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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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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感到不对,其实是因为她总是在和一个人见面。
那个人总是包着头巾,穿着黑色夹克,和雪有时候网络上约定,有时候短讯联系。
雪在当地认识的人很多,也很杂。有的是她的学生,有的是她学生的家长,或是偶然认识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等等。她倒是没有哪一个特别要好,只不过时不时会出去参加一些聚会或者学术会议。久而久之,及川彻也就懒得去分辨这些人了。
可是有一次,他和雪因为一点小事闹了矛盾。及川彻晚上想去找她和好却又不敢,只好徘徊在她的公寓走廊前,苦闷地发骚扰短信给岩泉一。
街上人影稀疏,他起先并没有注意,直到一个小巷里走出一个人他才发现刚刚一直有人蹲在那里。而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自己绝不会错认的身影从公寓门口走了出来,她面无表情,是一种及川彻从未见过的神色,把一个东西交给了那个人。
他的心头一跳。
及川彻下意识地把自己藏了起来,目视那个包着头巾的人影匆匆走远。
是雪的朋友?还是……
无论如何,雪的那种神色给及川彻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两个人和好不久,他就突然想起来似的问她:“前天晚上有人来找你吗?”
“没有,你怎么会这么问?”雪面不改色地回答。
那段时间他和雪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显得焦虑而暴躁,甚至会一个人阴郁地抽烟,对他说自己想一个人呆一会。他问过,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也不是中国的亲人(她说自己只有一个久未联系的父亲,没有兄弟姐妹)有了什么坏消息,雪甚至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都很正常,她就只是……对他很坏。
上次吵架,就是因为及川彻被她的语气伤到了,感到委屈而和她有了口角——虽然更像是他一个人幼稚地吵闹着,她用那种冷漠而嘲弄的眼神看着他,那让他更受伤。
他希望是自己多想。于是及川彻选择吻了上去,含糊地说:“没什么,就是希望你多陪陪我。”
又是一场缠绵。她的动作越来越粗暴,有时候甚至会让及川彻害怕。
过了不久,及川彻被介绍了一个雪的朋友,是个比她大了七八岁的瘦削女人,有着东欧式的高大身材,浓密的漆黑头发和眉毛。
“这是露西娅。”雪说。
“你好,前几天我晚上来找了一趟卡拉,希望你不要介意。”她用口音浓重的西语对及川彻说,倒是提醒了这件他几乎要忘却的事。
露西娅比一米七左右的雪高了半个头,可是他记得那天晚上的那个人影并没有这么高,及川彻相信自己的记忆力。
“你好,露西娅。”
“露西娅的前男友是个麻烦的人物,他在xx帮有点势力,露西娅很想和他分手,所以我不方便透露她的行踪。”雪毫不避讳地当着露西娅的面这么说,后者也并不介意,和雪说了差不多的话,语速逐渐加快,情绪有些激动地说起了及川彻听不懂的语种,大概是她的母语。
雪看了及川彻一眼,轻声细语地安慰着露西娅。
他看着眼前这一切,笑容维持在一个友善的标准,心里却疑窦丛生。
再次碰到露西娅是在一个小酒馆,及川彻在和自己的几个队友一起喝着酒谈天。队里的自由人达纳尼正抱怨着前几天比赛时遇到一支手段很阴的队伍,由于他的表情太夸张,所有人都笑成一团,就是在这时候,及川彻在视野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头巾,黑夹克,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头巾下是浓密的黑眉毛和头发,那张脸是露西娅。她在及川彻能看到的地方停留了一会,然后穿过嘈杂的人群。
……所以那天晚上真的是自己看错了吗?
一切事情仿佛有了一个解释,只要相信,就完美无缺。
及川彻脑内的某个地方却依旧绷着,有什么地方在说不对劲。
他突兀地和队友说了一声,匆匆追上了那个身影。
及川彻的眼力很好,他确信自己没看错人,而他搭上那个肩膀的时候,回头的却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女人。
“抱歉,我认错人了。”他举起双手,掩盖内心的不安,露出一个爽朗的战无不胜的笑容。
而那个女人仅仅只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及川彻莫名感到身上一阵发冷。
他回到家,浑身脱力般躺在沙发上,什么都不想干。世界好像突然揭开了一个隐秘的角落,仿佛一切都不再是他以为的那样。及川彻拿起手机,直到响起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才意识到自己拨通了恋人的电话号码。
他现在迫切地想听她的声音。
每一声响都被无限拉长,及川彻的心脏也在等待中被熔化、拉伸成丝线、扭动、绞缠,他心中呼唤着恋人的名字,雪……
她没有接。
一只修长洁白的手重重地从沙发上垂下来,掉落了一只闪烁着未接通界面的手机。
*
他没想到分手是雪提出来的。
这段时间的不安有了一个出口,终于化为了及川彻最害怕听到的那句话。
“我们还是分开吧。”
季问雪身上那种满不在乎的残忍又显示出来,比如她甚至可以漠然地看着他的眼睛,曾经她轻吻过的、说她最喜欢的及川彻的眼睛,说出这句话。
及川彻的手指紧紧握着兜里的小盒子。
他说不出拒绝,也说不出挽留,更说不出对自己的辩白。
为什么,是他不够好么?还是他没有做到什么事?还是她嫌弃他曾经的过往?及川彻的胸口涌动着无数破碎的词、句、字,却没有一根有用的神经可以将它们串联在一起,组织成一句完整的语言。
他只能深深地呼吸着,抑制着自己的颤抖。
而他对面的女人仅仅是略带不耐和厌烦地看了他一眼,就从他的公寓里走了出去。
也许在她看来,亲自上门分手已经足够有诚意。
及川彻是被一通电话惊醒的。
他没看是谁就接通,也许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也许他只是迫切需要一个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嗨及川!上次给你出的主意怎么样?求婚顺利吗?我和佩雷拉、利马他们正好在你家附近,要不要一起出来喝一杯……”
是队友。
热切又喋喋不休的男声从电波里传来,突然变得无比刺耳。及川开口才发现自己带上了浓浓的鼻音,他说:“不了,你们去吧。”
“哦你听上去不怎么好,行吧,是感冒了吗?那你就在家多休息吧,正好最近又出了好几起案子,都是女巫帮干的,xx的,那群可怕的娘儿们……”
及川任由对面的声音响着,自己静静坐在了地板上,抱着膝盖蜷缩了起来。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无数东西,是她的笑容爱语,是她孩子气的天真狂妄、是她专注地拿着画笔、是她站在讲台上却偷偷对自己微笑、是她拉着他在整个布宜诺环游、还有她的阴郁与低沉、她莫名其妙的怒火,她看着他的复杂的眼神……
突然,一张陌生女人的面孔闪过了及川彻的心头。
那张脸有着无比冷漠的神情,她的眼角有一道刀疤。
及川彻拿起了手机。电话早就挂断了,他几乎是急切地登上了新闻网站,搜索着记忆中的关键词。
市政厅,不是,下议院、不是这个,新建筑、游行,都不是……找到了——女巫帮。
女巫帮。
最近逐渐被新闻注意到的新帮派势力,因为接连多起男子失踪或者死亡事件,她们都宣称出来负责。
阿根廷的治安本就存在一些灰色地带,当地警方也无可奈何一些团体组织,特别是历史悠久的那些。而这个女巫会特别就特别在,它之前并不起眼,在近期才突然活跃了起来,因此成为了重点打击对象。
及川彻看着新闻页面上那个被重金通缉的女人,据说是帮派的重要人物。
她有一张冷漠坚硬的脸,眼角有一道刀疤。
……是她。
那晚上真正来找雪的人。
雪到底在干什么?
及川彻放下了手机,下意识就开了门,朝着自己最熟悉的方向狂奔而去。
等到他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雪的公寓门口,却看到了让他呼吸停滞、浑身如坠冰窟的一幕。
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影,正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男人拥吻着,她的手在那人棕色的头发里穿插,有点用力地拽着,另一只手抚摸上了那人的脖子,牢牢掌握。
及川彻知道,那是她亲吻时的习惯。
他的身体还没从狂奔的热度中恢复,心脏还在一下下高高升起又落下,就带上了牵扯的疼痛,传递到冰冷的五脏六腑。
及川彻的眼神和她对上了。
反而及川彻才像那个做错了事情的人,被烫到似的立即移开了目光,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还是走上前。
二人分开了。雪看着及川彻,像是看着一个再陌生不过的人,任谁都看不出她们在一天之前还是彼此相爱的情侣。
彼此相爱。及川彻想到这个形容甚至有些心神恍惚,这个词真的在她们之间存在过吗?还是他一厢情愿的幻觉?
“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目光移到那个年轻的男人身上,近距离看他显得更小,像是十几岁的样子,有着欧洲血统少男特有的精致和稚嫩,然而最让及川彻愤怒的是,他竟然眉宇间有几分像自己。
她把他当成了什么?可以替代的消耗品?随意玩弄丢弃的玩具?
及川彻看着眼前的女人,感觉自己仿佛从未认识过她。
雪用那双明亮的黑眼睛和及川彻泪水蒙蒙的眼对视了几秒,突然问道:“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知道你真正的职业?知道你危险的人际关系?还是你瞒着我的一切?”及川彻想嘲讽,泪水却不受控制地让这些话变得哀怨。
而雪竟然低低笑了一声。她身上那种孩子气的残忍真的很伤人。
“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如果你想要这个答案的话,后天晚上八点,哥伦布大剧院。”
她盯着及川彻流泪的脸,那目光让他感到一阵心悸,可她的话却让及川彻更加震动。她好像给出了一个解释,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就这么自顾自地抛下了一个选择,然后就转身,和那个少男走进了公寓。
留给及川彻一扇冰凉的门扉。
泪水终于可以肆意地打湿手掌。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天此刻正蓝得无比纯粹、动人,像是锋利的冰,像是含霜的剑。一丝云彩也看不到,显得无比遥远。
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默默哭泣着的男青年。及川彻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不能再被撕扯。可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后天,也就是一天之后。
危险、未知、困惑、心碎……那几句话代表了太多太多含义,让及川彻的心迷惘无比。雪到底是谁?她到底要做什么?……他要去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