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远扬》渡屿

2、堂妹

　　以前秦晚上大学的时候，如果住在秦如柏家里，就是坐拥整个地下室，包括一间卧房、一间大厅，还有一间更衣室。整体来说地下室比秦晚的出租屋大很多，只是光线有些暗。
　　既然今天要住下，便还是按照惯例。秦晚从地下室那间卧房的衣柜里拿出床单毛毯，开始收拾床铺。等房间收拾好后，她上楼去，却发现堂妹一家正坐在沙发上商量事情。事关那个保姆张阿姨。
　　三人一致认为这个在家里干了三年的保姆该换了，因为那保姆待久了，以为都是自家人，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看见活都不知道干。叶雅丽还补充道：“刚才我带晚晚去试衣服，扶了一下楼梯扶手，摸了一手的灰。她都多久没擦了？”
　　秦如柏说：“那换吧，保姆用久了都得换。我明天就去辞退她，最后一天了，跟她说一声。”
　　“嗯。把她辞退了，再找个新的。咱家大，要找个手脚麻利，勤快的。这还要挑几天……”叶雅丽看向女儿，“令仪，我明天要上班。现在放暑假，学钢琴的学生更多了，我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别老是吃外卖啊，家务事自己做。”
　　秦令仪点头倒是点得快，嘴上却说：“外卖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叶雅丽瞪她一眼，嗔道：“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吃，还不快学啊？”她目光转向秦晚时，缓和了神色，“晚晚，你也在家，麻烦你帮帮忙。令仪自己可能应付不过来。”
　　秦晚似乎刚回过神来，说：“哦，好。”

　　尽管张阿姨万分不情愿离开这个她待了三年的地方，但主家态度坚决，她也没办法，与秦如柏夫妇大吵一架之后，还是不欢而散了。
　　新找的阿姨还没来得及上任，后面几天的家务事自然只能由秦家自己做。秦如柏管理一家企业，每天早早地出门，回来二郎腿一翘，一副大老爷们的做派。叶雅丽的钢琴课时间不定，有时候是全天，有时候是白天班或者晚班，几乎也是早出晚归。叶雅丽在家时，承担所有的家务事，很少让两个姑娘动手，但毕竟还是她不在家的情况更多，秦如柏父女不习惯做事，爱做不做的，家务事便主要落在秦晚头上。
　　叶雅丽要上早班的时候，总是在出门前嘱咐秦晚“晚晚，记得帮我把脏衣篮里的衣服丢进洗衣机里哦”。秦晚点头答应，与她告别，依言去把衣服洗了，顺便把洗好的衣服都晾在院子里。
　　踩着木地板，从晾衣架走到画架，秦晚在画架前的凳子上坐了，拿起画笔开始练习。她其实很喜欢这个院子，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刚下过一场小雨，云层遮蔽太阳，并不闷热。院子的木地板是红褐色的，踩上去有着厚重的声响。中央种着一棵香樟树，树上结着青黄色的小花，米粒大小，间或夹杂着还未成熟的、青涩的果实。

　　客厅里的秦令仪打完一局游戏，把手机丢在沙发上，拉开玻璃门，又很快关上了——风力强劲的空调还开着，不能让冷空气散出去。她轻手轻脚走到秦晚身边，才发现她并没有在画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画布上是半边未完成的别墅。
　　“这房子怎么有点眼熟？”秦令仪端详堂姐的画作，“好像二单元那边银行行长的家。”
　　秦晚停笔，说：“随便画画，脑子里想到路过的那栋别墅，就画上了。”
　　“对，那就是行长的家。”秦令仪很肯定地说，“他家六个阿姨，分我们一个就好了，免得总要麻烦你帮我做事，耽误你工作。诶，你接的单子，给人家画完了没有？”
　　“没有。deadline是第一生产力。”秦晚笑了笑，“这几天整理搬过来的东西，挺累的，上午就休息一下，下午再干活。”
　　“行。下午你自己在家工作，我不打扰你了。”秦令仪说，“我今天有个漫展要参加，我喜欢的一个CV也要来，你之前不是也对他印象不错来着，要不要一起去？”
　　秦晚说：“你和朋友去吧，我一会儿去买菜。”

　　中午秦晚买完菜回来做饭，秦令仪还在房间里试她新买的lolita裙。秦令仪是个资深lo娘，据她所说，她一眼就能看出别人的裙子是山的还是正的，并且对山寨货嗤之以鼻。秦晚只在旁边默默地听着，就当长长见识。因为工作的关系，秦晚也会有意识地研究这些元素，但毕竟不是圈里人，没有秦令仪内行。
　　秦令仪个子不高，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就变成了人见人爱的洋娃娃。她随意吃了几口菜，补完口红就出了门。

　　秦晚独自吃完中饭，晚上把剩饭剩菜放在微波炉里热一热接着吃。她在地下室的绘板前画了一下午的画，夜里还要继续。
　　墙壁上的挂钟指向十点。秦晚微微抬头，转了一下酸痛的脖子，目光瞥见钟点，才发觉已经很晚了，而秦如柏一家还没回来。不过这也算常态。
　　等到十一点多钟，秦晚从浴室里出来，看见另一个卫生间里亮着灯。她往那边走了几步，就看到秦令仪在镜子前卸妆，裙子已经脱了，只穿了内衣，几乎赤条条的。
　　“叔叔今晚不回家？”秦晚皱皱眉，看着她那身打扮。
　　秦令仪说：“不回，他出差去了，只有我俩。我妈可能晚一点回来。”
　　秦晚吸了吸鼻子，浓郁的酒气灌进鼻腔。但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到客厅，倒了杯热水放在秦令仪的床头，就下楼了。
　　秦令仪朋友很多，也很会玩，今晚兴许又去了哪个娱乐场所，还喝了酒。尽管秦晚自己不大适应这种生活方式，但她从未在叔叔一家人面前说出口，一是因为不好插手别人家的事，二是因为秦令仪爱玩归爱玩，却是有节制地玩，秦如柏夫妇也是默许的。

　　秦令仪很像她的父母，继承了母亲叶雅丽的审美和性格，同样喜欢奇装异服，同样热情好客，不光自己玩，还要带着离群索居的堂姐一起玩。也继承了父亲秦如柏的钱和作风，钱就不多说了，她是独生女，并且和她父亲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

　　在叔叔家住了一周，秦晚除了做家务、吃饭的时候跟秦令仪聊天、坚持每天做瑜伽之外，剩下的只有昏天黑地的工作。而秦令仪自从放了暑假，几乎无所事事，投身于自己的爱好之中，比如看番、打游戏、跳街舞、在网络上配音、出门和朋友逛街。有时候她也拉秦晚陪她一起逛，每次总会买几样东西，两人都逛得很开心，然而秦晚只是看，并不买。
　　过了几天，新的保姆来了。按理说，秦晚会轻松一点，但她颈椎的负担却接踵而来。低头画画久了，她的颈椎又开始酸疼得厉害。
　　尽管秦晚很注意保养身体，知道每天做一些有利于颈椎的动作，不至于发展成严重疾病，但由于工作的原因，她的颈椎不可能完好无损，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于是秦令仪就带她去看医生，得了医生许可之后，又带她去按摩店找了技师为她专门按摩颈部。
　　“姐，等今天按完了，要不要去看看中医？听说针灸也有疗效。”秦令仪躺在按摩店的沙发，闭着眼睛，任由按摩师揉搓她的脚。
　　秦晚忍着颈部的疼痛，说：“不用了吧，也不是很严重……回去歇几天再看，实在不行再试试针灸。”
　　“你这肯定要休息啊！这几天别再画画了，跟我出去玩吧。”秦令仪想了想，“我明天叫上几个朋友，我们一起去市中心，那儿新开了一家室内溜冰场，附近还有电玩城和卡丁车，玩的东西可多了。”
　　“我不太会溜冰。”秦晚犹豫片刻，又问，“哪些朋友？”
　　秦令仪笑说：“没事儿，不用担心，是我大学的那一拨人。”
　　两年前，秦令仪在F大也算是个人物，因其唱跳俱佳，性格开朗，被许多同学所熟知，后来她顺理成章地成为校文艺部部长，认识她的人越来越多，甚至直到她毕业了，作为校友返校，还能受到学弟学妹们的热烈欢迎。秦令仪参加工作之后，常常怀念大学时光，此言也得到秦晚的强烈认同，于是她就更频繁地向秦晚抱怨现在任教的学校气氛之压抑、同事之无趣了。

　　次日，秦家姐妹出门前往目的地。秦晚想着要滑旱冰，不敢穿裙子，怕出洋相，只穿了中规中矩的T恤和牛仔裤，化了淡妆。秦令仪却对这些十分在行，无所畏惧，穿了一套自己喜欢的JK制服，搭配同色调的妆容，挽着秦晚的手臂上了出租车。
　　约定的碰面地点站着两男一女。女生是秦令仪的大学室友花情，身材高大，穿着宽大的BF风卫衣，剪着极具少年感的碎发，说起话来声音低沉。因为她和秦令仪的关系太好，经常去秦令仪家里，关系好到两人能同床共枕，所以秦晚也认识她。听说她从小就和男孩子打成一片，女孩子给她送过情书，而现在她在一家公司当会计，下班就回家。花情也是S市本地人，坚定的不婚主义拥趸。
　　一号男生是秦令仪的同班同学，研究生二年级在读，戴着副黑框眼镜。二号男生是秦令仪的小学弟，发型是西瓜头，怂怂的外表下面藏着他的才华。
　　“……别看小陶外表朴实无华，其实他才华横溢，视频做得贼棒，现在是学校传媒中心的顶梁柱！关注他的粉丝也很多。”秦令仪向秦晚介绍完最后一位西瓜头，又反过来向众人介绍秦晚，“这是我姐秦晚，你们可以叫她‘晚晚’，她是位比较出名的插画师，在论坛上粉丝过万。”
　　秦晚尴尬地笑了笑，微微点了一下头。
　　西瓜头小陶与秦晚互问了昵称。他立刻打开手机搜索，果然不假。于是他抬起头盯着秦晚，激动地提高了嗓门：“诶诶，我关注你了，我是你粉丝，这回见到真人了啊！”
　　“小陶，过来，跟你说件事。”秦令仪一把搂过小陶的肩，揽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悄声说，“我姐有社交恐惧症，你这么激动，别吓着人家。”
　　在两人说话时，秦晚默默地回关了小陶。尽管这个弟弟不是她的真粉丝，但既然相识一场，又那么给面子，就礼貌地回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