光子，出现在她的无尘居里，这一晚很特别，新娘子出嫁的前夜，可从这张白如美玉的脸上，碧读不出任何欣喜的意味。
　　“光子，我虽然答应了帝恒，可你的户籍还在我手里，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如果你改了主意，碧姐是不会勉强你的。”
　　“碧姐，对不起，我知道在个人幸福和大局利益上，我应该舍弃前者，可是，唯独这一次，我想请碧姐宽恕我。”相夫光子有些痛苦的皱眉，眼里盈盈亮亮，不知是过于丰沛的情感，还是隐含的泪水：“这是辞呈，只要我不是上主，火之国也不会用这个理由发难光域，如果还不够，碧姐就给我安几个罪名，只要让帝恒不得不放弃我这个选择就可以了，至于浮屠石的交易，我们国府里优秀的女孩子那么多，听说……也有很多人心仪帝恒，如果她们不介意做王子的侧妃，碧姐，就……”
　　“碧姐明白你的心思，只不过，你真的舍得吗？”玉灵碧眼中有泪，一直以来，光子就是个外表刚强，经历和内心都很让人心疼的女孩子，她看出光子对于帝恒，已经不是最初那样的简简单单：“碧姐不是要代替你做决定，而是希望，你能再问问自己的心，不要做出后悔的选择。”
　　“我认定的情感，应该是一对一的，再者说，我也不打算掺和到女性争宠的行列中去，即便不是国主，帝恒也是个王室成员，有义务替虹端一支繁衍后代，火国国主都给他开了特权，可想而知，今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我对于恋爱、婚姻，本身是不抱持什么追寻心态的，现在也好，正能抽身早退。”说着，她对碧姐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外加一个长长的轻叹，这一叹，仿佛把许多堵在心上的死结，一股脑解开了：“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去战场上厮杀来的痛快。”
　　要么不去触碰爱情，但凡触碰，必身心只为一男子付出的相夫光子，对于自己的另一半，同样有着如上的要求，而这要求，以帝恒的身份来说，是永远都不可能达到的，应该，他也从没想过自己需要达到吧。
　　相遇和相知没有错，错的，是这场压根不该存在的、流星一般短暂的“恋爱”，相夫光子都没来得及看清它的全貌，便任由它，从灵魂蜻蜓点水的划过，随后，了无踪迹。

　　把质检府、江菱织造，所有相夫光子从国府里接手的大任，通通安排妥当，回紫恒殿收拾行装的时候，相夫光子还在等待着废黜令的到来，然而她等来的，并非这等许多人眼中的“灭顶之灾”，而是一趟远行的任务。
　　光子的结义二哥、当今龙原城城主千刺本来要到一座海岛上执行任务，临行前，晴尊女王突然改了主意，这项任务于是落在了相夫光子的肩上。甚至都来不及多问，玉灵碧就亲手把人推上了远航的船只，摇手道别，顺便笑盈盈的嘱咐她，一定要把任务完成的漂漂亮亮。
　　船只起航没多久，迎亲队就浩浩荡荡的二度重临了，然而光子失踪的消息瞬间席卷内外，陪同帝恒王子一起到来的桔梗长歌，闻讯后也很心急。
　　“殿下，相夫少主会不会出事了？”
　　炎之帝恒，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心明如镜：“她是故意逃走的。”
　　随后，玉灵碧宣布了光子的远行赴任，不但没有把她废掉，反而任命她为哥伦城的城主，那哥伦城是术法界第一富庶之地，被称作“宝矿之城”，原属自治，后来得到光域新国府的援助，免于一场亡国浩劫，失去城主以后的哥伦城，就主动投效了光之国的统治。
　　如今，一个有了婚约即将远嫁的少主，失踪的同时还自顾自的改换人生轨道，火之国的来者们，认为火国颜面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和侮辱，另一个陪同而来的炎之凿凿当即开腔，在北门之内就对光域国主大加斥责起来。
　　姿容，性格，实力，修养，家世都无可挑剔的炎之帝恒，用一个冷冽眼神将嚣张的炎之凿凿的气焰浇灭，后者灰溜溜闭嘴退下的时候，一国女王还在春风灿烂的微笑。
　　“以本王对晴尊国主的威名了解，您可不像是会做出如此荒唐举措的统治者。”
　　“彼此彼此，以本国主对威名赫赫的火之国了解，贵国也不至于做出那等前后矛盾之事。”一向礼仪周全、宽和待下、博爱面对众生的玉灵碧，此时此刻，笑容里面，迸发出一丝尖锐的怒气：“一面苦苦要求本国下嫁少主，一面又派使者前来大肆施压，试问，在这样的情况下，本国还要把相夫光子少主送过去的话，不是羊入虎口吗？”
　　“晴尊，你说话也太难听了！”
　　“炎之凿凿，闭上你的嘴！”
　　“你是什么东西？敢让我闭嘴？”
　　“我和你一样，是皇城下属，要吵架，本姑奶奶陪你吵，但你再敢跟我们国主顶嘴，我就对你不客气！”
　　晴尊的女护卫恩琦开喉顿嗓，秒秒钟拔刀的架势把炎之凿凿噎了一个彻底，火之国的王室男人见是个女的，再不屑，也不好发作，丢了帝恒王子的脸，他才要吃不了兜着走。
　　“对于我火之域给贵国和晴尊大人造成的困扰，帝恒在这里表示歉意，不过，很多事情成为定局，便是更改不了的，再任性也得有个限度。”不失礼仪的措辞口吻，却用着惊人的压迫力，这个异域王子，正在对面前的他国国君进行气场上的镇压，声音里不带半分情感，冷酷宛如这冬日里最烈的寒风：“相夫光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违抗，晴尊大人非但不阻止，反而纵容毁约，我生平从未遭受过此等羞辱，从未有人，敢这样违逆我。”
　　“帝恒王子，如若不介意，本国主可以帮你另选一位优秀的女性，达成这次交易，如若不然，契约合作，就此作罢。”
　　接下来的对视，在旁人看来漫长似一个世纪，实在太可怕了，炎之帝恒的不怒自威是有目共睹、流传已久的，可光之国宽厚仁爱的晴尊，居然也会有爆发的一天，同天神般威严不可进犯的炎之帝恒对峙，气势毫不相让，堪比神明。
　　所幸，这场对峙并没有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两个人都是懂得拿捏分寸的，尤其炎之帝恒，先一步微笑出声：“晴尊国主无需担心，光子那边我自会说服，既然我已经开始行动，便绝对不会收手，至于她的户籍，等我把她接回来以后，再调不迟。”
　　玉灵碧并没有随着他的离去而舒展眉心紧锁的弧度，这个少年是怎么回事呢？把爱情和婚姻，说的跟必须达成的交易一样，但如果只是当做交易，又何必执着于娶的是谁呢？

　　相夫光子匆忙之中登船远航，和同期上主一样学过船舶驾驶的她独自扬帆掌舵，准时从水域城的菱江海岸出发，这是一艘事先预备好的有着先进地理导航的船只，中等规模，设施装备优良，就算住在舱里一个月也不会饿着，大概为了使她迅速明白此行职责，舱内的书桌上还放了一本任务手册。
　　目的地，是莉兹海域上一座孤岛“夫诸”，这座孤独的小岛周边数海里以内没有其他岛屿和礁石群，因其形状似四角的白鹿，故得此名，它是十年前被当时还处于少年时期的十三队长发现的，为了占有这里，使其永久的归属在光域管辖之下，十三禁卫军多年来做足了工作，甚至研究出先进的导航技术，用以往返时不出差错。
　　站在船头，面迎大海，相夫光子站在阳光之下，展开手臂拥抱清新柔润的风，海鸥从四周飞过，鸣啭长久的回旋在耳际，红发少女的心情豁然开朗，这里的风，这里的阳光，都温暖如春，让她忘记了来前，心间还飘满了寒冬大雪。
　　一个不经意，她的眼前浮现出大雪中撑伞的少年容颜，清淡，温和，高雅而疏离，他向自己伸出手，似有一种无形的牵引魔力，牢牢的锁住了她。
　　回过神，相夫光子为自己险些再次堕入那种虚无缥缈的梦境而懊恼，伸手捶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跟我玩狠的？让我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是吧？就这么怕我赖账？好啊，那就等着看好了！我才不要向这种命运和你这种玩诡计的家伙低头呢！”
　　眼前晃动的脸，嘴里针对的对象，她以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必见到了，要说一点点感慨也没有，是她自欺欺人了。
　　望远镜千米之外的地方，一座枯黄色的岛屿被午后艳阳笼罩在强烈的亮光里，倒映在湛蓝干净的苍穹下，别具苍凉美感。
　　这座岛不算小，岛上的事物也还繁多，但因为罕无人至，就成了广袤海域里一座孤单的独岛，夫诸岛和大陆板块长期隔绝，以至于岛上很多稀有宝藏是术法世界中独一无二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在这里随处可寻，却是其他地方见所未见的。这里盛产的造礁珊瑚，在莉兹海域成千上万的岛屿里都是绝无仅有的，据十三禁卫军多年的实地考察可以得出，千年前的三古国时期，就有人光顾过这座岛屿，从中获取大量有价值的药材资源，一度比铂金黄金还要昂贵的乳香，以及没药、麝香、龙涎香和独此一家的龙血树脂。
　　唯美的沙滩海岸，洁白如同泡沫一样浅浅浸在过渡的碧蓝色里，沿岸有几块岩礁，偶有大大小小的浪花拍击其上，反溅起一簇簇雪亮的白莲。
　　船只靠岸以后，她就能依照夫诸岛的地图直奔目标区域了，怎知刚刚准备下船，风平浪静的浅海区域就刮起令人惊恐的巨浪，猛烈的水流像有意识的巨龙直捣光之国被称为“蜉蝣号”的万里导航船，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大浪拍死在船板上，相夫光子急中生智，用一个不可思议的回旋姿势从船板飞跃到桅杆顶端，随后又目测了一下距离，卯足了脚跟的能量倾力一跳，在半空里划过优美的空翻弧度后准确无误着落在海岸上，等她回头看时，蜉蝣号已经被那乱捣的海浪劈成两半，被强化钢筋固定住的船体重要部位，此刻也被打得零碎。
　　不远万里的航行，途中光子小心翼翼，避过各种海上自然灾害，还有可能触礁的危险，结果在靠岸时，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惊变，简直不可思议，她正要回船的周围查看这后果形成的原因，手腕被突然临近的力量握住，虽然那个人尽量轻柔了，但不可抗拒的力气，还是让光子动弹不得。
　　出于元术师战士本能的反应，她巧妙撤步，看都没看反手就是一个过肩摔，来人应变力了得，她如此快的速度都能被他轻松化解，三米开外，一个衣着规整姿容清俊的少年，含笑站立在那，还是寻常的淡色打扮，不变的儒雅气息。
　　“炎之帝恒，你怎么在这？”相夫光子的星眸微微睁圆，几近秒懂：“这船是你弄的？！”
　　“怎么会，我不会做奢侈浪费的事。”与这重温雅同时存在的，总是这种一成不变的认真和正经。
　　光子细想，这火国亲王之子，确实不像是会做这种没格调的事情的人，他应该也没理由这么干：“那就怪了，一路上都畅通无阻的，怎么临了还把我的船给毁了呢。”
　　少年的目光追随住少女轻盈跳开的背影：“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在即将成功的时候，竟然大意松懈。”
　　相夫光子找到导航设备装置，发现已经遭到了严重的损毁，那龙腾一般的巨浪简直就是冲这玩意来的，摧残的那叫一个干净彻底，光子觉得，近期比“婚姻大事”更倒霉的，就是眼前这一桩了。
　　“这下可好，任务还没完成，导航就毁了，该怎么回去呢……算了，先不想了，干完正事再说。”消极与乐观只在一念之间，比起炎之帝恒出现带来的震撼，她显然更专注于眼下的问题，首先，便是按照手中的地图，找到那“蓝洞”的具体方位。
　　“这里，还真的没有人居住啊。”
　　“我还没问你。”从船板的废墟中起身，烈日之下，少女白皙的皮肤被照的宛如透明，她瞅了好大一圈，愣是没看见帝恒的航海工具：“你怎么来这的？游过来的吗？”
　　“难道不该坚持那个‘你为什么会来这’的问题？”帝恒饶有兴致的反问。
　　“还用问吗，你无非就是那一个理由，想把我绑回去锁在你的皇城里，虽然我很清楚，你的目的绝非我这个人。”
　　“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一点。”
　　“客气了，我想论起狡猾程度，我应该在海平面之下吧。”她伸出指头，遥遥的往无边海域一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一直都在船上。”
　　炎之帝恒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刻绷紧了光子脑子里的某根神经：“不可能！你不会知道我的行动路线，碧姐也不可能说，肯定是你用了什么诡异的手段！”
　　看红发少女气呼呼的样子，他笑出了声：“你生气的样子挺可爱的。”
　　“炎之帝恒！”
　　“事前，我就在你身上留下了印记，通晓光镜千影之术的你，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吧。”
　　云淡风轻的回答，使相夫光子神色大变，她撸起袖子，开始在手臂上寻找元能式，元能式是一种用元能附着在实体实物上面、用来达成某种瞬间链接功能的元术师基础技能，往往可趁目标不经意之间下手，成功率很大，且悄无声息。
　　右臂的肘外侧，一枚时隐时现的淡淡元能印记揭开了谜团，原来，帝恒在她的身上，早就留了一个“千影式加空间传送式”的双重元能印，只要发动，不论她在哪，都能被帝恒瞬间知晓，再后，顷刻抵达。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无声无息出现在船上的，我就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在我身上留下这个的！”光子冒火了，本来就没打算遮掩脾气的她，此刻气不打一处，她根本想不起，帝恒有什么样的机会完成这一手。
　　帝恒朝三两步后退的光子，再度靠近，这次，他在她耳边留下了一句充满暧昧气息的话：“上次，拥抱你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