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矢》月下白头人

5、道歉

　　吴漾拖着在无涯学海里摸爬滚打一天的身躯回到了家中。
　　吴漾28岁时，刚进医院工作一年，急于发扬独立自主精神，于是提出和父母分开住。家里也算有些积蓄，在市区购置了一套房，范劳模想着这可是以后她儿子的婚房，尽心尽力的跑楼盘、买房、装修，尽可能地能让她未来儿媳妇一进门就感受到家的温暖，婚姻的幸福感以及她这个婆婆的高级审美。
　　于是，当吴漾拿起钥匙打开门，迎接他的便是那一抹浓郁的混杂着少女田园风的两室一厅。
　　嗯，很温暖很温馨，仿佛真有个女主人等着他回家。
　　“啪”
　　两室一厅的少女田园重见光明，吴漾三步并两步一下子躺倒在小碎花布艺沙发上。10分钟，他只需要先躺10分钟，还可一战！
　　10分钟后......
　　他果然睡死过去了。
　　电话声把他吵醒，是他爸打来的。
　　“儿子，你下午让我问那事有结果了。”
　　吴漾中午看到自己就快变成网红时，又惊又气，给他爸打了个电话想问问看网警怎么处理。
　　“哦，爸，怎么说。”吴漾揉着惺忪睡眼。
　　“你王叔今天去查了那个视频来源，想着去沟通那个叫UP主的是吧，没联系上。晚点想再去网上查证据，结果一看，网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了。”
　　吴漾顿时精神了：“可能那个上传视频的人自己给删了，他也不想因为这个事情火了吧？反正不管怎么着，没了就好。”
　　“大概，我也搞不明白你们这些小年轻怎么想的，反正是没了，你也别烦了，放宽心。”吴兴平安慰儿子道。
　　“哈哈，谢谢爸，我好着呢。”吴漾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说到：“我就是今天写报告写累了，再有两天，你儿子我就能结束这个课题，活回来了。”
　　“就贫吧你，对了，忙活完再回家一趟，你妈见不着你，天天就叨叨我，我真是......”
　　吴漾深感同情，向革命的老同志表示敬意，“爸，您辛苦了......”
　　吴漾他爸在还念及着这是亲儿子的时候，及时挂断了电话。
　　吴漾依旧躺着，出神地望着天花板。这么高点击率的视频好端端没了，除了视频中另一位男主角，谁还能如此处理这事，李矢清，上亿身家，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飘着，还真是手可通天啊，他想着。

　　吴漾每周排了两天门诊日，其余时间大都在手术室待着，休息不固定，学研不固定。
　　今天是门诊日。
　　医院大厅门庭若市，熙熙攘攘，有条不紊。
　　吴漾身着白大褂，里面搭配一件天蓝色衬衫，一条藏蓝色休闲西裤，这是他的日常工作着装。
　　诊完上午最后一个病人，吴漾抬起手看了眼时间，11点半。随手把签完字的笔挂在胸口，撞在同样夹在口袋上的胸牌回来晃荡。
　　这时候推门进来一人。
　　吴漾抬头看：这不是那天飞机上那女的吗？
　　路优开口，一改飞机上第一次相遇的敌意：“吴医生您好，我叫路优，上周日在飞机上您救了我们李总。”
　　吴漾开口，毫无情绪地说：“哦，是你，你有什么事？”
　　路优面含职业笑容，说：“我这次来是代李总专门感谢您的，当时在飞机上匆忙，没能好好感谢您。我们李总向来恩怨分明，嗯……啊......有恩当涌泉相报。”
　　路优悔恨着，怎么就把实话说出来了，她李总可是吩咐这次要好好表现，要洗刷掉当时在飞机上那一副忘恩负义的模样来着。
　　吴漾心想着：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们这俩人有情有义的模样，真稀罕，上门找不痛快来了。
　　“我对你们李总没有什么恩，救死扶伤是医生本职，没什么好言谢的。”吴漾说到：“不过你们李总推我那一下子，欠我一个道歉，让他亲自来。”
　　路优：“......”

　　诊室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来者正是李矢清。他冲路优点头示意，路优识趣地离开了。
　　吴漾见那来人，十分低调地穿了套休闲装，信步走过来。
　　李矢清也并不客套，推开吴漾对面的椅子就要坐下，一只修长的腿，翘上另一只。
　　“我来道谢，也来道歉。”李矢清眼睛直直地看向吴漾。
　　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左右各执一方，两双长长舒展的二郎腿，甚是对称，两人视线平行，眼神正对上。
　　李矢清定定看着吴漾，开口道：“第一件事，谢谢你那天救了我。我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没有过类似事件处理的经验，一时情急，误出手推了你，这是第二件事，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谅解。”
　　一番言辞，逻辑清楚，客观陈述，有理的很。
　　连吴漾也挑不出这话有什么毛病，就是听着不甚舒服。
　　“如果能获得你的谅解，我想请你吃个便饭，以此示礼。我打听过，今天是你的出诊日，大概5点下班？”
　　吴漾：......“今天是我的坐诊日，不出诊。”
　　吴漾不是个计较的人，况且上热搜那事，他处理的干净果断，也算早还了那一推，若真是计较起来，也只能怪自己，偏偏就有这么一副热血心肠。罢了，扯平吧。可着实，吴漾看不惯这有钱人的做派。
　　“我这是正经三甲医院，能让我出诊的，一定不会是你。”
　　李矢清那双锁着的百年冷眉舒展开，嘴唇轻启：“是我弄错了，你下班后，我安排人接你，或者你哪里方便？我来安排。”
　　李矢清言罢，不给吴漾拒绝的机会，转身向门口走去。吴漾也并不打算理会这样的邀约，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打算趁着午休的时间，去看望今天早上急诊刚收治上来的一个患者。
　　医生门诊室有两个门，一个是患者就诊入口，接纳外部，一个是内部通道，在诊室里医生的更衣室后面，可直接进入员工通道，全程不出大门，避免外部环境过多接触。
　　李矢清走到诊室门口，背对着吴漾说道：“5点有人来接你，如果你加班，他会一直等。”
　　他预料多半会收到对方的拒绝，已经准备好下一番言辞，却久久毫无反应。
　　转身回看，诊室空无一人，吴漾早溜了......
　　他，酝酿了一番寂寞。

　　吴漾回到办公室，杨许还没下手术，葛老也不在。想来应该是急诊科召了专家会诊，吴漾打开电脑详细查看了病例资料。

　　患者男，31岁，在建筑工地上从事高空作业，不慎从二楼跌落。吴漾一眼先看到了X线片，通过那毫无色彩的图，他看到患者后背有一段长约10公分的金属条从腰部向斜上方直插入身体，那个位置，靠近肺！
　　患者坠落时，整个人插进地上的翘起的一段钢材，钢筋入血肉，动弹不得。工地负责人立即打120，报消防员，消防车、救护车双双入工地，将钢筋截断，人立刻送往医院。患者在工地创伤较多，已产生大量失血，即便在救护车上输了血，也是虚弱的紧。
　　另有头部创伤，不排除颅内出血的可能，连四肢也有大大小小不同创口。
　　吴漾看完了病例，疾步赶往急诊手术间。果然急诊科主任、连同葛老、胸外科主任、神经外科主任都在，杨许和胸外科另一名主任医生正在手术台上进行第一轮手术救治，手术已经进行了4个多小时，几位主任在手术间里观测，血液科及麻醉科也有人在紧盯着，以防不测。
　　吴漾在手术间外，通过术间云，实时观看手术过程，不可不谓是：惊心动魄。

　　生命诚可贵，无关这个世界任何规则的条条框框。
　　医者，全力以赴。

　　“叮”
　　手术间灯灭，不多会，杨许和一众医生带着血腥味儿出了手术间。
　　杨许看到吴漾，紧张了一上午的心情，舒然得到放松，他冲吴漾说到：
　　“啧，真不容易啊，胸椎有一个椎体不行了，腰椎一处骨折，取钢筋弄了仨小时，给胸外科的医生在旁边拿捏住了，得亏患者脂肪层厚，不然可真不好说，距离肺就这么点距离。”杨许用手比划着。
　　吴漾拍了拍杨许的肩膀，正准备说些宽慰的话，杨许突然捂住肩膀，整个人弯下腰：“别拍我这只胳膊，也许明天躺在手术台上让你打钢板的，就是我......”
　　吴漾：“你这家伙不是还天天有事没事跑去健身？这一身腱子肉，都是摆设啊。”
　　杨许无力反驳，他现在又饿又累又虚。
　　吴漾看这小子确实累着了，还是贴心着说：“行了行了，不跟你在这贫了，好在人现在算是被你杨大医生给救下来了。”说完作势要搀扶杨许。
　　杨许推开他，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到手术准备间，换掉手术服准备洗澡。
　　杨许似是有感有发：“手术还算成功，人给送到ICU，48小时没有大出血，生命危险就算解除。”他脱掉上衣，重重叹了口气，胸腔跟着起伏。
　　“唉，不过这患者，遭罪的是以后。”
　　吴漾听懂了杨许的意思，一般胸腰椎骨折，多半要躺个几年，才能慢慢恢复过来，更何况这位还是个重度损伤患者。
　　“患者......有通知家属吗？我来之前草草看了病例，是工地上他工友陪着来的。”吴漾问。
　　“家属应该在赶来的路上吧，急诊那边会通知安排的。”
　　杨许浑身脱得还剩条裤衩，他回头看吴漾：“对了，你怎么在这？你今天不是门诊日吗？跑来急诊手术间干嘛？”
　　“哦，今天门诊没有遇到棘手的，上午结束的早。”
　　“那你还不走......”杨许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显示一点十分，头朝着吴漾点，示意他该回去上班了。
　　吴漾视线往下移，看了眼他兄弟那羞涩的模样：“羞涩什么啊，还捂着，什么没看过。”然后一脸正大光明的走了。留下杨许，在洗澡间门口凌乱。
　　我羞涩你妹我......老子明明趾高气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