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远扬》渡屿

82、蒋纯妹妹

　　轿车驶进高档小区，入目就是盛大的喷泉，大路周边都是欧式风格的建筑。秦晚不时左顾右盼，兴致盎然地观察着那些风景，语气轻快地说：“我们明天早上出来走走好不好？这里真漂亮。”
　　蒋缅来了很多次，早就看腻了，但他还是为秦晚着想，笑着答应：“好啊。”

　　远远望见三层楼的别墅灯火通明。车往那边行驶，由远即近，刷着黑漆的铁栅栏和墨绿色的灌木丛愈显高大，秦晚抬眼看去，灌木阴影的上方有弯月繁星，美不胜收，让她按捺不住地想把它们都画下来，但她没带画板，今夜陪伴身边人最重要。
　　蒋缅牵着秦晚走过石子路进屋，刘妈上前迎接，微笑着对他们二人问好。蒋缅问了蒋纯在哪里，然后吩咐刘妈道：“麻烦你给秦小姐准备一间客房，还有必需生活用品，谢谢。”
　　刘妈应声去办，上楼梯时碰见蒋纯下来，蒋纯朝门口看了一眼，拉过自家保姆耳语了几句，交代完了，才走到蒋缅面前，娇滴滴地对他和秦晚打招呼。
　　秦晚打量着这位蒋缅的妹妹。她穿着丝绸睡衣，从衣着上看不出什么，但从神态和面相来看，感觉是个害羞文静的小姑娘。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赏与认可，秦晚心里顿时就踏实了许多。
　　她去了趟厕所回来，由蒋缅带着在这栋别墅里四处熟悉环境。之后蒋缅让她自行休息，他先去洗澡，洗完还要上楼去抽查妹妹的功课。

　　秦晚依言坐在沙发上等待，观察客厅里精美的陈设。期间其他佣人还送过来零食和水果，请她慢用。客厅面积很大，而中央空调的风力也很强劲，依然能将冷气输送到各个角落。不久，秦晚又感觉小腹隐隐作痛，不禁把手覆上去抚摸。
　　“怎么啦？肚子又疼了？”蒋缅从卫生间里出来，裹了件睡袍，在她身边坐下了。他伸手去捏她的手，竟发现被冻得冰凉，忙去帮她揉肚子。
　　他的手又大又暖，揉了一会儿，秦晚就觉得好多了，眉头也有所松动。
　　这时蒋纯从房间里出来，往楼下瞄了一眼，看见他们两人依偎在沙发上，就蹑手蹑脚地下楼，然后看见蒋缅在摸秦晚的小腹。对于蒋缅作出这个动作，她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随即就习以为常，小声唤道：“蒋缅，该去抽查我功课了。”
　　蒋缅答应一声，又转头低声对秦晚说了几句话，起身跟她走了。两人上了楼，蒋纯忽然轻声问蒋缅：“诶，姐姐是不是怀孕了？”
　　“没有。我们还没结婚，你想到哪里去了？”蒋缅皱了皱眉，“她是生理期。”
　　“哦……”蒋纯进了书房。

　　刘妈收拾好房间，过来叫秦晚看看，然后把洗漱用品和睡袍递给她。秦晚跟着她上了三楼，竟然发现那间客房面积较大，足以容下两个人。床也是双人床，两只崭新的枕头，床单被套都是灰色的简约欧风。空调也已经开好了，温度降了下来，周身空气凉飕飕的。
　　等蒋家的佣人走后，秦晚立即把空调关了，然后拿着东西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回来躺在被窝里暖了一阵子。少时，她感觉有些口渴，却不好意思使唤别人给她倒水，就自己起身出门，去一楼倒水喝，顺便上厕所。
　　从楼梯上下来，脚刚一沾地面，忽然有两条狗吠传过来，叫声在客厅回荡。秦晚心头一紧，转头看去，还没看清楚是什么，那一大一小两条狗就冲到了她的脚边，狗毛蹭过她小腿的感觉令她汗毛直竖。她僵着身体不敢动弹，甚至不敢叫唤，害怕自己的声音会让狗做出什么异常举动。
　　这时，楼上传来两声尖锐的口哨，两条狗听到那哨声，一溜烟跑上去了。秦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看见蒋纯领着狗下来，走到她身边站住。
　　“姐姐，你怕狗呀？”蒋纯笑问，目光在秦晚的脸上和身上扫了两眼。
　　秦晚点了点头，还是不敢说话。
　　蒋纯弯下腰，拍拍两条狗的头，叫佣人把它们带走了。她问过秦晚下楼干什么，然后吩咐佣人给秦小姐倒水，自己则牵着浑身僵硬的秦晚，慢慢走到卫生间门口。
　　秦晚松开了她的手，刚想道谢，忽听蒋纯问道：“蒋缅有没有教你用智能马桶冲经血？”
　　“没……没有。”秦晚低声说，有些羞赧。
　　“哼，我就知道，他这个直男。”蒋纯吐槽了一句，领着秦晚进去，拿来智能马桶遥控器，把上面每一个按键功能都给她讲了一遍，又专门重复了如何调整喷嘴来冲洗生理期的经血。
　　“冲完很舒服的，你自己试试。”蒋纯把遥控器递给秦晚，微微一笑，“你要是没事，可以去外面院子里转转，狗已经被栓起来了，现在它们应该在吃饭。等会儿我带你去吧。”

　　等秦晚从卫生间里出来，喝完了水，蒋纯带她去了院子里。草坪平坦宽阔，篱笆墙里有栋狗舍，两条狗拴在狗舍外面，拱在盆里吃东西。
　　走近一看，秦晚才发现它们吃的是三文鱼、鲍鱼、牛肉、鸡胸肉拌匀之后的混合食物，不禁感叹道：“它们吃得可真好，比人吃得都好。”
　　“那只是比你吃得好吧？”
　　秦晚诧异地抬头，却看见蒋纯脸上只有微笑，没有半点讥讽的意思，好像觉得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既然如此，秦晚也不好说她什么，只能低头装没听见。
　　萨摩耶吃完了饭，抬起狗头叫唤了一声，蒋纯立刻摸摸它的头，笑说：“姐姐怕狗，你们不要叫了，安安静静的不要出声。”

　　二楼书房里，蒋缅等妹妹上完厕所回来继续学习，等得花儿都谢了。他的耐心终于耗尽，从椅子上站起来，出门下楼去找人。若非蒋恪渝和江亭很重视女儿的学习，说自家人监督更好一些，他也不会接受做家教的事，当然把这棘手的事甩给雇佣过来的人。
　　他轻轻地下楼去，客厅没有多余的人，再透过落地玻璃门往外面看，秦晚和蒋纯蹲在外面玩狗。于是他推门出去，走到两人身后，听到了她们正在谈论就业的问题。
　　“我是艺术生，比较特殊，出来就是找美术画画相关的工作，而且我读的学校还可以，同学们大多数都有些能耐，所以不愁没饭吃。”秦晚说，“但是我听我小学同学讲，他们文化生读普通大学出来，有一部分人找不到工作。”
　　蒋纯淡淡道：“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工作不是很好找的吗？”
　　秦晚说：“因为大学本科教的都是笼统的东西，学不到什么很专业的知识和技能，与社会脱节。”
　　蒋纯说：“但是他们也不至于找不到工作、担心没饭吃吧？就算专业没学好，那也可以去做其他的呀，赚钱是很容易的。比如我从小学击剑、大提琴这些，都是可以去教课的，教一次就能赚不少钱呢。”
　　秦晚顿了一下，说：“不是所有人都有条件学这些东西。他们可能生来就没有钱，或者没有资源，甚至是没有意识到接受教育的重要性，从而无法成为一个全面发展的、完整的人。像你这样的还是少数。”
　　蒋纯的语气仍然很淡然，说：“哦，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他们自己就是学得太少了，什么都不会，没钱赚也没办法。”
　　秦晚沉默不语。
　　蒋缅适时在后面咳嗽了两声，惊得两人一回头。蒋纯笑着嗔怪：“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把我和姐姐都吓死了。”
　　“纯纯，外面热，你让姐姐进去休息。”蒋缅说，“还有几道数学题没讲完，你过来听一下。”

　　书房。
　　蒋缅讲完数学题之后，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该回去睡觉了。于是他想劝妹妹快去洗洗睡，转头看见蒋纯瘫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她自己的手机打字。
　　“又在和你的小男友聊天呢？”蒋缅笑问，凑过去看她的手机屏幕，却发现她在翻看酒店的信息。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测，随即就皱起了眉，说：“是不是因为快放暑假了，你们要出去玩？住一间房吗？”
　　“是啊。”蒋纯说，“你肯定想说不能去。如果你想说这个的话，你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蒋缅刚张开了嘴，蒋纯又说：“如果你想说‘我这都是为你好’，那你也不要说出来。”
　　蒋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纯纯，你才16岁。”
　　蒋纯说：“我觉得这不是16岁的问题，这是中国人的问题。我同学的妈妈都很尊重她们谈恋爱的，看见她们和男友kiss都会避嫌，还会主动送condom。我父母也没有反对这些事，为什么你不能向他们学学，也尊重一下我呢？”
　　蒋缅还是想劝她，说：“这不是中国人的问题。我的英国朋友曾经对我说过，他也不赞成这个，觉得现在年轻人的作风变成这样，都是美国文化对英国文化的入侵。”
　　蒋纯脸上开始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忍不住用英语骂了一句脏话，又说：“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传统守旧的老绅士，和你一样！”

　　晚上十点半，秦晚独自在三楼待不住，听说蒋缅还在书房里没出来，只好下楼去找他。走到书房门口，她还没敲门，就听见兄妹二人各自在用英式英语和美式英语争吵，但他们吵得很小声，和她老家那种从前门吵到后院的大嗓门不一样，更像是在争论。
　　不一会儿，她听见蒋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顿住了。又听见蒋纯在里面细声细气地说：“哥哥，你生气了。如果我是你女儿，你是不是就要打断我的腿？”
　　蒋缅沉声说了一个“是”字，抬手打开了门。
　　开门的那个瞬间，秦晚看见他的脸色很不好看，那是他没来得及调整情绪，原本的样子。蒋缅也意识到了，忙低下头，摸了摸鼻子，轻声说：走吧，我们回房。”
　　“你也去我房间吗？我房间是双人床，还很大。”秦晚牵着他，边走边说。
　　蒋缅冷笑道：“还不是蒋纯这丫头叫刘妈安排的。她自己也想要和男友同床共枕，说也不听。对了，你和她在院子里聊天，聊的那些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你说的那些事情她没经历过，理解不了也正常。”
　　秦晚点点头，说：“她以后也不会经历的。她对我说她以后去国外读大学，想读传媒相关的专业，还可能会移民。”
　　蒋缅说：“她父母的意思是让她读商科。我以前就对她说国外白种人的核心团队大概率不会接受她一个黄种人，就算是能力强也不行。很多中国孩子出去之后发现了这个问题，人家不接纳他，就还是回来了。但她不听我的话，我现在也不想管她，让她自己去试吧。”
　　秦晚问：“那你也是因为在国外混不下去才回来的吗？”
　　蒋缅说：“我不是。不过我能理解那些移民的人，更能理解那些送孩子出国读书的家长。我很多同事，有条件的大学教授，都送他们的孩子出国了，包括我自己也是，都觉得出去见见世面挺好的。如果移民的话，我还是不了，我从小生活的环境、受到的教育都是中国式的，可能有些西方的影响，但骨子里就是中国人，我扎根在这里，无论是从情感还是理智出发，我都是更适合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