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有候》山山厘

3、第 3 章

　　“娘，我回来了”苏禾掀帘进了苏绣娘南面用作绣房的倒座房，“和您说了，您病根还没好，别着急进绣房...”
　　苏绣娘坐在绣架前发呆。
　　苏禾有些意外，快走两步到跟前“怎的，娘，还是不太舒服？”
　　苏绣娘这才回过神“没事呢，就发了会呆，在房里也无事，就进来看看有什么活计。”
　　苏禾搀着苏绣娘起身，往门外走去“娘，你放心，剩下的活计我都能按时做出来，这是今日的银钱。”
　　苏绣娘看也没看一眼，只说让苏禾自己拿着，苏禾这几年自己也学了绣花缝补，只是女儿家的绣品不好外传，就多让她做些简单的缝补活计，赚了的银钱也只叫苏禾自己好生存起来。苏禾素来机敏，渐渐的也就管起了家。
　　“沈家婶子家去了？是有什么事？”苏禾关切问道。
　　“禾姐儿...你跟娘进来...”苏绣娘将沈家娘子来意，一一和苏禾仔细说了一遍。
　　苏绣娘在沈家当家的在家时，万事只依赖沈当家的，现在沈家当家的不在，苏绣娘便依赖起苏禾，连苏禾的亲事，如今看来也是要苏禾自己做主的模样。
　　母女两个想对而坐，听了苏绣娘的话，苏禾似是未听懂般，半晌没应声。
　　“禾姐儿，你这是不愿意？”苏绣娘小心翼翼的试探。见苏禾没反应，不由得声音大了几分“禾姐儿！”这一声倒是将苏禾唤回神来。
　　只见苏禾眉眼间明显带出迟疑之色，张口一时无声，清清喉咙才含糊出声“我才及笄，怎的就...”
　　苏绣娘闻言不解道“禾姐儿，说来早该相看了，你也是这般大了。”
　　“娘！我不嫁，我和你一起等爹回来。”
　　“你这是什么话，你爹要是一辈子不回来，你一辈子不嫁人了？”
　　“呸呸呸，娘，你快呸掉，爹是肯定会回来的”苏禾说着，却见苏绣娘红了眼眶。
　　苏禾心中不忍，晓得自己要有个交代的，心中闪过孙明那双张扬的丹凤眼“娘...我自小便将晓哥儿当自己兄长，没想过这些。”
　　“那你现在就想想，晓哥儿论家世论人品没有半点不好的，你张家婶子自小喜欢你，这样好的婆家，你有什么不好。”苏绣娘想起自家不知是死是活的丈夫，不免情绪激动，话不由的就重了。
　　苏禾见娘激动，不由耐下性子“现如今，晓哥儿中了秀才，不知道多少好人家等着结亲，咱们现在也不毕当个正经事，等晓哥儿回来再说，您说好不好？”话语间竟像是哄着小孩子。
　　苏绣娘心中明白苏禾言之有理，但在苏绣娘心中苏禾自是公主郡主也是比不上自家的，嘴上仍是嘴硬道“沈家娘子说了，人家就是瞧上你了。”
　　“好好好，娘，我们先不急着决定，听明哥儿的意思，晓哥儿还得等几日归家，张家婶子也得问过晓哥儿的意思。”
　　苏绣娘点点头，这会儿将事一说，人仿佛都轻盈起来，之前沉闷的模样一扫而空，起身道“我去分绣线……”话音未落，顿时停了脚步“明哥儿，你见着明哥儿了？在哪儿见的？”说完又觉得自己问的多余“明哥儿回来了？也是该回来了，你赶紧去给明哥儿把灶上熬得骨头汤给明哥儿送去，他这段时间可是辛苦了。”
　　苏禾站起身脸上带上笑“好咧，我也给娘盛一碗。”
　　才给苏绣娘送汤，苏绣娘又多嘱咐一句“明哥儿既然回来了，你就别进院子了，在院门就行。”
　　苏禾乖巧点头“知道的，娘，我去去就回。”
　　再说沈家娘子从苏家出来又进了张家院子，还未见着张家娘子，只听到“张家姐姐我可是交差来了。”
　　“诶，沈家妹妹，快进屋。”
　　“我就不进屋了，这大半日的，我要回家张罗晌午饭，只和你说声。”
　　张家娘子连忙到院子里，“不急这一会的，喊上你家那口子，来家里吃，我正做着呢。”
　　沈家娘子自笑着摇头，凑到跟前轻声说“我多半是能吃上你们两家的席，我可得多双媒人鞋咧！”
　　张家娘子眼睛一亮，连连称是，两人皆是欢喜模样，送走了沈家娘子，张家娘子哼着小曲进厨房接着准备午饭，步子都轻快只分，只等晓哥儿从县城回来，双喜临门。
　　苏禾端着食盒在孙家门前情绪复杂，她和明哥儿自小青梅竹马，彼此心意相投，自然是会水到渠成的，不成想却是别家先登了门，若是别家，回绝了便回绝了，可偏偏是晓哥儿家，若是处理不当，自小的一同长大的情分丢了就太可惜了。
　　“不知这是晓哥儿的意思，还是张家婶婶自作主张”苏禾不经心中嘀咕。
　　苏禾暗自深呼一口气，脸色恢复自然，轻敲院门“明哥儿！家里熬了骨头汤，放这儿了啊。”说完只听到明哥儿的声音远远的从里屋传来，苏禾也不耽搁，放下食盒就转身回了自家院子。
　　等孙明来到院中，哪里还有苏禾的身影，孙明连忙几步，站在院子门口向苏禾家方向张望，见着苏禾已进了自家院子，只得回身提着食盒进屋。
　　屋内茶几上放着一份展开的书笺，走进方能瞧见，首页黑笔正文写着“檄文”两个大字，竟是一份拓下来的征兵文书，孙明步伐有些沉重的坐下，茶几上还放着一碗未吃完的酱肘子，孙明目光停留在，提进来的食盒上，脸上凝重起来，眉头慢慢拧在一起，显然的挣扎纠结。
　　孙明自小受苏父的影响，学了些手脚功夫，后又有苏父投军，孙明恨不得当下就追随而去，男子汉大丈夫自当沙场拼杀，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早前为完成孙父子遗愿，不得已从文，蹉跎了三年时光，虽没有考中，但也是尽心尽力了，不负嘱咐。
　　如今孙明心中是打算应了这征兵檄文，去搏个前程，唯一的牵挂，便是这食盒的主人，苏禾。
　　孙明双手端出食盒里的食盅，掀开盖子，香气扑面而来，热气熏的孙明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稍稍用汤匙搅动，热气散去，送入嘴中，一股暖流从喉咙传到了心底，蒸汽朦胧中，这双丹凤眼里有光慢慢汇聚，一盅汤见底，这双眼睛里适才的迷茫矛盾，已不见踪影，只能见明亮坚定，看来这双眸子的主人心意已决。
　　翌日，从凌晨起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到了早晨也没有停歇。
　　苏禾早早就起身，在灶上炖上清粥，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正站在屋檐下看雨，苏绣娘一进堂屋就见着自家禾姐儿，映着屋外的朦胧水雾似初夏清晨盛开的荷花亭亭玉立，赏心悦目，直叫人心中欢喜。
　　“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珠姐儿还会来？”珠姐儿算是半个苏绣娘的徒弟，定好了，每隔一日来家中学半日绣花。前些时日，苏绣娘病着，不好过了病气，便耽搁几日，算算日子今天该是要过来的。
　　苏禾回头，连给苏绣娘倒了杯热水，“娘，您润润喉，昨儿去前街送衣裳，说是过来的，咱们先用早饭。”
　　话不多说，两母女一起用罢早餐，双双去了绣房。没多久，就听见冯念珠的叫门声，苏禾连忙放下手上的绣线，起身去开门。
　　“这雨下的真是恼人咧，淅淅沥沥的不痛快。”人还没进屋先听见冯念珠的说话声，两人收了伞，掸了掸身上的水汽，才进屋。
　　“珠姐儿快进来，来喝杯温水。”正坐在迎窗绣椅上的苏绣娘连忙招呼冯念珠。“没淋着吧？”
　　“没呢，师傅身子大好了吧？”说着冯念珠凑到苏绣娘跟前去瞧苏绣娘手上的绣件。
　　“早两日就好的差不多了，禾姐儿非叫我再休息两日，这不白白耽搁了。”苏绣娘顺势把手里的绣件递给冯念珠，眼神示意冯念珠仔细瞧瞧。
　　冯念珠接过“这可不能怨禾姐儿，您是该多歇几日，好全了才是。”
　　苏禾闻言也跟着附和；
　　“行行行，都是你们有道理”苏绣娘颇为无奈，
　　冯念珠回头冲着苏禾眨眨眼睛，两人相识一笑。
　　不多时，苏绣娘将自己手上正绣着的绣件上的针法走势，仔细和冯念珠说了，又教她新起了几针，就打发两个小姐妹去苏禾的房间练习去。
　　苏禾的房间绣花用的一应绣线自然都是齐全的，两人在临窗的竹席上一边绣花一边说着话。
　　“昨天听我哥说，明哥儿回来了啦？”
　　苏禾手上针线没停，点点头“回来了。”
　　冯念珠将手上绣件递给苏禾，苏禾扭头过去仔细瞧了瞧点点头，冯念珠收回手继续绣着，“也不知道晓哥儿什么时候能回来，说好了给我带糕的。”
　　苏禾听到提起张晓，心中不由的有几分闷闷的，抬头多瞧了几眼冯念珠，心中一动“听明哥儿说，这几天应该也就回了，你也别担心了，晓哥儿一向稳重，你放心。”
　　冯念珠一听下意识想接话，目光从手里的绣件望向苏禾，正瞧者苏禾脸上促狭的笑，脸上一红，拿起手边团成一团的绣线，扔向苏禾“你想什么呢，谁担心晓哥儿了，我是惦记县里的糕点，说好了给我带的。”
　　“你自小就爱粘着晓哥儿，我们也都大了，该有些避讳了，还是说你心里……”苏禾话音还没落，自个儿这样试探，心里先过意不去，自觉有几分龃龉便不好接着往下说，便低头将冯念珠扔过来的的绣线的拿起放进绣篮。
　　却不想这边冯念珠，小嘴一嘟有几分孩子气“你怎么和我娘一个话，自小都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不就是长大了些，长大了我也还是爱吃晓哥儿家的肉脯，我又不白吃，每次有新出的点心，我都会给晓哥儿送过去的，这两年，晓哥儿读书辛苦，我还用私房钱捎人带县上的新式点心给晓哥儿呢，怎的现在就变的这不该那不该的了。”
　　冯念珠自家说着倒是把自家说的有几分委屈，苏禾自家一腔心事，瞧着冯念珠还是一团孩子气的脸庞，心中明白这个小妮子还未开窍，便也不多纠结。“你说你，自家就是做点心生意的，怎的还往县上买去，晓哥儿乘你的情，这下定是会给你多带些的。”
　　冯念珠倒没觉得不好意思，说起吃食，圆润的小脸顿时扬起“县里薛记新出的芙蓉糕，听说可好吃了，独一份的，你瞧着我定能研究出配方来，让我家也能上这新点心，到时候第一个给你尝。”
　　苏禾也不打击冯念珠，自小这话苏禾不知听过多少遍，论哪里的吃食好吃，哪里的新出了什么新鲜吃食，没有比冯念珠更清楚的了，但是要论动手做，冯念珠的手艺，苏禾却是不敢恭维。“你呀，还是控制着点量吧，你瞧你身上的这身衣裳，我记着当时做的时候就放了一寸的吧，这会子瞧着又刚好一身了。”
　　冯念珠顺着苏禾的话，正瞧见自己捏针的小肉手，五个小肉涡，有些沮丧“我娘说，我这是福气...”适才的神采顿时萎靡了。
　　冯念珠又往苏禾身上上上下下的仔细瞧，往常不觉得，今日仔细看着苏禾，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觉得比往常瞧着都好看。
　　苏禾倒被冯念珠直白的眼神瞧的不好意思，嗔道“看什么呢！”
　　冯念珠眼珠子一转，放下手上的绣件，清清喉咙，板正身子，做出一副戏文上富贵公子哥的架势，双手作揖“娘子啊~好俊俏的模样！”怪声怪调还未唱完，自己先笑倒歪进了苏禾的怀里，两个小姐妹笑闹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