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山河》白鸟丽

16、欲买桂花同载酒

　　第十六章：欲买桂花同载酒
　　白先生轻轻的叹息声里满带着他多年的沉重，他那双明亮的眼里布满了阴云的黯淡。李虞北也察觉出了他此时的难言，便说道：“晚辈冒犯……”
　　白先生摇了摇头，他的嘴角微微一弯，说：“这本来也都是陈年往事了，说与不说总会有人知道的。”
　　阿音克丝双手托腮，手肘不自觉地撑在了几案上，她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在大漠的时候听她的可敦父汗给她讲故事，讲大漠里的英雄，讲天上的神仙，还有部落里的传说……
　　白先生说道：“我和龙山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从一个小村子里出来，来到楚州学艺，期间我们一起结识了不少的志同道合之人，那时候我想过要创造出一种当世没有的音律，而能够认同我的人也只有龙山和阿吉他们……龙山善于唱诵，阿吉工于琴艺，也只有他们坚持与我一起。我知道我们当年是有多离经叛道，敢于冒着天下之大不讳，为此我们也受尽指摘。后来我们辗转各地，渐渐有了极大的名气，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我们的曲子，至此我们名满天下。我原本想要带着所有人一起进京去，可是也就在这个时候，龙山告诉我，他想要离开了，他想退出……”
　　一阵微风吹进了小楼中，似是一声轻叹。
　　“我起初没有同意，他说他要成亲了，他不想再待在这里。”白先生那低低的声音充满了悲怆。
　　赵峥开口道：“你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吗？还是说只是龙先生突然提出来的？”
　　白先生无奈一笑，说：“乐师之间怎么可能没有争执呢，以前我们甚至还为了一个律子吵得面红耳赤，大打出手呢。”当他说起这样的话时，脸上又有些许欣慰，或许这段回忆是他唯一值得安慰的。
　　“可是，要是真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离开的话，那未免也太荒唐了。”阿音克丝小声嘀咕着。
　　白先生摇头，他回应着阿音克丝：“自然不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或许是因为那时候我的太固执了……我希望他能更完美，也希望我们的音律更完美。”
　　李虞北垂眸思索着，他无法以对或者错来评判。
　　白先生接着说道：“他那时候已经有些不对劲了，后来他说他要回去成亲，他的夫人想让他离开，所以他要走。我们就在京城的教坊最后一次演奏，至此我也决定就此遣散所有人。”
　　像是所有的繁华终究落幕一般，曾经扬名立万的乐师也消失在了沧海洪流之中。
　　白先生提起这些的时候并没有落泪，只是那略微颤抖的声音胜过了嚎啕悲鸣。他顿了顿，说道：“大家走的走，散的散，我便只身一人去到了塞外，原是打算在一个小国定居，可是没想到，我曾经的同乡找到我，告诉我，阿吉去世了。”
　　当提到‘阿吉’时，白先生咬了咬牙。
　　一旁的胡姬适时地来倒上了茶水，她用胡语说了一句：“茶凉了。”
　　“我快马加鞭赶了回来，那是我最后一次见阿吉，也是我最后一次见龙山。”白先生说。
　　白先生的故事讲完了，摆在众人面前的，又是一杯温热的茶水。
　　李虞北双手捧住了茶杯，他问道：“白先生，那您知不知道……玄君教众的事情？”
　　白先生欣然颔首，说：“我知道，龙山的夫人就是玄君教众的人。”
　　这次换赵峥感到迷惑了，他说：“那白先生您还来？您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白先生微微笑着，他摇了摇头，说：“怎么会呢，我知道是他，我当然会义无反顾地来。”
　　李虞北对于这样的情谊他很动容，高山流水遇知音，伯牙绝弦终不复鼓他都是明白的。只是他自觉他是做不到这一步的。
　　“您早就知道玄君教众的事情？”李虞北皱眉问到。
　　白先生回答道：“我起初是以为这无非就是和一些道观寺庙一样，但后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个所谓的‘玄君教众’的事情，我想这里面不简单。我来楚州之前向圣上辞行，顾大将军知道我要来楚州之后，他便将宋大人指派到我身边。”
　　“原来是这样……”李虞北感慨到。
　　白先生缓了缓，继续说：“其实此前我在楚州城的时候就看到了你们，我就猜测你们可能是京城派来的，直到你们进了泓县后，我就让宋大人前来确认你们究竟是不是京城派来的。”
　　“等等！也就是说，那晚……翻进我们所住客房中的人是宋大人？”李虞北的反应有些激烈。
　　“哥哥你吓我一跳。”阿音克丝小声抱怨到。
　　白先生轻声一笑，说：“对。是我让宋大人来核实，你们是否是京城指派的钦差。”
　　“难怪……我是说那人身手怎这般了得。”赵峥说到。
　　李虞北又问：“那今夜是怎么回事？”
　　白先生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今夜我本是想让宋先生给你们送信邀你们来，但不曾想却撞见了县令被人刺杀。后面也就与你们……”
　　“我明白了，既如此，那一切也说得通了。”李虞北喃喃自语到。
　　白先生笑了笑，说：“不光是这些，那日宋大人夜探玄君仙观时还遇到了你们的人。”
　　“噢！原来那晚楚将军遇到的是他啊。”阿音克丝说到。
　　李虞北立刻起身向白先生行礼，说道：“今夜多谢白先生。”他本打算带着阿音克丝和赵峥回去。几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阿音克丝像是灵光一现，她立刻转身折回。
　　“等等，白先生。我有件事不明白。”阿音克丝说到。
　　李虞北和赵峥也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阿音克丝。
　　“您让宋大人给我们送信，为什么不直接来县衙找我们？却要用这般冒险的方式？”阿音克丝问。
　　白先生轻笑起来，他说道：“阿史那公主真是冰雪聪明。”
　　经阿音克丝的疑问，李虞北也开始琢磨起来。
　　白先生的目光落到了李虞北的身上，他说道：“李将军，可要小心，这里的水，深不见底。”
　　李虞北三人返回了县衙时，楚玉年已经等候多时了。她从袖子里拿出了发现的纸片递给了李虞北，而李虞北也跟她讲了今晚发生的事情。
　　“居然是这样？”楚玉年说到。
　　李虞北看了看手中的纸片，对楚玉年点了点头，他总觉得手中的这个纸片很是熟悉。
　　“你发现了什么吗？”楚玉年问。
　　李虞北伸手示意让楚玉年先别说话，他猛地转头看向楚玉年，说道：“走，去县衙书房！”
　　好在李虞北还没有让衙役收拾书房，他走到了几案前，翻着上面的折子，随后找到了一沓纸，他随意拿起一张，用手指摩挲了几下，又将那一角残片放到了纸张旁。
　　“你摸。”李虞北对楚玉年说。
　　果然，几案上的纸和那一角纸残片是同一种材质。
　　“这是公文信纸……”李虞北说到。
　　楚玉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尤其是窗户和大门。
　　她压低了声音，说道：“之南，这是巧合吗？”
　　李虞北摇摇头，他说：“这类纸如今造价昂贵，只有公门用于公文书信，民间别说产了，买都很难买到。”
　　楚玉年的手攥着拳，她的面色很难看。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之南……恐怕，这件事难以善终。”
　　李虞北倒还正常，只不过从他心底里已经感到了一股恶寒。此前白先生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这里的水，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