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星河转》粘豆包

6、故人重见

　　马哥也在沙发上坐下，铃玉只看得到他肩章上金色的光。她没抬头，只是心里混混沌沌的，似有千百种的想法却理不出头绪来。她一直知道马哥不会是个一般人，她一直以为他是在司令部居高位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就是司令，就是名震西北的尕司令。
　　“铃玉，当时不是故意要骗你们，实在是不得已，怕连累你们。”
　　铃玉只是不抬头，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情绪。许是被骗了着实气恼，毕竟长这么大，被人伤心是有的，被人这样骗却是头一遭。
　　“铃玉，真的，你别生气。遇到你们那日的早晨，我正要去金城办大帅交待的一件军纪的案子，没想到骆步芳煽动那些兵造反，险些要了我的命。我和陈副官拼死逃了出来，又遇上了盘查。我怕说了实情不仅会吓着你们，还会连累你们。”
　　铃玉还是看着地，并不回答。
　　“之后又遇到你们，本想找机会告诉你的。哪知道你们这么快就走了，所以拖到今天才说。铃玉，你能明白吧。”
　　听他声音焦急，语气中也充满了诚恳，细想想他说的话，仿佛也有几分道理，铃玉的心里便舒服了几分。她终于抬起头来，刚想开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个人，闷了半天只说了一句：“司令言重了。”
　　“铃玉，你这么说就是心里还在怪我。也罢，那我就正式介绍我自己，我姓骆，名仲英，字百亭。看你觉得哪个称呼顺口就叫吧。”
　　骆仲英满怀希望的看着霍铃玉，铃玉见他如此坦诚，觉得不好再别扭下去。她虽然不好接受自己的朋友一下子从司机变成了司令，可想想他曾带自己看过的夕阳吃过的小吃，想想那支带着温度的钢笔，想想自己心底偶尔闪现的想念，还是不忍让他的希望落空，于是开口喊了声：“骆大哥。”
　　骆仲英见她语气终于不那么冷淡，夸张的大舒一口气，逗得铃玉一乐。他便凑近了坐到铃玉身旁，说：“可算开口了。我这人啊，天不怕地不怕，自小就怕别人不理我。再说你这一不理我啊，我还以为让你请客的事儿就泡汤了，提心吊胆了好一阵。”
　　一听到这话，铃玉笑得更厉害，笑过了还不忘看他一眼，说：“堂堂的司令，就惦记着我做东呢。”
　　说笑了一会儿，气氛缓和了很多，两人便聊了聊近况。骆仲英这次来金城，是代甘源总司令骆永麟来开北九省巡阅使会议的。不过距会议召开还有几天，骆仲英说自己是头一次来津平，一定要铃玉做向导带他逛逛，铃玉也应下了。这时她忽然想起，自己下午本来是要去店里的，到现在都不见人只怕小石头要着急了。
　　骆仲英执意要送铃玉过去，铃玉猜他军务繁忙，便说不用。他不理，拉起铃玉就向屋外走。铃玉拗不过他，只得上了车。
　　可能是自小在军中锤炼的缘故，在铃玉看来，骆仲英说话办事总比同龄人来得稳重，就连开车也是极稳的，仿佛前方不是路，而是一座志在必得的城池。其实她还是不敢相信，此时在她身边的就是那个十七岁就出任团长的少年英雄，她也不敢相信，平日里和气风趣的他，竟是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要说之前，我也不是完全没说实话。”骆仲英见她想事情想的出神，忙找了个话题和她说话。
　　铃玉果然被吸引过来，问：“怎么说？”
　　“我之前不是说，我叫马哥吗?那是你们听错了，我说我叫马各，你看，马和各和起来不就是个骆字吗？”他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觉得有趣。
　　“这……”反倒是铃玉一时语塞，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骆仲英见她这副可爱模样，心中某个地方忽然被触动，好似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铃音。
　　此后的时日，铃玉都是早出晚归，去店里的次数也少的可怜。好在快到年底，全家人都在忙，偶尔爹娘问起，她只说是以前要好的朋友要出嫁了，怕以后再难见面所以多聚聚，家里也就没再问她。
　　虽说铃玉是土生土长的金城人，可是她是全家有名的不辨方向。骆仲英若是想开车带她去什么地方，没有一次不兜圈子的。气得他直说铃玉迷糊，还说自己打仗时若是遇到这么一个参谋，那肯定是被敌人买通了。
　　这天他们本说要去琉璃市逛逛，可铃玉又带错了路，只得找人问路。在问路的时候，铃玉倒是有了新的发现：“前面有家奶品店，据说做的奶卷是津平城的一绝。咱们去尝尝吧，就当我指错了路给你赔罪。”
　　小店门面不大招牌不大，明摆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架势，只是他们来的早，店里人不多。铃玉看着种类繁多的吃食，一时间有点无从选择，犹豫了会儿才选了豆沙奶卷尝尝。一会儿的功夫就上来了，铃玉一尝，真是香糯爽口，还带着细腻的奶香。
　　铃玉素来喜欢吃甜，正开心的吃着，忽然看见骆仲英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快尝尝吧，真的不错。你看我，说是请你，光顾着自己吃，真是不好意思。”
　　她并不知骆仲英不爱吃甜食，更不知他一碰奶制品就过敏的毛病。骆仲英看她吃得眉开眼笑，心里更觉得高兴，便拿了一个奶卷，轻咬一口。
　　“怎么样，好不好吃？”
　　“还真不错。”
　　吃过东西之后本要出发，骆仲英却让铃玉先回车中等，待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两包东西。铃玉好奇问他是什么。他说见铃玉那么喜欢这里的奶卷，便一种味道买了些，好让她回去慢慢吃。铃玉嘴上直呼浪费，内心却涌出一股暖意。
　　开到半路，骆仲英就觉得胃不舒服，他打小碰到奶做的吃食都会反胃，好在今天只尝了一点儿。不过看到铃玉高兴起来神采飞扬的样子，这一点点的难受就不值一提了。
　　绕了半天他们才找到了琉璃市，那里此时已是游人如织熙熙攘攘。铃玉一直喜欢来这里看看古玩旧货，以前也是常陪霍延来的。她边走边给骆仲英讲，这家的笔墨纸砚是顶好的；那家店大欺客好东西老是藏着；这家的茶叶最新鲜；那家的老板说话风趣。骆仲英听着她絮絮叨叨说这些，都是些琐碎平实的事情，可听起来就是这么好，他在家中在军队中，从来没觉得凡俗的事情有这么好。
　　走到一家卖梳子镜子之类小东西的铺子，铃玉有些挪不动步。骆仲英见她这样，笑她还是个小姑娘，挑了件颜色式样都素雅大方的梳子和镜子要送给他。
　　“骆大哥，你老是送东西给我，我也一直没能送你什么，我真的不能再收你的东西了。”铃玉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当我是大哥就收着吧，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骆仲英硬是把东西塞进铃玉的手里。
　　他们往前没走多远，铃玉就看到一家卖兔儿爷的摊子，心头一喜，跑过去捧了好大一个兔儿爷回来，非要把它送给骆仲英，还说：“金城里应该没有卖兔儿爷的吧，我听说这是津平才有的风俗。这个送你，让你一看到就会想起津平。”
　　骆仲英看着手中的兔儿爷，红红绿绿的一片喜气，又看看身边仍是举目四顾的铃玉，心想回金城的那天最好永远不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