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河转》粘豆包

5、别离亦难

　　回城的时候，天色渐晚。铃玉在车中望着前方金城的灯火，看着车窗外步履匆匆的行人，心里面有点想家。马哥也出人意料的沉默，只是认真的开车，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上次来金河还是小时候，那时爹带着我……”他忽然开口，铃玉忙侧过脸看着他。马哥却摇摇头，“没什么。”他嘴角轻动，还是什么都没说，眼睛中多了些回忆的神色。
　　快进城的时候，马哥又找了话题和她闲聊，还执意要请她去吃饭。马哥带她去了当地特色的面馆，虽说店不大装潢也朴实，但此时已是爆满。他们等了会儿才找到座坐下。
　　面好了，青花大海碗中，铃玉只见豆干、木耳、肉末还有其他几种菜码做成的臊子，浇在豆黄色的面上。马哥把辣椒递给她，说是加上了味道更好。铃玉从不知西北干辣椒的厉害，一下加了好多。马哥看着她辣的直流泪，笑得连筷子都拿不住了。
　　“铃玉，你在金城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就跟我说，有时间我带你去，好不好？”
　　铃玉抬了头，抱歉的说：“马哥，我们明天就回津平了。”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他的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失望。
　　“是啊，出来也有些日子了，再不回去家里会着急的。”铃玉挑着碗里的面条，忽然一下就没了吃饭的兴致。
　　夜风起了，冷风卷着枯叶在街上打转，面馆里却是热气腾腾。铃玉低垂着眼睛坐着，蒸汽围绕让她的脸庞微微泛出些红晕。
　　“不知道你们走的这么快，也没什么可以送的，这个你收着。”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铃玉刚想推辞，他又说：“当我是朋友就收着吧，做个纪念。”
　　听他这么说，铃玉就接了过去，钢笔还留了一点温度，她握着只觉得指尖有种暖意。想想身上也没什么可以送人的，就说：“马哥，你要是有时间来津平，我做东招待你。”
　　他只是笑，在泛黄的灯光下仔细看着铃玉，看着她说话时认真的神态，都觉得那么好。半晌终于开口：“铃玉，你们非要明天走吗？我明天有些事情，可能送不了你们。”
　　“霍頔早就把票订好了。马哥，你有事情就不用来送我们了。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铃玉看看天色，说：“天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马哥把铃玉送回客栈，正巧看到霍頔，三个人闲话几句就各自回去了。铃玉要换衣服的时候才想起那支钢笔，拿出来的时候忽有亮光一闪，细看之下才发现，笔帽的顶端竟镶着碎钻。早知是这样贵重的东西，铃玉说什么也不会收下。她看那漆黑的笔身已经有了斑驳的痕迹，想来也用了有些年头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一行人就去了金城火车站，霍頔又去准备了些路上吃的东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就上了火车。霍頔知道铃玉喜欢靠窗坐，便让铃玉坐了进去。铃玉往窗外看，放在口袋中的手却不自觉的摸了摸那支钢笔，心里不知怎么，对金城有了些留恋。
　　火车就快开了，张千山安置好货物以后也回来坐下。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多，吵吵嚷嚷的让铃玉有点不耐烦。金城的阳光一如往日的夺目璀璨，照的她想流泪。火车徐徐开动，车头烟囱冒出的雾气笼罩在玻璃上，朦胧中她仿佛看到外面来了一群人。待到雾气渐散，她才看清那些都是一身戎装的士兵，她一时好奇就扒头看看，不想却看见了刚从车中出来的熟悉身影。等她想再看个究竟的时候，火车已经开出了站。
　　是他，肯定是他，他要来送，只是来晚了。列车已经开出好远，铃玉还在一个劲儿的回望，握着钢笔的手，更紧了。
　　“姐，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
　　这一路铃玉常常发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就回不过神来。她的心里老是有个影子，只是她分不清，那是金城的影子，是夕阳的影子，还是…….一个人的影子。
　　回家有些时日了，铃玉总觉得提不起精神，家里人只当她出了趟远门累了，天天嘱咐她好好休息。躺下了她却睡不着，有时候夜深了，她就把床头灯打开，拿着那支钢笔看看。那一点莹莹的光，像极了他眼中的光。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霍頔给爹细细的讲了最近店里的生意，看得出，霍延很满意。
　　“对了，今天看报，说是北九省的巡阅使都要来津平开会。也不知到时候会不会戒严。”霍延夹了一筷子笋丝，“这姜叔真是的，又加这么多盐。”
　　“可不，要请别人来吃饭，肯定以为我们府里打死了卖盐的。”霍夫人一开口，铃玉差点喷笑出来，娘的嘴真是不饶人。
　　自从进了货，霍頔就一直在店里忙，霍老爷的伤好起来了，也是一天到晚的忙。铃玉只是帮忙记记账，点点货，日子过得很清闲。这天上午，铃玉刚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被宋妈叫住，说是有电话找她。
　　早些日子家里装了电话，也是为了方便做生意。一直以来都只有找爹的电话，怎么会有找自己的呢？铃玉边往前厅走边纳闷。
　　“您好，请问您哪位？”
　　“铃玉吗？是我。”耳畔柔和的声音让铃玉有一瞬间的闪神，仿佛听不出那声音是谁，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响，那边见半晌无人答话，又问：“铃玉，在听吗？说好了我到金平之后要带我去玩儿，可不能赖账。”
　　直到穿衣出门，铃玉都觉得是自己做了场梦，也不知马哥怎么会来金城。她看看自己的打扮，白色的丝绒衬衫，米黄与黑格交织的裙子，外罩一件驼色的呢子大衣。仓促之间找的，也不知穿上好不好看。
　　马哥说车就在她家门外等，可铃玉没来得及细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家的住址和电话的。果然，出了门她就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却不是马哥开来的。来接她的人一身咖啡色西装，一顶黑色的礼帽，倒叫铃玉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上的。不过那人的态度客气的很，只是一路上，无论铃玉问什么，他只是笑着不答话。
　　车子一路开到了城西，铃玉知道这块地方，都是些有钱人家盖起来的洋楼，寻常的人不会来这里，所以清净的很。汽车顺着笔直的林荫道一路开下去，过了几个岔路之后，来到了一扇欧式铁门前。开车的人只是按按喇叭，自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直开到一幢二层的白色洋楼前，车才停下。
　　铃玉刚下车，就有人迎上来将她引入屋内，对她说：“霍小姐先在此稍等片刻。”又为她拿来了蛋糕和咖啡。
　　铃玉还在纳闷，也没什么吃东西的心晴。坐在沙发上往外看，正好就能看见后花园，此时的气候已近初冬，花园里皆是凋敝的景象。只是还有几株花期晚的菊花，犹在奋力的开放，在灰暗的背景中十分耀眼。铃玉刚想凑近些看，就听得开门的声音，马上坐好。
　　依旧是熟悉的面庞，可马哥这次出来却是一身戎装，五色帽徽映着冬日的寒光，让铃玉的心中不禁一凛。马哥看到她，眼角都带了笑意，冲她点点头。
　　跟马哥一同出来的俩人开了口，说到：“司令，我们先下去了。”然后“啪”的敬了礼，迈步退下。铃玉盯着他们黑色的军靴，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