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矢》月下白头人

13、接客

　　医院。
　　一大早，葛培元对着吴漾和杨许吩咐工作安排，大抵是葛培元受美国骨科年会的邀请，下周起要出国半个月，将科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吩咐了一通，另外还有一件事，吴漾和杨许的大师兄——宋云廷，已结束在海南三个月的外派任务，一周后回归。
　　这消息可把俩师兄弟高兴坏了，他们有仨月没见着这位大师兄了，葛老整天拿这俩倒霉孩子练手，没有宋云廷在，葛老越来越不客气。这下可好了，翻身农奴把歌唱，葛老要出国，师兄要回归，大好时光要来临。
　　一行人情绪愈发高涨，兴冲冲地出发查房。

　　李壮已经彻底清醒了，不过由于伤势重，至少须得卧床三年，后续也要不间断一定周期来医院复诊，这对李壮这个风雨中飘摇的家庭来说，无疑是又一场雷暴。
　　吴漾一行查房来到李壮的病房时，女人正在给李壮喂粥，是医院配发的病号餐。上次那个房地产商的对接人来说，住院期间的医疗费用他是承担的，女人甚至也不敢奢侈的从外面买汤药补品，只能就着医院的病号餐将他的男人慢慢将养，他手里的这些钱，也不知能够他撑到几时，不说还有个5岁的娃娃，往后的日子艰难，她知道，可有多难，她不敢想。
　　葛老看着状态还行的李壮，冲他的主治医生杨许说道：“差不多再过两周，能出院了，这身体回家得慢慢养，不着急。”
　　二院的骨科享誉全国，病床一位难求，如若是疗养，到了允许出院的阶段，医院一定是不允许再多留的。
　　女人在一众医生中，只看向吴漾，仿佛只有吴漾是能与她对话的，其他医生她不敢有交流。
　　吴漾用眼神示意女人安心，女人顿时踏实了，在刚刚她听到要出院时，她是无措的，一个妇人带着孩子在这陌生的钢筋水泥里待了大半个月，身体和精神都确实是难受的。
　　查房的大部队离开病房，吴漾回来对女人和床上躺着的李壮说：“李壮、大姐，刚刚你也听主任说了，再有俩礼拜就能出院了，这是医院的规定，达到了能出院的条件，医院不能留。你们回家后也是一样的，好好卧床养着，半年一次复诊，如果来申城不方便，在当地的医院拿着病例资料去复诊，也是一样的。”
　　“好的，谢谢你，吴医生，我听阿玲跟我说了，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他叫的是女人的名字，李壮又继续道：“我认命了，在哪都是躺着。”李壮似是面无表情，可眼睛里闪烁着，他想扯出一个笑，可笑的比哭还难看。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消瘦的厉害。
　　悲怆天地间。
　　“李壮，坚强点。”吴漾看了看站在床边睁着黑乎乎大眼睛的其其，“孩子还很小，你这身体也不是好不了，三年见好，到时候你还是你，过日子怎么都能过，只要你有信念，日子就能过下去。”
　　“是...是...吴医生...”李壮眼睛闪烁着的东西终于忍不住，他视死如归一般的眼睛紧紧闭上，“唰”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迫不及待从两侧眼角纷纷涌了出来。他痛哭。女人这些天泪水已经干涸，她看到自己的男人，在她眼里像山一般的人，此刻脆弱的躺在床上认命的痛哭，她也忍不住了，她哭自己的男人，也哭自己的命运。
　　“阿玲。”吴漾第一次叫女人的名字，他拍了拍女人的肩膀。他还想说什么，可此刻他竟开不出口，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医院走廊上，吴漾深深呼出了两大口气，将自己刚刚忍不住泄出的眼泪憋了回去，他有段时间没联系过家人了，他给范劳模打电话。
　　“妈，你最近好吗？”
　　“儿...儿子，你怎么了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母子连心，范劳模一下子就感受到儿子的失落。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你和爸了。”
　　“你这孩子，都多大了，三十好几的人，还动不动想爸想妈的，你想我，你还不回家。”范劳模脸上笑意藏不住。
　　“嗯...我这周末回家，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
　　范劳模：......“好好好，我给你做一桌你爱吃的。对了，你别光想我，我可是惦记着我儿媳妇和我孙子呢。”范劳模突然来劲了，这儿子等他主动打一回电话可不容易，她要抓住时机。“儿子，你跟妈说，你跟佳佳处的咋样了啊。”
　　吴漾意料到他妈会问这个：“就还之前那样吧，吃了一次饭，这周六约了陪她看一个音乐会。”
　　范劳模大喜：“可以啊，周六不就是明天嘛，明天你们听完音乐会，你回家正好把佳佳一块带回来，给妈瞅瞅！”
　　“妈，这不合适吧，我和...佳佳才见过一面啊，这就把人往家里领，你也不怕把人女孩吓着了。”
　　范劳模想着也对，她们年轻人谈恋爱自己折腾去了，她不急，她不能急。“那就不往家里带，你们年轻人谈恋爱，妈不管了啊。你自己看重着点啊。”
　　“好的，妈，我周日有时间回去看你们吧。”
　　吴漾和范劳模的一通电话，将他的情绪带了出来，明天是周六，王佳佳不知为何一直也没联系自己，吴漾想自己也该主动一把，准备给王佳佳发微信询问明日约会的计划。
　　他输入【佳佳】，觉得不合适，太亲昵了，改成【王佳佳】，又觉得像在叫同事，也不合适，最后干脆发：
　　【我们明天约几点？什么地方见？】“叮”一条信息发出。
　　吴漾等了一会，也不见回信，于是又去忙活一圈。
　　直到夜幕降临，吴漾准备收拾下班了，这时接到王佳佳的电话。
　　“喂，吴漾。”女声传来。
　　“嗯，我在。”
　　“抱歉啊，我这周突然进来好几个项目，每天都忙的焦头烂额的，这周末都要加班，明天恐怕不能和你约了，真是抱歉。”
　　“没事，没关系，工作重要。你不用放在心上。”
　　“谢谢你的理解和安慰，下次给我机会，我一定请你吃饭，请回来，哈哈。”
　　吴漾也笑了：“那我到时候，一定不跟你客气。”
　　电话刚挂掉，吴漾转身，就看到李矢清站在他办公室门口，如幽灵一般，脸上面无表情。
　　自吴漾接这个电话起，他就站在门口了，本来是开开心心、满心期待像炫耀战利品一般出现在吴漾面前的，可就在听见这俩人电话里说笑，面上顿时表情消失。
　　吴漾也有几天没见到李矢清了，自从那天李矢清送他回家，很不对劲默不作声离开后，他俩也一直没联系过，这突然间见到，这人同样如那晚面无表情，吴漾有些拿不准，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又陷入一片寂静。
　　“你怎么来了。”吴漾先开口。
　　“我刚听到你和那个王佳佳的电话。”李矢清面无表情的说。
　　吴漾有点不太高兴了，他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被放鸽子。“那你听到什么了？”
　　“你明天不用和她去听音乐会了。”李矢清如是说。
　　吴漾：......“我本来也不爱听那什么音乐会。”
　　李矢清眼睛里闪出一丝光，他向前走一步。“那你明天跟我去拍卖会，你上次说过不会拒绝我的邀约。”
　　“你怎么...”吴漾本来打算说：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可对着李矢清，这句话他说不出口，于是改口道：“你来的可真是巧，我特么怎么跟接客似的，上一家刚走，下一家就上来。”声音越说越小，小到后面一句听不清。
　　李矢清说：“你...你说什么？接客？”这句话是李矢清平时听不到的，但他好像懂这个意思，他要确认下这个知识领域。
　　“没...没什么？明天几点啊，在什么地方？”吴漾恨自己一时嘴快，赶紧转移话题。
　　“明天我去你家接你，8点。”
　　8点，好早啊，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他想睡懒觉，怎么约会跟上班一个时间点，吴漾心里想着。
　　“行吧，我也跟着你去见识见识，都拍什么卖什么呀？”吴漾脸上表情好像有些期待。
　　两人又熟稔起来，李矢清给吴漾讲着拍卖会的一般流程和拍品，俩人并行向停车库走去，李矢清将吴漾送回家中。

　　车停，吴漾要下车，对李矢清说：“谢了啊，其实你明天不用来接我，我自己去也行，你这么周到，弄得我特别像个姑娘。”
　　李矢清笑了：“我接你正好顺路。”
　　“行吧，那你早点回去，明天见吧。”
　　“等一下。”李矢清喊住吴漾：“你还没回答我。”
　　吴漾解开安全带，将迈出去的一条腿又伸了回来。“什么？”
　　“刚刚在医院，你说的接客，是什么意思？”
　　吴漾没想到这小傻子居然还记得。“就...就是...我想想怎么给你解释啊...”这把吴漾难住了，他转过身，狐疑地看着李矢清，他想这是不是耍他呢，故意要他难看？于是他说：“你一个大男人连这个都不知道？”
　　李矢清实在地摇摇头，老实的说：“我应该是听说过，但不太明确这个词的意思。”
　　吴漾看他这样不像是戏弄自己，也准备一板一眼的回答：“接客，就是...嗯...嗯...”吴漾拿捏了一阵，自暴自弃的说：“就是□□，嫖客，懂吗？”
　　李矢清确定了这个词的意思，他乘胜追击，一脸认真说道：“你说，你像接客，那，我是你的客吗？”
　　吴漾脸通红一片，紧接着又绿了。
　　他反应了好一会，立马抽身下车，然后冲着驾驶座的人，大喝一声：“滚！”
　　这声音大的，连隔壁楼上的狗都惊动了，隔着楼层，汪汪乱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