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若辰星》十五月夜明

4、第 4 章

　　十四中补课从初六开始，到正月十三放假，美其名曰让大家好好过个元宵节，同学们虽然怨声载道，但有假期总比没有来得强，所以十三下午放学铃一响，都撒欢似的往外边跑。

　　宋朗把郑一鸣和自己的书包送上回家的公交车，自己转身上了另一趟公交。郑一鸣抱着书包，扒着窗户往后看，总觉得他朗哥这一去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宋朗要是知道这二傻子心里这么咒自己，估计调头就得回家。狗屁荆轲，他今天只是去踩个点儿，没想折腾出什么事儿。

　　俗话说，谋定而后动，两眼一抹黑就敢去挑事，那得是脑袋被驴踢了。宋朗学习是不怎么样，但知道的理不少，没准备为了郑一鸣一块玉观音搭上自己。他得先去踩踩点，摸摸狗哥的性子，再决定接下来的方案。

　　郑一鸣告诉他狗哥跟他的小弟们经常在一家酒吧玩儿，所以宋朗今天的目的地就是那儿——今生有缘酒吧。他兜里就装了个钱包，放了几张票子，估计够他喝杯比较便宜的饮料。身份证倒是带了，但拿出来估计更进不去。站在门口后，他清咳一声，给自己壮壮胆子，然后瞅准时机然跟着一群年轻人，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今生有缘的装潢是那种后现代风格，简约、自由，墙上还挂着几副五颜六色的油画，看着挺高大上的。宋朗瞅了瞅，人不算多，也不吵，环境还行。其实是因为现在才六点多，早着呢，所以没多闹腾。他不知道这个，坐在那儿环视了一周，发现舞台上空空如也，没有传说中十八岁以下禁止观看的表演，大厅里放的是一首比较舒缓的曲子，悄悄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张酒单被送到眼前。宋朗进来之前就想好了，酒吧的饮料不能乱喝，他想点一杯可乐，又怕人家不供应，就打算点一杯最正常、最滥大街的鸡尾酒。给他送酒单的服务员还没走远，就听到这位客人叫住他，说要点一杯鸡尾酒。

　　他只好又回来，“Margarita？Blue Hawaii？or Dry Martini？”

　　“啊？还有这么多花样呢？我英语不好，能不能说汉语？”

　　宋朗脑子有点糊，小声嘟囔，他英语一般，听力尤其一般，真不知道现在点个单还得会英语，陡然间灵光一闪，“第一个就行。”

　　“Margarita一杯，您稍等，马上为您送来。”服务员专业素养非常好，顺手把酒单拿走。他有点好奇这个明显就是第一次来酒吧、点单业务极不熟练的客人，于是那么顺便抬头瞅了一眼，然后就恨不得自己没抬过头。

　　因为第一次来的客人自己也很紧张，两只眼珠子直勾勾盯着服务员，两个人目光相对的瞬间，宋朗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内心澎湃并且立马不紧张了。

　　“陆辰？怎么会是你？”宋朗忍不住惊呼出声，“你怎么会在这儿？是来打工吗？陆辰，你......”

　　听见他嘴里“陆辰陆辰”一个劲儿往外蹦，陆辰额角狠跳，丝毫不客气地一把捂住某人的嘴，然后稍微凑近了一些警告说：“在这里叫我Allen。”

　　宋朗点点头，眨巴眨巴眼，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陆辰这才放开他。

　　“陆……”迎上陆辰不悦的目光，宋朗立马换口，活泼地问：“Allen，Allen，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辰不是很想搭理他，但宋朗第一次来实在紧张，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熟人，恨不得拉着他一直说。陆辰不是第一次领教他的“话痨”，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打工。”

　　“你在这儿打工？会不会很危险？我听说有好多在道上混的的人都来这儿喝酒。”后边一句宋朗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贴着陆辰耳朵说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要不然来这儿干嘛？陆辰心里明镜似的，面上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一巴掌推走他的脸，反问宋朗来这儿干嘛？让他没事早点回去。

　　“我有事儿，还不能回去。”宋朗心思单纯，直接跟他说了。

　　“狗哥？他算个屁哥，”陆辰在鄙视了一番，冲他摆摆手，“他今天没来，你赶紧回去吧，趁现在还早，再晚点就不好出去了。”

　　“什么意思？”宋朗脸有点红，悄摸摸地问“真有那种表演啊？”

　　陆辰瞥了他一眼，故意嘲讽道：“看来你懂得挺多，就是那种十八禁的表演，为了安全，酒吧规定八点关门，凌晨两点结束才开门，你确定你要留下来？”

　　现在已经过七点了。

　　“难怪，我就说这也太安静了，”宋朗想了想，也觉得先走为妙，刚想问“我走了那你呢？”，就听见门口一阵喧嚣，好几个人边吹口哨边往里走，为首的那个一脑袋五颜六色的杂毛，最关键的是随行的人喊他“狗哥”。

　　这下好了，宋朗还没抬起的屁股立马粘在座椅上，“机会难得，我得去探探这个‘狗哥’的虚实。”

　　陆辰盯着门口那几个人，眼睛里的生气都快凝成实质，如果眼神能杀人，狗哥现在已经被凌迟处死了。当然，就算眼神不能杀人，这个狗哥未来的下场也会很惨。陆辰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宋朗，撂下句“随便你，记得别乱喝东西”，就走了。

　　“欸，你先别走，陪我说会儿话啊！”宋朗摆着手，明显很“舍不得”这个“唯一”的熟人。但是陆辰走得十分干脆无情，宋朗看着他的背影，有点沮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晚上的陆学霸跟平时不太一样。

　　虽然还是很不爱说话，很不热情，但就是不一样，可具体哪不一样，他这个心思迟钝的也说不上来。算了，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宋朗记着正事，不再看陆辰，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暗搓搓观察狗哥的动向。

　　狗哥不是第一次来，对这个地方很熟，进来之后跟不少人打了招呼，然后就直接带着几个小弟去了一个地方落座，一群人点了不少酒，然后开始喝酒玩乐，业务熟练。宋朗看他一副吆五喝六、唯我独尊的样子，下意识以为他混得挺好，于是提醒自己一定要更加慎重。

　　时间已经快八点了，酒吧里刚才又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看得出这个酒吧生意很不错。原本舒缓的音乐也开始变了调子，开始劲爆起来，“咚咚”的，让人不自觉想跟着晃两下。离八点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主舞台突然暗了下来，宋朗离得远，只能看到有人影走来走去。下方的舞池里光要亮一点儿，此时汇聚了很多人，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很夸张，兴奋、期待、还有……

　　宋朗正在努力搜索词汇，描述这个场景，就看见穿着一身白衬衣小马甲的陆辰端着个盘子冲他走过来，男生身形有点偏瘦，但站得直，骨架匀称，看着就让人很舒服。在距离他还有几米的时候，陆辰被一桌客人叫住，对方说了什么，但宋朗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同桌其他人脸上都迸发出很夸张的笑容，看向陆辰的眼神也带着看好戏的意思。

　　宋朗有点担心，心下犹豫要不要去帮帮他，结果很快就见那几个人猛然间变得很难看的脸色，尤其是那个拉住陆辰的男人，一脸惊恐，不仅立马松了手，还站起来给陆辰弯腰鞠躬，像是在赔不是。

　　他们做过山车似的态度转变令宋朗十分好奇，于是陆辰解决完小麻烦后来解决另一个大麻烦的时候，就看到“大麻烦”双眼发光地看着他，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宋朗浑然不知，特别自觉地往里面坐，留出一个人的位置，一脸期待看着陆辰。

　　“我还有事，”陆辰说完这句话，放下东西转身就走。

　　“别急啊，我有话想问，”宋朗眼疾手快，半趴在柔软的沙发上，在陆辰逃走前“及时”拉住他的衣袖，哦不，手腕。

　　感受到腕上温热的触感，陆辰眼睛“唰”得看过去，一秒钟后，他再回头看宋朗，眼中已经一片厉色，语气冰冷，“松手”。

　　“抱歉哈，手滑，手滑。”

　　四周昏暗，宋朗没察觉到，赶紧放开桎梏着对方的手，却又动作迅速地窜出来，“哥俩好”地揽住陆辰肩膀，带着讨好的笑容，转身想把人塞到座位里。肩膀被搂住的时候，陆辰内心感受颇有些复杂，他抬头古怪地看着宋朗，心想这人是不是真傻？而且还是没救了的那种。

　　要不是看在对方前几天帮了自己一次，又是同班同学，陆辰才不会这么“好心”来关照对方。瞥了眼桌子上的黑色饮料（可乐），陆辰突然有种冲动，现在去吧台，重新给这个傻子调一杯“正宗”的Margarita，而且是今生有缘特供的那种，就该让他吃点亏。这个邪恶念头一闪而过，陆辰回过神，人已经被拉到角落的座位里。

　　此时，两个人哥俩好，确切地说，是宋朗自认为哥俩好地将右胳膊搭在陆辰肩上。同时，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也以每秒零点零五米的速度靠近陆辰的头，三秒钟后被一只手点在额头，成功阻止了两人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

　　“你还有什么事？快点说。”陆辰一边告诉自己这是同学，四舍五入还是救命恩人，要忍，一边没有感情地问。他的刘海依旧很长，挡住双眼，让人看不清他的上半张脸。但男生被白色衬衣、黑色小马甲、以及一条笔直的西裤包裹住的身体毫无疑问对外彰显了他优于常人的身姿，清俊、挺拔。就好比刚才拦住他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眼光好。

　　“额，我其实也没什么要问的，你陪我在这儿待会儿呗！”宋朗左手摸了摸后脑勺，有点尴尬地笑起来。他其实是想问一下陆辰刚才跟那些人说什么了，可是吧，好像有种探听别人秘密的意思，不太好。担心身单体薄的学霸像刚才那样被人欺负，所以想着把人留下，能多偷会儿闲就多休息一会儿。

　　陆辰一眼就看出这个傻子在想什么，心里有点好笑，他应该不知道酒吧服务生的工资其实主要来自服务小费，真要是一晚上藏在这里，哪儿来进账？而且，应该会被发现，然后失业吧。不过他说自己来打工本身也就是个噱头，宋朗小心翼翼地想照顾同学，他现在是“陆辰”，也没必要拒绝，索性遂了他的好心。

　　于是两个人缩在角落里相顾无言，在逐渐古怪的气氛中同时转头，伸长脖子看向主舞台。随着一瞬间骤然熄灭再亮起的灯光，分针指向12，八点钟到，表演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