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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姜丝炒土豆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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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萱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爬起来坐到飘窗上，城市的夜晚要比小镇亮一些，但这里的天空黑沉沉的，看不到星星和月亮。
一个人时负面情绪会像阴暗处的苔藓般滋生、蔓延，林萱坐到书桌前打开台灯，一晃眼好像把它看成了家里那个老书桌。
那个书桌他用了很久，小时候踮脚才能趴着拿上面的东西，慢慢地微微一跳就可以坐上去了。
十多年来都没有长期离开家，即使这里有很好的霄叔叔，林萱也难免想家，心里堵得慌，他呆呆盯着桌子上的纹理，初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乡愁。
林萱睡不着，眼见其他楼的灯光越来越少，开门去看了下客厅的时钟，都快十一点了，没有手机转移注意力，心里越来越难过。
这有可能是吃那些药导致的，林萱原本买了疏肝解郁胶囊应对，只是半年前被妈妈全丢掉了。
外面响起敲门声，霄煦涵还没有睡觉，他走过去打开门，林萱抱着被子站在外面，见他没穿衣服连忙抬手捂住眼睛，被子却掉在了地上。
“霄叔叔你怎么不穿衣服。”林萱俯身去捡被子，害羞地别开目光。
“哈哈，还害羞呀。”霄煦涵打趣到，他猜想林萱是陌生环境睡不习惯，开门让开一步，“要一块睡吗？”
林萱把被子抱得高高的挡住脸，他有好多事情害怕被发现，必须小心翼翼地遮掩，绝不能重蹈覆辙。
霄叔叔的房间很整洁，空气中好像有太阳的味道，看来只有书房才乱，林萱抱着被子走向床边，他做贼心虚，不敢往去开灯的霄叔叔那看一眼，一个不留神两只脚绊在一起，“噗”的一下连人带被子摔到了床上。
“这么迫不及待吗？”霄煦涵接住被子，帮他铺好，又上下打量了一眼穿着短袖的林萱，突然露出坏笑，揶揄到，“你还在穿这种内裤呀？”
林萱瞬间变成了熟透的苹果，他“嗖”的一下钻进被窝，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换而已，我有四角的内裤。”
这个年龄大家基本都穿的那种，但林萱不喜欢，所以在网上买了一些小熊图案的三角的。
霄煦涵低低地笑了起来：“没事没事，很正常。”
“霄叔叔你怎么还不睡呀？”
“还早，我一般十一点多才睡。”
俩人闲聊了一会儿，看林萱微微打了个哈欠，已有倦意，霄煦涵就把灯都关掉，帮他盖好被子让他先睡。
“晚安呀小萱，小心睡晚了长不高噢。”
“我不想长高。”林萱擦掉眼角的泪水，不满地说。
“好~那就早睡才能不长高。”
林萱躺平闭上眼睛，身边有一个人让他格外安心，心中的郁闷消失得无影无踪，过了一会儿他微微睁开眼睛，瞥见霄煦涵躺坐着在玩手机，他没有穿衣服，手臂肌肉锻炼得很匀称结实，像蛰伏的狮子般含蓄又充满了力量。
感觉能够把自己抱起来，林萱拉起被子把脸遮住，按下心底不好的情绪。
霄煦涵扭头，发现林萱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大粽子，起身帮他把被子折起来：“太热了会热伤风的。”
林萱把手放在胸口，乖乖地点头，闭眼深呼吸，全身放松，美美地入睡了。
……
林萱是被外面的鸟鸣吵醒的，这一觉睡得非常熟，他微微睁开眼睛，窗帘还是拉着的，较暗的房间很有安全感。
现在几点了？林萱掀开被子走到窗帘前拉开，阳光刺眼地涌入房间，他不禁眯了下眼睛。
估计都十点多了，林萱坐到飘窗上，外面一阵大风刮来，吹得窗帘呼呼作响。
“我是不是很令人失望？”林萱扪心自问，他欺骗了爸爸妈妈，半年前和他们坦白后，经过一系列的吵闹，林萱最终妥协，答应爸爸妈妈不会再吃药，那些可以让他不会变成男人的药物。
但他撒谎了，他把爷爷奶奶给的零花钱攒下来，偷偷买了一些，那些药带来的副作用之一就是嗜睡。
林萱非常害怕会发育成男人，他讨厌自己是个男生，害怕长得太高，害怕有喉结、体毛，这些特征是很普通很正常的，可是他害怕出现在自己身上，那样他就不能成为理想中的模样了。
林萱洗漱完后，发现霄煦涵已经为他准备了早餐，这让他有点愧疚，睡了个懒觉，还要人特意准备早餐，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望向要去书房的霄煦涵，边小跑过去边说：“谢谢你霄叔叔，不过不用特意为我准备早餐啦。”
“顺手而已。”霄煦涵揉揉林萱的脑袋，“午饭一起做吧？”
“嗯！好！”
林萱上午不想写作业，他向来喜欢先玩够了再做事，于是就坐在客厅看电视，没有手机会格外无聊，电视上的动画片也没意思，最喜欢的科教频道也在放无聊的。
明明在学校的时候巴不得快点放假，现在又超级期待开学，等开学了就可以和朋友们聊天，跟他们分享这两个月的经历。
电影频道在放《阿甘正传》，林萱一开始还以为是鲁迅写的那个，里面有句台词林萱倒是想不通，阿甘的妈妈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
巧克力不都是差不多的嘛，林萱又看了一会儿就换到下一个频道，这边在播美食节目，他迷迷糊糊地坐在沙发上，眼看又要睡着了。
好在本来就接近中午，霄煦涵没多久就出来了，他到厨房系上围裙出来林萱才发现，他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光着脚跑到霄煦涵面前。
“霄叔叔中午做什么呀？”
在家里都是穿拖鞋的，地面隔几天就会拖一次，霄煦涵倒是不担心林萱把脚踩脏，见他那兴致盎然的模样，饶有趣味地问：“你有想做的吗？”
果不其然，林萱点头：“我们做姜丝炒土豆丝吧？”
霄煦涵不做声，林萱又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我在电视上看到，人生就像一盘姜丝炒土豆丝，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根是土豆还是姜。”
霄煦涵退后一步，将厨房门关上了，林萱在外面大喊：“我来帮你霄叔叔！让我感受一下人生！”
里面的霄煦涵屏住呼吸，这是什么黑暗料理啊？他向来不喜欢吃姜，本来打算找机会看看林萱有没有挑食的坏习惯，现在倒是被他毫不知情地来了个先发制人。
待他打开门，林萱还是充满了干劲，誓要尝尝人生的滋味。
霄煦涵拗不过他，认真地看着林萱说：“这可是你说的噢，吃不完可不要浪费，毕竟人生是不能轻易放弃的。”
林萱双眼闪闪发光，坚定地点头。
……
最后霄煦涵看着那盘还剩下一半，分不清的姜丝炒土豆丝，又看了一眼在外面流着眼泪，大口喝冰水的林萱，无奈地笑笑，把它们倒进了垃圾桶里。
“人生的滋味真不简单。”林萱吐着舌头感叹到。
似乎印证了这道菜，可口的土豆丝没吃多久，下午的一通电话就给林萱送来了辣得哭泣的姜丝。
饭后俩人在书房里玩了会儿游戏，林萱准备回房间做作业时，霄煦涵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你妈妈。”霄煦涵叫住林萱。
林萱停下脚步，走到霄煦涵边上，一来就听见林珍棠说：“他没给你惹事吧？”
我明明一直都很听话，林萱愤懑不已，他很想这时候大喊“你这是偏见”，他不想听到妈妈那总是没好气的声音，林萱走到窗台边远眺。
“林萱，你爸爸跟你讲话。”
“啊，好！”林萱回头，快步走到面前接过手机，“喂？爸。”
看得出来，林萱和他爸爸的关系不差，语气是比较温和的，他接电话时喜欢走动，一边跟梁默聊天，慢慢就走到楼下去了。
霄煦涵靠在楼梯的栏杆上，看林萱在客厅里踱步，他和他爸妈之间到底有什么矛盾？怎么想林萱都应该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为什么林珍棠他们那般不待见呢。
如果霄煦涵经常看微信群，肯定就知道事情始末了，但他从来都是漠不关心，现在又对这事好奇起来，无处了解。
记忆中那个用杂草编织手环的孤僻小孩，和母亲毫不客气地争吵的叛逆少年，爱哭、也爱笑的林萱。
平淡的生活没什么波澜，霄煦涵已经很久没有想了解某个人了，他想到昨晚夜空下的那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林萱的到来如同蜻蜓点水，在如镜的湖面引起圈圈涟漪。
林萱和爸爸话不多，大部分时候只是“嗯嗯”的应着。
霄煦涵似曾相识，在以前他和父亲通话也是一样的情况，相对无言，往往不超过两分钟就挂断了，他很羡慕那些亲如兄弟无话不说的相处模式。
霄煦涵的亲生父亲是很严厉的，他对此印象深刻，小时候想先玩再写作业，就会被他教训，父亲不会语重心长地讲道理，只是凶，这也让霄煦涵那时候的叛逆更加严重。
记忆中的父亲就没有慈祥的样子，总是粗犷的嗓门，严肃的神情。
却也正是这让人生畏的父亲，端正了霄煦涵的人生路线，让他最终没有走上歧路，哪怕这是在离开他们后才明白的。
林萱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他语气中饱含着愤怒，声音变得有些尖细，对着电话另一边大吼：“那你们路上小心吧，我挂了！”
“霄叔叔……”也不知道林珍棠说了什么，霄煦涵从哽咽的林萱手中接过手机，他看着林萱，小孩眼里噙满了泪水，却咬住下唇努力憋着，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想些什么，最后也只是用抬手擦掉眼泪，没有哭出来。
果然又吵架了，还好，霄煦涵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心里还是关心父母的，不像自己以前那样混账。
林萱棕色的眼眸又和刚来时一样变得黯淡了，他低垂着脑袋，怔怔出神。
霄煦涵坐到他身边，温柔地出声：“想和我倾诉一下吗？”
“霄叔叔……”林萱感激地看着他，深吸一口气，“我是不是很爱哭？”
“嗯……这不是什么坏事，想哭的时候就哭才对。”没有任何规定谁不能哭，这些约定俗成本来就是：大家都那么想，也便那么做。
林萱诧异地看着霄煦涵，他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眼神柔和，这是其他大人身上没有见过的温暖。
林萱眼中出现了眼泪，他没有擦掉，任凭它们滑落，当有人能够包容自己的时候，内心的情绪也都会肆无忌惮地汹涌而出。
为什么霄叔叔就可以这么好，为什么爸爸妈妈就做不到？
林萱转头闭上眼睛，带着哭腔说：“如果我不是男生，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哭而被骂了？我喜欢的衣服，也可以随便穿？”
“明明小时候都没人在意的，我好讨厌长大……”
如果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会有人因为这些而斥责他，那该多好啊。
到此刻，霄煦涵对林萱所做的事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却是始料不及地触碰到林萱痛苦的内心。
他心疼地看着林萱，身体前倾，如一个可靠的长辈一般将他搂在怀中，在他耳边轻语：“做你自己便好。”
霄煦涵想到林珍棠那厌弃的眼神，就算真的是性别认知障碍，做了有违他们期望的事情，为什么就一定要露出那副模样呢？
绝不应该做错了一件事，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其彻底打入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