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山河》白鸟丽

23、庙祭

　　第二十三章：庙祭
　　“你怎么了呀？我看你这几天都郁郁寡欢的。”赵峥对阿音克丝说到。阿音克丝的面无表情地捆着马草，她好像并没有在厅赵峥说话。
　　“没事啊。”阿音克丝说到。
　　赵峥上前搭了把手，说：“你可是最不会说谎的人，你有什么都写在脸上了。”他的这份关心并不是假的，也不是客套。
　　阿音克丝放下了手中的马草，她面朝赵峥，说道：“赵大哥，我想回去了。”
　　“诶？”赵峥愣了愣。
　　这时起了风，一些没有捆扎实的马草被风慢慢地卷走了，带着泥土味儿的微风也吹拂着阿音克丝额前的碎发。
　　翼辅营里的楚玉年正听着下属的汇报，她揉了揉太阳穴，她说道：“安西那边的动向如何？”
　　下属低了低头，回答道：“暂且没有太大的动向，但最近他们似乎有在囤积粮草。”
　　楚玉年瞥了下属一眼，她叹了口气，说：“即便是有所怀疑，这也不能作为证据，毕竟安西那边一向物资紧缺，囤积也无可厚非。”下属离开之后，楚玉年望着几案上的一堆案牍，她心里都堵得慌。
　　“楚将军，赵校尉求见。”下属又向楚玉年禀报。
　　楚玉年还觉得纳罕，因为一般赵峥是不会来这边找她的。
　　“楚将军。”赵峥自顾自地走进来了。楚玉年轻笑了一声，她本来想说赵峥也太无礼了，但又觉得他们之间讲这些也太虚头巴脑了。
　　“稀客啊，是来给我送点花糕的？”楚玉年开玩笑地说到。
　　赵峥说道：“哎哟，楚将军还稀罕我的东西啊，之前不好嫌男人拿过的脏吗。”
　　楚玉年有点后悔自己跟赵峥开玩笑了，毕竟这不是她擅长的事情。她比较擅长在赵峥没个正经的时候给他两拳。
　　“行了，我可没空和你在这儿玩闹。”楚玉年说。
　　赵峥做了个深呼吸后，说道：“我想跟你说说阿音克丝的事情。”
　　近日是花朝祭祀，宫里又热闹了起来，燕帝宠幸徐贵妃，便命人将各地百花送进宫中，以此博得徐贵妃的欢心。
　　宫里的宫女太监没有一人是闲着的，燕帝也命李虞北他们负责将百花勘验后送进宫中。
　　李虞北穿着银甲站在皇城宫门口，他手下的士卒在一辆一辆检查送进的骡车。那些骡车上坐着的多是一些农佃人家，并且都穿得单薄或破烂。
　　“不行！陛下有令，只得送鲜花进去。”在城门口随同验查的太监说到。
　　农户立刻跪在了太监面前，说道：“求求公公了，这箱子花送不进去，那我们全村上下来年都要饥荒了。”
　　太监嫌恶地拂袖，说：“这可是陛下的圣令，你们这些花都已经枯了，也不怕冲撞了陛下娘娘。”
　　农户不停地乞求，他不停地哭着磕头，想要换取眼前这个太监的一点点可怜。
　　太监挥了挥手，让两个士卒把这个农户带走。
　　“住手。”李虞北说到。两个士卒放开了农户，等着李虞北下令。
　　李虞北对太监说道：“周公公，这箱子花为何不能送进去？”
　　周公公不屑地说道：“陛下说了，只能送新鲜的花进去，他的这箱子花几乎都蔫儿了，怎么能送进去冲撞了陛下娘娘？”
　　农户又转头向李虞北求情，说道：“这位将军，求求你了……”
　　李虞北看着农户那双已经皲裂的手，还有那打了不知道多少补丁的衣服，他没办法狠下心去拒绝。
　　“行了，赶紧让开，后面还有！”周公公说到。
　　李虞北对周公公说道：“这样吧周公公，宫里也要做花糕，不妨我将这一箱送到司膳房，回头我再向圣上禀明。”
　　周公公轻笑了一声，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李将军，这可是进贡之物。”
　　李虞北依旧保持着面上的微笑，说：“不劳公公费心，我自有定夺。”
　　那位农户跪在了李虞北面前，不停地对李虞北磕头道谢。李虞北连忙扶起了农户，说道：“不必谢我……”
　　李虞北忽然问道：“乡亲，请问你们为何明年就会饥荒？”
　　农户牵着骡子，走在李虞北身旁，他面露难色地说道：“唉，因为先前县上来说了，村里必须上供一些花，每家每户不管怎么样都得出一部分，可是本来我们的地里都种了粮食，今年收成也不好，不得不拔粮换花。可我们村儿又离得远，这花离了土就活不久。我们也没办法了。”
　　“岂有此理！”李虞北说到，他的声音着实让农户吓了一跳。
　　李虞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忙说：“乡亲我不是在说你们。”他久居京城，几乎不知道如今乡间已经是这般景象了。几只鸟雀的叫声吸引了李虞北的注意，他转过头去，看见宫里所种植的树上站了几只鸟雀，而树下还有几个宫女正在用粟米喂着那些鸟儿。
　　年年的花朝节，京城都十分热闹，无论是哪个坊，都会有庙祭酬神。
　　街上来往的人摩肩接踵，不少的女子结伴同行，也有恋人相会。
　　“诶，之南，要不要去逛逛啊？”赵峥早就卸下甲胄了，换上了格纹圆领袍。
　　李虞北本来想拒绝。
　　“走吧，一块儿去看看，以前年年都在巡逻，今年不用，不得去看看？”楚玉年走到了李虞北身旁说到，她的身旁站着阿音克丝。
　　阿音克丝并没有像以前一样欢呼雀跃地拉住李虞北的手，撒娇一般让李虞北和他一起出去玩。她垂下头，目光闪避着。而李虞北也回避着她，尽量不去看她。
　　“走呗？”赵峥说到。
　　阿音克丝没有说一句话，她一直走在楚玉年身边，脸上没有任何喜悦的神情。
　　街道上许多的小摊小贩都在吆喝，还有戏台子上的表演，这是阿音克丝在突铎没有见过的。
　　赵峥是想溜去平康坊，但被李虞北逮住了。
　　“哎哟我的大将军，你不至于连青楼都不许我去吧？”赵峥说到。
　　李虞北其实是不想单独面对阿音克丝，这样的话会让他觉得有些尴尬。
　　“大将军，我可是先前答应了鹤子，花朝节要去的。”赵峥说。他口中的鹤子就是平康坊的青楼女子。
　　李虞北无奈地松开了揪着赵峥衣服的手，趁着李虞北一不注意，赵峥就跑走了。
　　楚玉年惊了，她看着赵峥一溜烟地跑走了。阿音克丝问道：“赵大哥去哪里呀？”
　　楚玉年抿了抿唇，说：“可能……内急？”她这话一出，阿音克丝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崇义坊内有一条小河，河流上有一座石桥，石桥下有许多的花灯。
　　阿音克丝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河中的花灯，她问楚玉年：“这些花灯是做什么的呀？”
　　楚玉年探头看了一眼，说：“许愿用的。”
　　阿音克丝似乎是来了兴趣，她拉着楚玉年想去河边看个真切。李虞北只是慢慢地走在她俩身后。楚玉年见阿音克丝这般高兴，她便去买了一只花灯。
　　“嗯哼，你放吧。”楚玉年说到。
　　阿音克丝欢喜地接过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到水面上，她虔诚地双手交叉合十，闭上眼，嘴里在轻声念叨着什么。
　　花灯随着水流漂远了。
　　“你许的什么愿呀？”楚玉年开玩笑地问。
　　阿音克丝腼腆一笑，说：“楚姐姐，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楚玉年偏头看着她，打趣地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定然是许的，能和你哥哥一直在一起。”
　　阿音克丝佯装要打楚玉年，她笑着说道：“哎呀楚姐姐，怎么这样啊。”
　　楚玉年转过头对着李虞北挑了挑眉，像是在示意他什么，但李虞北却别过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李虞北去到了一个小摊面前，他想买点什么。
　　“诶这位公子是想要什么呀？”小贩问。
　　李虞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买什么，他便说：“我看看。”
　　小贩的年纪有些大，他并没有因此嫌弃李虞北，反而很热情地对他说：“公子可以看看这些，这些朱钗都是今年最时髦的，许多贵妇娘子可都喜欢。噢对，还有这个手镯，都是那些公子送给小姐的定情信物。”这个小贩以为李虞北是来给他的爱人买东西的。
　　李虞北拿起了一个香囊，小贩见了便说：“公子好眼光啊，这个香囊可是为数不多的好东西，若是拿去送心上人，那可再合适不过了。”
　　听了小贩这话，李虞北笑了笑，他打量着这个香囊，这个香囊的确是做工精良，都比得上宫里的手艺了。
　　“店家，这个香囊我要了。”李虞北说到。
　　也就在李虞北拿着香囊去与楚玉年和阿音克丝碰头时，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骚乱。
　　“救救我，救救我！”人群中传来了呼救声。
　　李虞北本能反应地直接冲进了人群，阿音克丝和楚玉年也紧随其后。只见人群中有个穿着白衣，披头散发的女人坐在地上，向周围的人拼命求救。李虞北挤过人群，他正要去询问那个神情疯癫的女子时，那女子的口中呕出一口鲜血，她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人群因为恐慌而鸟兽散一般，也有些想看热闹的人，站得远远的，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没脉搏了。”楚玉年用手指摸了摸女子的颈脉。
　　阿音克丝倒抽一口气，用双手捂着口鼻，她被吓到了。
　　这时，从皇宫的方向传来了烟火之声，一束束极为美丽的烟火升上了夜空，把夜空都染亮了。烟火在天空中炸开的一瞬间，也就是它光芒消逝的时刻，但消逝了一个还会紧接着升起另一个，五彩斑斓的烟火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李虞北死死地盯着那烟火，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直击他的胸腹。
　　这件事很快就在京城内传开了，花朝节之际，崇义坊大街上出现了一个疯女人，死在了街上。
　　“那布告有没有贴出去？”顾长青问。
　　李虞北欠了欠身，说：“刑部已经下发了布告，但是一直没有人来认领……”
　　因为这件事，圣上大怒，皇城脚下，有人血溅长街，他觉得这冲撞了他和徐贵妃，民间也有些闲言碎语，便命令有司进行彻查处理。
　　“真是怪了，这女子身上也没有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各家也没上报有人口失踪……那这人哪儿来的？”顾长青说到。
　　李虞北说道：“确实怪哉，会不会是流民？”
　　顾长青没有妄下定论，他说道：“之南，你也算得上是目击者，这件事你也去调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件事，刑部不也在……”李虞北犹豫了。
　　顾长青拍了拍李虞北的肩膀，说道：“刑部那边也会派人调查的，他们那边好说，这件事毕竟关乎到京城百姓安危，你又是玄正营将领，这件事你来处理也没有不合规矩。”
　　李虞北俯身领命，说道：“多谢师父。”
　　而另一边，阿音克丝正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找到了一副马具，是李虞北先前命人按照阿音克丝的身长所制的。阿音克丝看着那马具，她伸手抚摸着上面的皮革纹饰。她似乎有些不舍，可她最终还是将马具放在了几案上。
　　“诶诶诶，阿音克丝，你干嘛？”是赵峥。李虞北就在赵峥的身旁。
　　阿音克丝说道：“我已经和楚将军说了，我……”
　　赵峥立刻示意李虞北，说道：“哎呀，楚将军是太忙了，她都没管这些的。”他立刻戳了戳李虞北，让他说点什么。
　　而阿音克丝也看着李虞北。
　　李虞北垂眸眨了眨眼，半晌后才说道：“这几日……京城出了事，外面也不安全。”
　　赵峥扶额，他本来想让李虞北说点什么挽留的话，结果没想到他开口居然是说京城不安全。
　　“没关系，我也不是不会功夫。”阿音克丝笑了笑，说到。
　　“不是不是，阿音克丝啊，就是，那天你不是和楚将军还有你哥去崇义坊撞上了那个疯女人嘛。”赵峥用手肘推着李虞北说到。
　　李虞北说道：“是巧合碰上了，不是我们撞上的。”
　　阿音克丝倒没说什么。
　　“行行行，都差不多的，阿音克丝，你不能走。”赵峥说到。
　　“为什么啊？”阿音克丝那双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赵峥。
　　赵峥期期艾艾的，像是还在编着什么借口，他说道：“就……你是目击者，这件事，还得调查。”
　　阿音克丝的确犹豫了，她低头思忖了许久，才说：“那……好吧。”
　　在阿音克丝同意留下的时候，李虞北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明亮的光，可他仍旧不敢对上阿音克丝那双眼眸。
　　阿音克丝看向了李虞北，她浅浅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