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商女恨 ...
-
第六章:商女恨
“之南,你准备两日后就前去楚州?”顾长青问到。
李虞北点头称是,但他似乎有着自己的盘算。
顾长青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问:“哦?你有其他的安排?”
李虞北回答道:“也不是,只是我这几日查阅了大理寺的案件卷宗,发现几次物资运送都途径邗渠,并且案卷上也记载了幸存的将士都由泓县县衙送至楚州刺史府,想必这不是巧合。”
顾长青若有所思地听着李虞北的陈述,他说道:“嗯,那就按照你所想的去办。我已经向陛下请旨了,凤阁莺台已向各个府衙发了文书,你这一路应当是畅通无阻的。”
“多谢师父。”李虞北抱拳行礼道。
顾长青说:“这次可得算我谢你,帮我解了燃眉之急。”
在神麟府内,赵峥才换下营来,他一下马就看见阿音克丝在向他招手。
“赵大哥。”阿音克丝喊到。
赵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你找我?”
阿音克丝点点头,看得出来她已经习惯了这军营里的生活,虽说是公主,但竟没一句抱怨,连让她去打扫马厩都不会怨言。
“赵大哥,你和我哥哥要去哪里呀?”阿音克丝低声问,好似生怕被别人听见了。
赵峥轻笑一声,他挑了挑眉,说:“哼哼……你又从哪儿偷听到的呀?”
阿音克丝眨巴几下眼,抿了抿唇,像是心虚一样说道:“也没有偷听……你们也没有偷偷说嘛,只能算,我不小心听见了。”
赵峥笑了起来,他说:“油嘴滑舌,说吧,你想干嘛。”
阿音克丝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说道:“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呀?”
赵峥皱眉,回应道:“大小姐,这可不是去玩,况且人都是你哥哥选的,我可没有做主的份儿。”
阿音克丝拉着赵峥的胳膊,央求道:“哎呀赵大哥,你就跟我哥哥说说呗,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没什么关系。”
“嗯……我想想。”赵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到。
“我帮赵大哥你洗马!”阿音克丝开出了条件。
赵峥噗嗤一笑,他根本不图阿音克丝什么,他只觉得这个姑娘很有意思,便说:“行吧,先说好,我不能保证你哥会答应。”
“谢谢赵大哥!”阿音克丝欢喜地走了。
入夜之后,翼辅营下的一队将士准备去夜巡,这也是阿音克丝第一次跟着他们去巡逻。
“你们几个就去北街,剩下的跟我去城楼。”
阿音克丝转头望去,她还没有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整个京城,每家每户都灯火通明一般,这是在大漠里看不见的景象,处处都透着繁华。
“阿音克丝,走啦。”她的同僚喊到。
在夜晚时,整个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便是平康坊,那里就是夜晚最绚丽的地方,嬉闹的美人和恩客,一曲又一曲的歌,一遍又一遍的舞。
“哎呀就当给你我践行还不行吗?”赵峥推搡着李虞北。
李虞北也无奈,他说:“那先说好,就只是去喝酒,别的,什么都别想。”
在赵峥眼里,平康坊不亚于极乐之地,走在长街上,一抬头便能看见阁楼上的妙曼女子,似是在引诱他。这里什么样的女子都有,到这里来只管尽情放纵。
但李虞北并不喜欢这里,倒不是他不喜欢女人,只是不喜欢这种地方,他说不出这里为什么不好,但他的确是不太愿意来。
刚踏进青玉楼,那些漂亮的青楼女子就围了上来,她们像是菟丝花一般缠绕着男人的手臂和身体。
伴随着这样的歌舞声,阿音克丝跟随着队伍在这坊外巡逻。按理说这边通常是不会有什么事,多数的同僚也不如往常那般警惕。阿音克丝看见一旁的不远处来了两人,推着一个板车,却鬼鬼祟祟的,她看得出神,不知已经脱离了队伍。
只见那两人推着车往前走去,两人的嘴里似乎还在骂骂咧咧。阿音克丝跟了两人一会儿后便让两人停下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阿音克丝问到。
那两人看见阿音克丝是穿着军甲,也不敢造次,便说道:“哎哟这位将军,我们也是受人之托奉命办事……”
阿音克丝眯了眯眼,她看见那板车上盖着一层破草席,不像是什么货物。她掀开草席一看,上面竟然躺着一个女人。
“这是怎么回事?”阿音克丝问到。
其中一个男人说道:“呃……她已经死了,我们是带去乱葬岗的。”
阿音克丝瞥了一眼,正想要放过这两人时,那躺在板车上的女人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我……还没死,我还……”
阿音克丝瞪上了那两人,说道:“你们从哪里来的?”说罢一把锋利的剑就架到了一人的脖子上。
而在青玉楼里,李虞北像个木头一般坐在那儿,他和这里格格不入。来了好几个女子都被李虞北打发走了。他只觉得这里的喧闹声吵得他头痛,遂去找一个安静的地儿。他并没有走多远,便听见了哪里传来了哭声。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已经走出了主楼,到了后面的偏房。哭声是从一个漆黑的小房间里传来的,而房门开了一个小口,李虞北的警惕性一向很高,他侧着身只轻拉开了一点儿房门,借着微弱的光,便看见里面有个女子,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缚,躺在地上。
李虞北这才走进了房间,那女子看见来的是一个男人,死命地挣扎,像刚刚被捞上案板的一条鱼。
“嘘,姑娘,我不是坏人。”李虞北蹲下身说到。
那女子惊魂未定,她的嘴也被堵上了,说不了话。李虞北拿掉了塞住她嘴的布团,解开了她身上的绳索,说道:“我是听见姑娘你的哭声才走过来的。”
“求求你,救我出去,求你了……我不是娼妓,我真的不是。”那女子声泪俱下地乞求着李虞北。
“你不是青楼的人?”李虞北问。
还没等女子回答,房内忽地亮起了火光,是鸨母和两个男人,看样子是青楼的打手。鸨母仍带着媚笑,说道:“诶这位爷,这里可不是接客的地儿,还请您移步正厅啊。”
李虞北并不吃这一套,他说道:“此女是你们这儿的姑娘?”
鸨母轻蔑地笑了一声,说:“在我们青玉楼,那就是我们的姑娘呗。”
“我不是的……我不是。”那女子抓住了李虞北,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李虞北才看清了那女子的破烂衣衫上都是血,手臂上还有很多淤青。他忽然想起了他第一天见到阿音克丝的时候,他也记得阿音克丝穿着一身破烂的红衣。
鸨母拿出了一张纸,说道:“这是她的卖身契,这位爷你可看清了?”
那上面的确是有着签字画押和印章。
那女子死死地抓住李虞北的衣角,她不停地哭:“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被他们骗来的……”
李虞北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他皱着眉头盯着得意洋洋的鸨母,他现在没有一点办法,哪怕他知道这个女子可能是被拐带来的。
正当李虞北一筹莫展的时候,跑来了一个小厮,在鸨母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鸨母便大惊失色,说道:“你先去,我马上来。”
小厮走后,面对李虞北,鸨母又换了副神色,说道:“这位爷可看明白了?那就请吧。”
女子苦苦哀求李虞北不要走,她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李虞北的衣角。李虞北僵在那里无法动弹,他尽量不去看那个女子的双眼,偏过头避开女子的目光。
也就是这一瞬间,那个女子从地上爬起来,直直地往墙一撞。李虞北还来不及惊愕,那女子就倒在了地上,那双眼都没有闭上,而是瞪得极大,又充满了无限的怨念……他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在恨他,还是在恨那个鸨母,或者……恨这个世道。
青玉楼外,阿音克丝提着一个男人的衣领,将他扔到了鸨母的跟前。
“你就是青玉楼的管事?”阿音克丝问到。
那个男人向鸨母哭诉道明了刚刚发生的事,鸨母便对阿音克丝说:“哎哟,误会误会,那女子先前染了花柳病,治了几次都没好,这不都断了气儿了。”
阿音克丝说道:“人分明就没死。”
鸨母见阿音克丝并不像是什么大将军,加之又还是一个女人,她讥笑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穿得像个男人就罢了,怎么还来管起平康坊的事儿了。”
“你们如此草芥人命,还有王法吗?”阿音克丝说到。
她的话音一落,那在四周看热闹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阵大笑声。阿音克丝不解地环顾四周,可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鸨母也笑了起来,说道:“这些姑娘哪个不是卖身到我们这儿的,是生是死都由不得她们。”
“可她分明还活着!”阿音克丝据理力争地说到。
此时赵峥走了走到阿音克丝身旁,把她拉到一旁,小声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阿音克丝倒毫不畏惧,她说:“那姑娘还活着,她还活着啊!”
赵峥无奈地深呼吸了一下,说:“你不是去巡防了吗,怎么跑到这烟花柳巷来了!”他想劝阿音克丝不要管这些事。
在一旁的鸨母又笑了起来,说道:“赵公子,你可好好教教这位姑娘吧,这儿可不是谁都能来闹的,看看这儿,来的哪个不是富家公子,哪个不是世家大族的。”
阿音克丝望着那些男人,她从没觉得那些人的目光可以这么寒人,她记得,曾经在突铎的时候,她记得在卖羊肉的摊子前,那些挑肉的人便是这种目光,在看着那些羊肉。
“怎么,本将军倒要看看,是哪家想在王法上作威作福。”
一阵女声如锋利的箭矢一般传到了人群之中,是楚玉年,她骑着马,身着深绯色衣将军甲。
阿音克丝怔住了,她呆呆地望着楚玉年,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可能闯祸了。
“楚将军……”阿音克丝抱拳行礼。她都不敢正视楚玉年。
楚玉年只说:“你先退下吧。”
鸨母神情复杂地盯着楚玉年,她似乎也看出来了这个人来头不小。楚玉年倒是很直接,说道:“既然人没死,你们却要将人埋了,那也算得上是杀人了。”
“这……将军,你看,她这病也没法子治了,这不提前准备后事嘛。”鸨母巧言令色的样子与方才又大不一样。
“是没法子治,还是根本就不治啊?”楚玉年说到。
鸨母扭了扭身子,说道:“嗨哟,这也不是我们一家这么着,将军您去问问,这平康坊哪一家不是这样?难不成都犯了王法?”
楚玉年的目光就像利刃,她不屑地望向那些沉默的男人,说道:“那既如此,今日就由你青玉楼带个头吧。”她话锋一转。
“来人!给我带走!”楚玉年一招手便来了好几名将士,眼看要将鸨母和那几名小厮打手带走。
“慢着!”人群中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衣着华贵,腰佩白玉之环。楚玉年认得他,那人便是中书令之子,也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之一,不过这人倒还算有些才华。
“楚将军,可不能这么武断啊,那女子本就得了不治之症,说不定大家都以为她真断了气才送走的,兴许在路途之上,又回光返照了呢。”男人说到。
这时鸨母立刻软声辩解道:“是啊是啊,当时我们都以为她咽了气儿了,这不才说送走嘛,这谁知她福大命大又活了不是。”
楚玉年眯了眯眼,她知道这平康坊背后都是些朝中权贵,她不甘心却又不得不认,至少她做到了曾经答应李敬岳的“要沉稳冷静”。
“既如此,那不如本将军就带这女子去医治一番吧,到时候就知道如何了。”楚玉年说到。
那鸨母也不是不会审时度势,此时她只能依了楚玉年的话,同意她带走板车上奄奄一息的女子。
回到神麟府后,阿音克丝站在校场的火把柱下,她不敢说话。不过那名女子倒是得救了,楚玉年叫了一名随军的大夫来给她医治。
“你今日擅自离伍,是要罚十五军棍的。”楚玉年说到。
阿音克丝低下头,她已经准备接受这样的结果了,不过她心里却不后悔。
“末将该死。”阿音克丝跪地说到。
楚玉年瞥了她一眼,说道:“算了,起来吧。”
阿音克丝还有些不敢相信,她抬头愣愣地看着楚玉年。
“今日之事,下不为例,日后如若有情况,务必上报伍长再行事,不可再单独行动。”楚玉年说到。
阿音克丝抱拳道:“是,末将谨记。”
在李虞北回来的时候,就碰见已经卸了甲的阿音克丝,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圆领袍,腰间还系着革带,那束起来的头发像马尾一般。
“哥哥!”阿音克丝喊到。
李虞北似乎还没从青玉楼的事情中缓过神来,他抬头便看见了阿音克丝那灿若朝霞的笑容。
阿音克丝奔上前去抱住了李虞北,她说道:“哥哥,这几天我都没怎么看到你。”阿音克丝的拥抱就像柔软的棉花。
而这次,李虞北没有推开她。他反而伸出手,也拥住了阿音克丝。
“哥哥,你怎么了?”阿音克丝问。
“你今天好像……不太高兴。”她继续说到。
李虞北闭上眼,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