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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及川彻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在拉小提琴。那一瞬间,他仿佛以为自己还在那段最幸福的日子,只要他轻轻呼唤一声恋人的名字,就能换来一个吻。

      可下一秒,喉咙的干涩与身体的无力提醒了他,现在他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对方也不再是完美的恋人,而是看守与囚徒。

      他还是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小提琴声逐渐加快了节奏,变得激烈而狂暴,像是一场骤雨降落在听者的耳膜,演奏者把技巧抛之脑后,完全将琴弓作为自己手臂的延伸在挥动着。及川彻熟悉这段旋律,那是她心情很差时候的表现。

      他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琴声停下来之后,他才听到从自己脚上传来的窸窸窣窣锁链相击声。

      季问雪放下琴,走过来俯身查看着及川彻的状况,神情专注。

      及川彻开口道:“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放我走?”声音沙哑。

      季问雪笑了笑:“到我满意为止。”

      接下来几天,她像是完全没打算过放他走一样,毫不顾忌地在及川彻面前进行她和那些帮派来人的交易。原来那些人每一个都会穿着黑夹克、戴着头巾,她们会用及川彻听不懂的语言对话,有时候还会有毫不顾忌的目光遥遥投向他。

      那是打量货物一般的目光。也许她们将及川彻当成了季问雪豢养的性/奴或者宠物之类的东西——或许她们想的没错呢?

      但有一次,他听到季问雪用严厉的语气对她们说了一句话,随后又用西语重复了一遍,她说的是“不要那样说他”。他听得清清楚楚。而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让他难受的目光投向他。

      他在这里举目无亲,孤身一人,不指望队友发现自己的异样,因为及川彻了解季问雪,以她的聪明,解决应付队友这个问题一定手到擒来。

      于是正如及川彻所想,季问雪成功将他留在了冰川之下,仿佛时间停滞。

      这是个欧式的豪华房间,家具很典雅,墙上挂着几幅复制的名画。中间打通了,从及川彻每天呆的地方可以看到季问雪做实验和接待客人的样子。及川彻脚上的锁链只够他在一个范围内活动,于是他除了数窗外的老橡树的叶子,就是看着季问雪每天的生活。

      这是一个及川彻从未认识过的季问雪。

      他的饮食由固定的营养剂注射解决。因为这种营养剂的转化率并不高,比不上正常渠道饮食,所以之前没有给他用。季问雪是这么向他解释的,还有点不好意思。那种神态毫不作伪,却显得更加令人恐惧。

      季问雪做起研究来会不吃不喝,整个人像是失去了人类的生理需要,但她还会记得来给及川彻注射营养剂。有时候她沉默无比,凝视着窗外,像是进入了一个外界隔绝的世界。有时候她发现了什么,兴奋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滔滔不绝,琴声或者语言。她偶尔会和及川彻说话,但他从未回应过,她也不在意。

      基本上她的生活习惯和及川彻以前认识的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这回没有了人来给她做饭、收拾家务,于是这个房间一点点变得凌乱起来。

      看来她住在这里并不久,或者不常住。

      及川彻隐隐明白,她是因为他才住在这里。

      这是专门为他打造的囚笼。

      那些帮派里来的人都很尊敬她,她们叫她“博士”或者“医生”。季问雪把调配好的药物交给她们,有时候她们会携带一些武器、钱或者男人来给季问雪。那些男人看不清长相,因为每一个都是昏迷不醒的。不知道季问雪对他们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再次被带走的时候是死是活。

      这时候,那个及川彻熟悉的季问雪不见了。她身上那种冷漠和残酷完全不遮掩地显示出来,并且放大到极致,就像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画过的画、相处过的埃莱娜。她曾说过自己是个怪物,及川彻以为是可爱的玩笑话,现在却成了让他感到冷彻骨髓的真实——她是一个对生命毫无同理心的人。

      她杀过人吗?及川彻不敢多想。他想到了新闻上那些骇人听闻的标题。

      也许露西娅的男友是真实存在的。

      而对他来说,最难熬的是每天晚上。

      每天晚上,季问雪都会压着及川做那种事,动作一如既往地粗暴,但有时候却会很温柔。比起她的粗暴,及川彻更受不了她的温柔,那会让他想起从前的她、自己以为的那个她,和曾经一厢情愿坠入爱河的自己——那让他愤怒,也让他屈辱。及川彻想拒绝她,可是被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的他并没有能力反抗。

      及川彻的身体被她开发得极其敏感。她们之间曾经有过那么令人疯狂的性/爱。雪会用画笔描绘他的身体,如同泰坦尼克号中的罗斯与杰克。她对他已经熟悉到一个眼神、一个抚摸就能让他泛起情动的证明。于是每一夜都无比漫长,及川彻在地狱与天堂之间徘徊。他想到自己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雪说,欢迎来到地狱。

      足够美好的地狱,和足够痛苦的天堂。

      她到底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

      及川彻拒绝和他说话,昏昏沉沉地睡去,仿佛听到了有人在自己身边,发出了一声叹息。

      最可怕的是,他真的逐渐在不断变换的光影中习惯了每夜的依偎,因为那是他唯一能够接触到的、人的体温。

      当及川彻发现自己会接住雪喂来的食物时,她和他都愣了一下。她感到欣喜,他却感到恐慌和新生的、无比的悲哀。

      及川彻又变得肉眼可见地封闭自我,不再向季问雪投去一眼。

      他本以为这就是折磨的极致。

      直到有一天晚上,雪叹息着对他说:“你为什么总是认为我不爱你呢?我觉得,我对你已经够好了。”

      最后一句话,她是用完全不同的声音说出来的。

      那个声音,在他高中的最后两年里印象深刻,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在无数次的黑暗里、挣扎的快感里,他像个无处可逃的猎物,被这个声音的所有者捕获,留在他最深的噩梦中。

      及川彻睁大了眼睛,瞳孔骤缩。

      他没察觉自己流泪了,他只是被满心的、巨大的、不能理解的荒谬感笼罩,突然不认识眼前的一切。

      命运是偶尔会如此,还是一直如此残忍?

      雪仍然是那副样子,明亮的黑眼睛,笑起来会有弯弯的小纹路,语言有趣又敏捷,带着孩子气的独断专行和狂妄,有时候又执拗得让人怜爱。

      她是天性残忍的艺术家,年少的天才,可爱的朋友。

      她没变,也从未掩饰过,错的是自己。及川彻想。这太荒谬了,快让他从梦中醒来吧。这太荒谬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及川彻很难相信自己竟然会燃起这样强烈的感情。每一次看到她,他的心脏都会不听使唤地狂跳,头脑开始和基因里的古老本能一起共振,他像是一头被捕获的牡鹿,只会呆呆地望着她。

      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是对天敌的恐惧,是本能的示警,而及川彻傻傻地一头栽进去,把危险当成了爱情。

      片刻后,他终于无法忍耐地狂叫了起来,像一头穷途末日的鹿,瑟瑟发抖的羊。他的泪水和哀鸣声一起惊扰了这个安静的夜。及川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制止身体的颤抖上。他的灵魂分成了两半,一个飘在房间上空,冷漠地看着床上那个瘦削、苍白、恸哭的男人,他对面是一个撑着头观看着、掩饰着自己的无措的女人。

      雪像是一个好奇又困惑的孩子,她摔碎了一个杯盏,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责备,于是就在原地怯怯地、机警地看着。

      她无法理解,因为她天生缺乏这个能力。

      可是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及川彻,她心里也会开始产生钝钝的不安,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母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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