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山河》白鸟丽

17、涉险

　　第十七章：涉险
　　李虞北几乎整宿都没有睡着，他想将这一切都整理出来，至少理出一个头绪，但这一切只会让他心烦意乱。原本他以为只有他没能安然入睡，没想到阿音克丝他们也没睡得着。
　　“之南，你睡了吗？”是赵峥的声音。
　　李虞北打开了房门，说：“还没。”
　　外面起了夜风，赵峥穿得单薄，他直接就进了房间，迅速关上了房门。李虞北皱眉说道：“你干嘛？”
　　赵峥说：“没什么，就是冷。”他的这一句话让李虞北想到了在船上时的阿音克丝，她借着夜寒钻进了李虞北的被窝中。
　　“之南，你后面怎么打算的？”赵峥问到。
　　李虞北无奈地说：“好兄弟，白天楚将军来问一次，夜里你来问一次，你俩约好的？”
　　赵峥甩甩手，说道：“哎呀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李虞北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赵峥，他说道：“我总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赵峥耸了耸肩，说：“谁说不是呢，一开始我以为也就不过是些乱党纠集，现在又多了白先生他们。”
　　李虞北看着那一点一点燃烧着的灯花，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赵峥也没管李虞北究竟是在发呆还是思考，他自顾自地说：“眼下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县令之死，龙先生被囚，还有那个诡异的玄君教众，桩桩件件都不是小问题。”
　　李虞北揉了揉太阳穴，他本想把赵峥赶回去，但他又发现，这两日赵峥不再消沉了，他说道：“诶，我不是记得你前几日房门都不肯出吗？”
　　以往都是赵峥是不是揶揄一下李虞北，现下李虞北也学着‘以牙还牙’了。
　　“哎呀往事莫提了，现在解决案子最重要。”赵峥说到。
　　李虞北轻笑了一声，说：“你不会是被楚将军的那番话吓到了吧？”
　　赵峥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心虚之色，他咳嗽了两声，顺势转移话题，说：“嗯，咳咳，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后面我们怎么办？”
　　“哎呀，我看某些人是怕了啊。”门外传来了一阵女声，不用多想，就是楚玉年来了。
　　李虞北上前去打开了房门，楚玉年正叉手抱胸站在门前。
　　“我文书可都写好了。”楚玉年笑着说。
　　赵峥紧闭着嘴，他回避着楚玉年的目光。
　　“楚姐姐，你怎么这会儿也过来了？”李虞北问。
　　楚玉年深呼吸了一下，她说：“之南，我是有点事情想跟你说说。”
　　赵峥挑了挑眉，这又让他找到了一个‘好时机’，他说道：“哎哟，楚将军要说点耳畔私语呀？”楚玉年可不是阿音克丝那样被说两句可能就会脸红的人，她直接活动了几下手指，头一偏，眨了眨眼。
　　“我看你是这几天休息疲了吧，筋骨需要活动活动？”楚玉年不慌不乱地说到。
　　赵峥是清楚楚玉年那脾气和功夫的，他立刻遁身般跑出了李虞北的房间，临跑前还对李虞北落了一句：“说完记得喊我！”
　　李虞北对楚玉年说：“楚姐姐你坐吧。”
　　楚玉年就坐在矮凳上，她斜眼看了看外面，确认没有人后，也拉过李虞北坐在她面前。她的声音放得很低，说：“之南，这也许是我多心，但我觉得这不像是巧合……”李虞北也静待她的下文。
　　“泓县县令之死和那个玄君教众定然脱不开联系，或者说，县令和玄君教众本就是一丘之貉。”楚玉年说。
　　李虞北点了点头，回应道：“这一点我也认同，他们之间定然是有一定联系。”
　　楚玉年也欣然颔首，说：“嗯，这一点也算得到了一定的证实，但是……”她的神色变得凝重且不安。
　　“按你跟我所说，那晚客栈遇到的‘刺客’是宋奇大人，他是为了保护白先生而一同前来的楚州。”楚玉年说。
　　李虞北又一次点头，他说道：“不错，这一点我在白先生的府上得到了证明。”
　　楚玉年深吸了口气，她说：“好，那么，是谁派了宋奇过来？或者说，为什么要派宋奇这样一个大内的高手来保护白先生？”
　　李虞北皱起了眉头，他不解地望着楚玉年，说道：“白先生不是说，是师父派来保护他的吗？”
　　楚玉年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迟疑，也许是因为她常年做侦察，怀疑一切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可是之南，顾长青得知白先生要去楚州，那么他真的清楚白先生来楚州干什么吗？”楚玉年说到。
　　李虞北忽地站起身，他的神色也没有方才那般和善了，他说道：“楚姐姐！你这是在说什么？”
　　楚玉年见李虞北似乎有些激动，她便更加冷静地说：“之南，你难道没有去想吗？我不是顾长青一手带出来的，有些话别的人说不得，我说。”
　　李虞北盯着楚玉年，他没有发脾气，也没有表现出厌烦。
　　“宋奇可是大内一顶一的高手，若非顾长青指派，他会主动去服侍白先生吗？哪怕白先生是陛下跟前的红人。顾长青真的对楚州之事一概不知？”楚玉年的质问像是一根尖锐的刺，深深地扎进了李虞北的心中。
　　“我跟了我师父这么多年，师父他一向都是光明磊落之人。”李虞北说到。
　　楚玉年舔了舔嘴唇，说：“之南，我并不是说顾长青怎么样，只是这不是很奇怪吗？顾长青是知道此番前来有危险。”
　　李虞北闭上了眼，他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楚姐姐，我们先不要在这里一直猜，我们总得找到证据。”李虞北低声说到。
　　楚玉年起身准备离开李虞北的房间，她刚转身要走，李虞北就叫住了她，问：“楚姐姐，现下之事，若是李大将军所为，你也会这样怀疑吗？”他所说的李大将军正是前神麟府统领，李敬岳。楚玉年没有转过身，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夜风吹得灯花摇曳，映射在窗台之上的烛光像水一般浮动着。
　　“我当然会。”楚玉年说。
　　李虞北看不见楚玉年的神情，他又觉得自己不应当问楚玉年这样的问题，也不应当在这样的时候提起李敬岳。
　　“可楚姐姐，你是李大将军一手带出来的。”李虞北说。
　　楚玉年终于转过身面向李虞北，她义正言辞地说：“正因为我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她的那双眼映在烛光下是那么明亮晶莹。
　　这一夜，伴随着乌云散而过去。
　　次日，阿音克丝照例会去仙观，她倒是注意到了仙观院子里停放着一辆马车，但至于里面是什么她就看不到了。今日来祭拜的人并不多，阿音克丝也能更清楚地看到这里的一切。
　　正当她要离开大堂的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忽然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跟前，她都不知道这个女人从何而来。
　　“救救我，救救我……”女人喊到。
　　阿音克丝看见这个女人脸上和身上都有伤痕血渍，她立即警惕地环顾四周，不一会儿就有两个男人跑了过来，他们抓住了女人，说道：“走，跟我们回去。”说着就要强行拉走这个女人。
　　“不，我不走！不！救我！”女人对阿音克丝喊到。
　　阿音克丝立刻叫住了那两个男人，说道：“住手！”
　　两个男人转过身，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地说：“这个女人有疯病，我们要带她去治。”
　　阿音克丝的思绪一转，她没有立刻动粗救人，而是等着他们走远后悄悄跟在了后面。两个男人带着女人走到了后院的小屋内，两人进去后阿音克丝就在窗户旁往内看。只见他们按动了机括，便进入了地下之中。
　　这正合了阿音克丝的意。
　　只不过阿音克丝没有想到的是，等待着她的是一场精心谋划的算计。
　　上面的仙观只不过是简单的障眼法，而地底下才是真正可怕的巢穴。阿音克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下面极为潮湿，还有一股鱼腥味儿，下面是有火把照明的，这里俨然是一座地宫一般的地方。
　　阿音克丝依然跟着那两个男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他们消失了。
　　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向阿音克丝刺来，她一个仰身幸而躲过，可对方依旧不罢休，像是一定要杀掉阿音克丝。
　　等到阿音克丝回过神来时，她看见了方才那个女人，她正站在后面，脸上满是愧疚。
　　“哼，果然你中计了。”男人说到。
　　阿音克丝明白了，自己早就被他们盯上了。
　　“你今天就得死在这里。”男人说。
　　阿音克丝的身上只带着随身的匕首，她与这个男人交手并不占上风。
　　“快跑！快跑！”那个女人喊到。
　　阿音克丝望向她，另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地将刀捅进了女人的胸口，鲜红的血液像烟火一般绽开，随后就是冰冷的死亡。
　　“别想逃！”男人吼到。
　　阿音克丝咬牙趁机往地宫深处跑去了，耳边响起了像是号角一般的声音，阿音克丝不断地往前跑，前方的路越来越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了。
　　“去那边了！快追！”
　　阿音克丝暂且躲在了一个暗处，她倚靠着石壁，想要躲过那些人的追捕。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人朝她的方向走来了，那斜长的影子步步逼近阿音克丝，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决定拼死一搏，她等到那人走近之时，一把扯过那人的衣领，手中的匕首利落地割开了那人的喉咙。
　　随着那人倒地的声音，阿音克丝往更暗之处跑去。
　　“这边！快追！”
　　阿音克丝尽量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更是屏息凝神地环顾四周，她听见那凌乱的脚步声越发地靠近，她甚至都做好了自尽的准备。
　　在突铎的时候，她听她的兄长说，突铎的男儿如果落入敌手，没有生还之机，那就立刻自绝于此，绝不能受人所辱。可她的阿姐又告诉她，要活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机会。
　　这时，一双手拉过了阿音克丝。
　　“唔嗯？”阿音克丝还未反应过来，一双手就捂上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做声。
　　阿音克丝被带到了一个房间内，房间不算大，但里面有床有桌，应当是起居之室。屋内有昏暗的烛光，阿音克丝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龙先生。
　　“龙先生？”阿音克丝愣住了。
　　龙先生向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床下，示意她躲过去。
　　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了。龙先生前去开了门，为首的男人说：“龙先生，这里来了刺客。”
　　龙先生摆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说：“什么刺客？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方才我们看见有刺客往这边跑了。”男人说。说着他还在往房间内探头，似乎是有些怀疑。
　　龙先生不耐烦地说：“我这儿哪来的什么刺客，倒是你们扰了我的清净。”
　　为首的男人看样子不好和龙先生起争执，便带着人离开了。龙先生则迅速关闭并锁上了房门。
　　阿音克丝从床底下钻了出来，弄了一身的灰土。
　　“你是那天冲上台的姑娘。”龙先生说到。
　　阿音克丝试探般问道：“您记得我？”
　　龙先生点头，说：“你怎么在这儿？”
　　阿音克丝反问道：“龙先生你为什么要救我？”
　　龙先生负手笑了笑，他说道：“我知道你是官府的人。”他的这句话让阿音克丝变得警惕起来。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龙先生说。
　　但阿音克丝依旧没有卸下防备，她问：“您写信给了白先生？”
　　“你们消息很灵通。”龙先生说到。
　　阿音克丝继续说道：“他就在泓县，他来了。”
　　龙先生难以置信地望着阿音克丝，他甚至直接抓住了阿音克丝的胳膊，焦急地说：“什么？你说，白鸟他……来这里了？”
　　阿音克丝挣脱开他的手，说：“对，他就在泓县，他说他会来找你。”
　　龙先生皱眉闭眼，他的手握住了拳，愤恨地捶胸顿足，他说道：“我不是告诉他别来吗……”
　　阿音克丝问道：“龙先生，您为什么会和他们搅在一起？您和白先生……”
　　龙先生渐渐平复了情绪，他让阿音克丝先坐着，他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和白鸟之间的事情，过往那些我就不向你一一赘述了。”
　　阿音克丝看着龙先生的愁容，说道：“其实白先生，他知道此次前来万分凶险，但他说，只要是你，他必定会义无反顾地来。”
　　龙先生的喉头动了动，他低声说：“他为什么……”
　　阿音克丝问：“您究竟为何会在这里？”
　　龙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恐怕说起来很麻烦……”
　　“当年我和白鸟之间出了很多问题，我那时候本就已经心灰意冷。在一次回乡探亲的时候，我遇到了阿香。她非常善解人意，又有才华，我便对她一见倾心，此后，我和她又有着不少的书信往来，渐渐地，我们都爱上了彼此。加之我和白鸟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阿香便提出让我离开白鸟他们，和她一起回去成亲，我也答应了。之后她向我介绍了大宗伯，说他是得到了玄君真传之人，只有他能够拯救众生，也让我加入他们，向世人宣扬这一切……”龙先生缓缓道来。
　　他的那双眼似乎含着泪水，他继续说道：“我原本以为这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可是没想到噩梦随之而来。”
　　那已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龙先生和香夫人成亲不久后，香夫人就劝说龙先生加入玄君教众，并且拿出他的钱财来实行所谓的‘拯救苍生’，也让他跟随着大宗伯一起修行。最初这一切是那么寻常，但时间久后，龙先生常常会受到鞭笞和责骂，说他身怀罪孽，要以此去除罪孽。龙先生像是被他们控制住了一般，他毫不反抗，甚至言听计从。
　　每一次的仪式，都要龙先生出来招揽信徒，因为他曾芳名远扬，不少的人也相信着他，纷纷加入了进来。
　　直到龙先生看见了他的夫人，与大宗伯相拥相吻之时。
　　他才明白，自己以为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精妙绝伦的局，一步一步将他拖入了深渊。
　　龙先生一次次地想要逃离，可是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光芒万丈的乐师了，他是一个身无分文的阶下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愚夫。他的叛逃只会招致更痛苦的虐待，他什么也做不了，唯有在夜深人静之时哼唱起曾经他和白先生所作的曲子。
　　“您……知道他们在楚州所作的事情？”阿音克丝问。
　　龙先生又是一声叹息，说：“你们看到的那些都是假象，他们的那些物资都是从河里打捞上来的，而且……”龙先生顿了顿。
　　“楚州的那些官吏们，也都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龙先生说到。
　　阿音克丝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说：“官……官吏？他们知情？”
　　龙先生嘲讽般地一笑，说：“何止他们。”他的话似乎在暗指什么。
　　阿音克丝的眼珠转了转，她隐隐感到不安。她问龙先生：“那可是朝廷派下来的……不是说因为沉船？”
　　龙先生的眼神仿佛在说，阿音克丝太天真太年轻了，他说道：“他们怎么编都可以，船毁人亡了，一切都可以成为谜。”
　　“姑娘，我劝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无论怎么样，都不要再细查下去。”龙先生说到。
　　阿音克丝攥紧拳头，站起来说：“不，不行！”
　　龙先生无奈地说：“你们及时收手，还能保住你们的命。”
　　阿音克丝想到了李虞北，她不能让李虞北为此受到伤害，她犹豫了。
　　“晚些时候，我想办法让你出去。如果，你能见到白鸟，你告诉他，不要来找我。这一切都是他们设的局。”龙先生说到。
　　因为是在地宫之中，阿音克丝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她还在想自己要是回去晚了李虞北会不会担心她……
　　龙先生在外面看了一圈后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套衣服，对阿音克丝说：“你换上这个后避开火光走，无论周围有什么，你都不要发出声音，在出口的地方有滴水之声。”
　　阿音克丝接过了衣服，对龙先生道了谢。
　　在阿音克丝离开之后，龙先生坐在了屋内的床榻上，他闻到了不知是被褥还是衣物散发出来的霉味，他觉得这就像他的人生一样，腐烂，不堪。
　　未过多久，龙先生的房门被敲响了。他打开房门后，看见的是大宗伯。
　　“大宗伯……”龙先生低眉唤到。
　　而在大宗伯身后，阿音克丝走了出来，她的身旁站着香夫人，一把匕首抵在阿音克丝的脖颈上。
　　龙先生呼吸一促，他往后趔趄了两步，跌坐在地上，双眼惊恐地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