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有候》山山厘

4、第 4 章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这天早间渐渐的停了，不多时天空一片湛蓝，随着凉风袭来，炎热的夏季走进尾声。
　　苏禾趁着慢慢照进院子的阳光，将家里的衣服被褥，一件件的在院中扯了草绳晾晒起来，两三只鸡仔也从窝棚里面出来在院子觅食。
　　苏禾拿着竹藤敲打着被褥，目光不时的望向隔壁院子，自从孙明回来次日上家里看望了娘亲，说了会子话，这几日都未见过孙明，早出晚归的不知在忙些是什么。
　　两家院子虽临近但中间却是隔着条小巷子，实是瞧不见隔壁孙明家。
　　这时，院门口敲门声响起，苏禾在院中听声响就知道是冯念珠的声音，忙去开了院门。
　　冯念珠神色飞舞的进来，“禾姐儿，你看芙蓉糕，晓哥儿刚带回来的，我们两一起尝尝！”
　　“你慢些，地上的还湿着，你小心摔了！”
　　冯念珠连摇头“不碍事的，”
　　两人说着在屋檐下落座，苏禾瞧了瞧糕点，又转身进了厨房，端出来一小壶莲子芯泡好的茶。“这是前几日才晒好的，趁着早一茬嫩莲子里取出来的，稍微有些涩，回甘还是很清香的。”
　　冯念珠翘起小拇指，食指和拇指小心捏起一块芙蓉糕，先是凑到鼻尖闻了闻了，一股子花香和糯米粉的甜香糅合在一起，冯念珠一双月牙儿的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小口小口的吃着，侧头见苏禾只轻尝一口，也不说话。“是这糕点不合你的口味，还是你有心事？”冯念珠含了口茶水，清了口问苏禾。
　　苏禾目光落在手上的糕点上，这是晓哥儿已经回来了，想起前些日，娘说的亲事，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本来就是未说定的事，她若是正经的拿出来说，倒显得自己拿乔。想着，只见苏禾摇摇头“晓哥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家婶婶该十分欢喜吧？”
　　冯念珠见苏禾无事，又拿起一块芙蓉糕，“昨天夜里回的，我哥一早过去，说是淋着雨回来的，有些受寒，张家婶婶便说要晓哥儿在家休养几日。”
　　“严重吗，可看了大夫”苏禾不由多问几句。
　　“没有大碍，晓哥儿是瞧着文弱，从小和明哥儿摔摔打打的，身子骨结实着呢。”
　　苏禾闻言也就跟着放心了，“你听你哥提起过明哥儿没，天天不知忙些什么，不见人的。”
　　一提起孙明，冯念珠来了兴致，“明哥儿要投军去呀，这几天都忙这个事呢，说是他家这一户只剩他一根独苗了，又是个秀才，里正不许呢。”
　　苏禾闻言一怔，似是没听明白“什……么？你说明哥儿要干嘛？”
　　这下冯念珠倒有几分吃惊，“你不知道？，明哥儿没和你说，他……他……”冯念珠都有些结巴。“你两自小情分就不一样，你爹又投军了的，我……我还以为明哥儿同你说好了的，”说着声音不由的轻了几分，“前几日我不是和你说，我哥在县上遇着明哥儿了，就是在征兵告示那里，我哥说，当时明哥儿还拓了一份，我还以为是拓回来给你看的”。
　　苏禾五味杂陈，她早该想到的明哥儿的心思的，他一心想追随爹爹的步伐，还曾许诺要把爹爹找回来，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做了决定，他竟然也不知会自己一声，一时间苏禾说不上是气愤还是委屈，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是他自家的事，自然是他自己做主的，哪里就要和我商量了。”
　　冯念珠闻言便知晓自家小姐妹是真伤了心，才说这样赌气的话，自觉失言“禾姐儿，你也别多想，许是明哥儿怕你担心，这是还不知能不能成呢，也就是我哥留心了，才知道这事，明哥儿做事一向有安排的，有信儿了肯定第一个和你说的。”
　　苏禾听了愈发委屈了“我哪里是生气他要去投军，这么大的事，这怎么的也要提前知会一声，如今这样悄默声的算怎么回事！”
　　苏禾不经恼火起来，从椅子上站起来，迈步就要走出去，才站定，又瞬间站定，“我算什么，非亲非故的，他凭什么要和我商量！”说完，就颓然的坐回到椅子上。
　　“瞧你说什么气话，你们两家现如今不是同一家人一样的情分，师傅也是明哥儿的半个长辈，你且安心，这八字还没一憋的事，你等着明哥儿亲自和你交代。”
　　苏禾哪里不知道孙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就是明白孙明打定了主要，却一丝也不露给自己才不是滋味，苏绣娘把孙明当半个儿子般待的，若是这一辈子都是这样，也就没什么好说的，可如今苏禾和孙明彼此有意，苏绣娘就不见得待见这个无父无母的穷秀才人了，更何况现在孙明要去投军，因着苏父投军生死未卜在前，如今孙明这一去，苏绣娘只怕愈发不肯的，那孙明和苏禾的婚事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苏禾这边心如刀绞，孙明也是焦头烂额，正一脸无奈的坐在里正家大堂里，上首的里正闭目养神，一副拒绝再聊下去的神情，“里正叔，您就把我的名字交上去吧，我是一定要去的，您还是一直不同意，我就直接去县里报名了！”
　　里正老神在在的，不予理会；孙明也是被磨的没法子了，再三恳求也不见里正点头，只得放狠话，“我去县里直接报名，可就不算我们乡镇的名额了，到时候再征兵就又得我们镇上壮丁去顶了，叔！你再不点头，我就不管了啊，我直接去县里……”孙明说着就作势要起身。
　　“你给我老实呆着！”里正总算是睁眼，正眼盯着孙明，“你怎么就倔的跟头牛似的，你家就剩一个独苗苗了，好好的一个秀才，你凑什么热闹，好好做你的秀才老爷瞎闹腾啥？”
　　“叔，您也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我家就我自己，我自己做主，您老拦不住我，今天要么您就点头，把我的名字加到名册上面去，要么我就自己去县里报名去了。”
　　“你！”里正听到这话也是上了几分火气“你这是威胁谁呢，要不是念着你爹留下来的几分情分，你以为我愿意管你死活，好好的功名不要了，非要拿命去赌，今年考不过，还有明年，你还年轻，你着什么急，你说你着什么急！”
　　里正以为孙明是因为今年会试没考上才自暴自弃，想着耗上几天，这小子想通了，也就过去了，镇上一共就这几个读书人，怎么能让他去投军。
　　“叔，我是认真的，晓得您是为我好，但您也知道，我自小就跟着沈伯伯学了这么些年的拳脚功夫，我本就志不在仕途，因着我爹，我才坚持了这些年，这次会试，让我彻底明白，我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再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早的投了军伍，将来建功立业，博一份前程。”
　　里正听到孙明这话越发气血上涌，“什么叫你不是科考的这块料，难道你就是做将军的料了，你还知道沈家的，沈家的当年多好的一身功夫，现在不一样的生死不知的，你以为你有多好的身手，就敢去拿命博！”
　　里正话说完，就看见孙明一脸倔强的坐回位置上，继续苦口婆心道：“你且先缓缓，这也是刚考完试，出去放松放，别跟头倔牛似的，张家的晓哥儿不是回来了嘛吗，听说是遭了风寒，你看看他，随便说说话，取取经，多积累经验，说不准，下次就考过了呢，年轻人，不要怕受挫。”
　　里正还是觉的是孙明是因为会试没通过，自暴自弃的逃避问题，想着多劝几句，说不准，这小子就回心转意了。
　　沉默良久，孙明径直走向上首的里正前三步站定，笔直的跪了下去，“里正叔，这些年承蒙您多有照拂，小子铭记在心，此事我意已决，既然里正叔您不愿意上交小子的名册，那小子也只能另找出路了。”
　　说完便拜下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起身就往屋外大步走去。里正哪里料到孙明这一系列动作，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孙明人已到了院中。
　　里正连忙高声想唤住人，一边连忙起身几步追上去，“你给我站住！站住！”
　　孙明哪里还会和里正纠缠，本就是念着情分，想填了镇上的名额，这样镇里就能少交一个壮劳力，如今里正态度坚决，孙明自是打定主意去县里报名的。
　　“孙明，你站住，我给你报名册，你给我站住！”里正只得无奈喊道。
　　孙明闻言转身，朝着里正郑重一揖到底，也不多言，转身出了院门。里正瞧着孙明离去的背影，良久，叹出一口长气，罢了罢了，管不了了。
　　冯念珠在苏家好生劝解了一番苏禾，告辞家去。
　　苏绣娘听说了张晓生病，连准备了些瓜果点心，让苏禾去张家看望，苏禾瞧着自家娘亲殷切的目光，半晌无言，只得听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