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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本台记者 ...


  •   很多人都觉得阮啡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头。
      她含着金汤匙出生,打落地就板上钉钉拥有了阮家给她打造的帝国产业。
      如果这都不叫幸运的话,那大概没什么能叫做幸运的了。
      阮啡也不否认自己这份得天独厚的幸运,但是同时于此而来,也是一种身处高处的关乎自身的怀疑。
      她读书的时候就常常在想,人的意义本身到底是什么。她跟着父母一起在国外长大,从小就是一板一眼的中国式教育,她不反感读书,甚至很享受沉浸于知识本身汲取精神养分的这种行为。
      然而虽然如此,她也还是不得不在选择大学的时候最终确立了以商业为主的攻读方面。
      毕竟她是阮家的孩子,无论自己想与不想,最终也还是得从家里人手里接过这份责任。
      金钱有时候带来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充沛,还有一种无形之间的压力。因为你拥有过,你也习惯拥有,所以一旦要失去的话,就是变本加厉的打击。
      这个道理从她很小的时候就从父母身上看到了。他们看似潇洒,各方面资源充沛,但是却时时刻刻都在绷紧神经,关注着各地的经济走向。
      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一个电话,一个新闻,都能立即把他们从饭桌上叫走。
      他们被绑架了。
      阮啡想,而且自己也即将被绑架。
      这是她的宿命。
      所以她只能专注于迎接自己的宿命,去面对命运降下来给她的这份考验。她不讨厌考验,实际上她把这些一切的一切都当做神明给与她的踏板,一步一个脚印,这才走到了今天。
      饶是如此,也还是愿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给自己留出这么一丝一毫的自由空间。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把那个空间叫做方之晓。
      她比现在互联网上的任何人都更早地知道方之晓。
      那时候她刚刚回国,趁着假期来初步接手公司的一些事情,也是兜转在各地的分公司进行巡查。
      在西南片区的时候不巧正值雨季,有个地段发生了比较大型的泥石流。
      因为当时有个合作方的地皮购入就是在这个受灾地段,当时直接影响了后期的施工工作,一时间全部上下都叫苦不迭。
      阮啡坚持跟着业务一起去现场进行了视察工作,记得当时还是冒着大雨,年轻的业务员手忙脚乱地给她找来了雨衣雨鞋,打着伞,护送她一路踩着泥巴路到了灾害最为严重的中心地段。
      那是阮啡第一次直面自然灾害的侵袭。
      “没有人员伤亡吧?”她问。
      “正好是清明,所以都放假了,”现场人员答道,“幸亏都是开发区,所以没有居民,不过设备那些都被埋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行处理,这雨太大了,阮总,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阮啡不发一语。
      也就是这时候从后面匆匆绕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几个都穿着残破得宛如塑料袋一样的雨衣,有些举着设备架着大棚慢悠悠地走在后面,只有打头的那个整个人几乎把脑袋都埋在了胸口,顶着大雨前进,伞骨都要被大风折断了。
      “小方,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我就要开始了——”
      “等等,齐哥,”那打头的人道,“我找找——”
      “别找了,你再找黄花菜都凉了,这都几点了,台长都要骂人了——”
      迎面一块破布被大风刮着跟着雨水一起卷了过来,阮啡连忙闪过,可那男人去躲闪不及,直接被罩了个正着。
      “小方!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
      他终于扯下了那块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破布,露出了那张已经被雨水全部打湿的脸。
      “可以了,齐哥,开始吧。”
      他捏稳了手里的防水话筒,在大雨里几乎都要睁不开眼睛。
      “好的观众朋友们,现在我们就在I区泥石流受灾最严重的现场,可以看到这里的很多建筑都已经被掩埋了,灾情相对来说比较严重,不过因为居民人口较少,所以目前还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如果降雨继续下去的话整个地区的形势可能会更加严峻,所以I区的观众们请做好防灾准备,提前进行物资储备。本台记者,方之晓。”
      “好了——”那在大棚下面举摄影机的人道,“可以了,咱们再去那边看看,拍点素材。”
      “还拍啊,方哥,”有助理劝道,“前面再深就有点危险了。”
      “这里前面有些是文物古迹啊,都是文化财产你知道吗?”那叫齐哥的人敲了对方脑袋一下,“你也没意见吧小方,出都出来了,咬咬牙坚持一下。”
      方之晓只得嗯了一声,重新拉起了自己的雨衣帽子。
      这当然没什么效果了,这么大的雨,就算是穿着雨衣也早就成了落汤鸡。
      阮啡只是在边上站着看,终于被身边的驻场扯回了视线。
      “阮总,咱们回去吗?”
      阮啡没理他,只问:“前面是什么?”
      “也是咱们的地皮,”驻场道,“不过就跟刚刚那电视台说的,因为传闻说有文物古迹,就没敢乱挖,原本地产商那边说是结合一下做个公园的。”
      “那就过去看看,”阮啡道,“他们现场人员怎么还没来,就算是现在不能处理,也要拉一下警戒线,不然到时候怎么办?”
      “阮总,这么大的雨——”
      “就是这么大的雨才要亲自过去看看,”阮啡道,“你们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项目能不能在有效期内顺利推进吗?如果到时候地产方推脱说交房延期,需要跟业主交代的人就是我们,你们身为业务,就一点都不关心?”
      于是众人这才无话可说,只能跟着上前。
      却又生怕磕着碰着了这位未来的大老板,于是前前后后簇拥着,倒真的有点皇上出行的架势。
      显然前面拍摄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于是问:“那后边是谁啊?”
      “谁知道,工地的吧,不过怎么还有个女的?”
      “管这么多干嘛,拍你的去。”
      方之晓一个人被推着走在前面,终于走到了即将进入泥石流的边缘地带,他已经浑身黄汤了。
      “小方,你在前面多看看,介绍一下,我们拍点素材。”
      方之晓嗯了一声,握着麦克风前进,却也在同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动,竟然是不远处的山体再次滑坡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慌了手脚,泥石流可不是闹着玩的,大部分时候跟雪崩海啸都差不了多少了,顿时所有人拔腿往外跑。
      阮啡身边的人也终于看不下去了,直接不顾别的拉起她就往后撤,要是真的让她折在这里,他们也全家老小跟着陪葬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阮啡被人拽着往前,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刮了一下,她吃痛不已,顿时下意识躬起了身子。
      “怎么了阮总——”
      “划伤了,”有人说,“是钢筋,阮总,还能走吗?坚持一下啊——”
      大雨不断落下,阮啡的小腿上面伤痕几乎有二十厘米长,这简直让人触目惊心。她疼得冷汗直流,正在众人僵持之际,从后方大步跑过来的男人已经直接走到了人群中间,不由分说地就拉起了她的胳膊,直接把人拦腰抱了起来,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往前跑。
      “还愣着干嘛啊——”方之晓大喊,“等死吗?”
      阮啡被他抱在怀里,脸上全部都是被他的动作激起来溅上的泥泞,甚至嘴里都进去不少。
      然而这瞬间她已经没心思顾忌这么多了,雨下得越来越大,砸在人的身上都有点发疼。她半眯着眼睛尽力试图去看清男人的脸,却还是只能依稀从那满脸的泥泞里辨认出一些基本的轮廓。
      “你干嘛要救我?”
      方之晓抱着一个人在泥地里跑本来就吃力,下雨天手里还打滑,脚下发软,此时神经高度紧张,脾气也有些急躁了。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你们一群人被埋在那里吗?”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少来。”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阮啡道,“你觉得我不能吃苦?”
      “你是有钱人吧,有钱人干嘛要过来找罪受?”
      “有钱人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阮啡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我不放,”方之晓道,“你死了怎么办?我见不得这个。”
      “你觉得我靠我自己就不能跑了吗?”阮啡问。
      “你是伤员,别闹了,”方之晓道,“我现在已经要心力交瘁了,连着熬了两个通宵现在还要淋大雨负重跑,少说两句话好吗,我已经开始岔气了。”
      幸而他们并没有深入腹地多远,很快就跑到了停车的地方,这算总算是避过了最为险要的阶段。
      不过阮啡腿上的伤还是血流不止,众人一时无法,只能先把她送上车,预备去医院。
      方之晓把她放回了车上,找了些干净的布料和酒精,给她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
      “你不是记者吗?竟然还会这个?”阮啡看着他在自己腿上消毒冲洗,做得十分行云流水,不由得好奇。
      “我爸妈是警察,以前学着处理过这些简单的伤口,”方之晓道,“不过你不会痛吗?我这淋的可是酒精啊?”
      “我没有痛觉神经,”阮啡道,“你不痛吗?”
      “啊?”方之晓被她提醒,才发现自己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砾石划伤了,因为刚刚跟阮啡的血混合在一起,才让人没察觉。
      “可能是太累了,”他说,“神经也有点麻木了。”
      “做记者很累吗?”阮啡问。
      “很累,”方之晓道,“但是有时候还挺有意义的。”
      “理想主义者。”阮啡道。
      “也没有这么理想,”方之晓说,“当记者不是我的理想。好了,这样就可以稍微放心一点了,去医院再处理一下,这么大的伤口,可能要缝针了,来这种地方不能穿这种裤子,下次要注意。”
      他拍了拍手,这才终于从车厢内出去,最终合上门的时候,阮啡也没有再多问上一句。
      她隔着窗户看着他们的面包车开走,方之晓似乎还被教训了一下,应该是在怪他干嘛多管闲事。
      “阮总,你没事吧?刚刚那小子有点没礼貌了。”
      “没事,”阮啡淡淡道,“回去吧。”
      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方之晓。
      本台记者,方之晓。

      第二次公演抽签的时候,方之晓知道,自己的舞台可能要结束了。
      二公结束之后的排名就是他最后的成绩,28名,在进行前25的挑选的时候,他就注定要被筛选出去。
      只是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钱消见他脸色不好,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抽中的曲目不好,于是过来安慰:“没关系的方哥,这歌还算不错的了,挺红啊,你一定可以的,虽然不是C位——”
      方之晓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钱消在最新一轮的排名公布里仅此自己两名,27的位置,这轮他的成绩虽然是25,但他知道这应该是节目组背后的暗箱操作,最后要让他卡在差不多这个位置的时候掉出去。
      他没有怪过任何人,要怪就只能怪自己不争气了,或许自己真的不是这块料吧。
      毕竟眼缘和观众缘也是艺人本身的一项能力。
      在这方面,他实在是做得不够啊。
      这就是如何努力,也没办法的事情了。

      简边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莫名其妙的关于方之晓的一切安排都全部变成自己作为主要负责人了,这简直匪夷所思。
      她冲电话那头的业务头子闻子于喊道:“我说了一万遍了我是法律顾问,不是异业联合,干嘛啊,你要汇报汇报给阮啡去啊,天天给我打电话。”
      “你不是阮总的贴心小棉袄吗?”闻子于在办公室里剔着指甲,“更何况OA流程里面关于方之晓的审批倒数第二个签字的都是你啊,你逃不掉的,简老板。”
      “不要叫我简老板,”简边联摁着眉心道,“你们那边的习惯到底怎么回事,遇见个人就叫老板,很油腻你知道吗?”
      “反正怎么说都是最终舞台了,我想这在某方面也算是挖了一个高层,是不是在人文关怀方面要下点功夫,咱们得有人在现场当面把合同和转移通知告诉人家吧?不然也太强取豪夺了。”
      末了还记得补充:“我建议派个人高马大能打的过去,毕竟这么暗箱操作把人提前搞掉,实在是有点不人道,正常人的思维逻辑里应该是当场一拳打过来,所以你记得跟阮总说一声。”
      “我会跟她建议的,”简边联道,“作为主要洽谈方你难道不是首当其冲需要出面的?你这么会考虑人文,这个项目的BP就由你负责吧。”
      “你不是一个法律顾问吗?怎么现在还能进行人事安排了?”闻子于丝毫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是不行的,华南可离不开我呢,谢总也离不开我。”
      “存疑,最开始是谁听到这个方案兴致勃勃开始指手画脚的,”简边联道,“别想了,要死一起死,我现在帮你订机票。”
      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了,不再给她继续纠缠的机会。
      阮啡知道这件事之后的反应倒是很冷淡,不过处理方法也是非常自然的。
      “我肯定会出面,毕竟这是我主要牵头的项目。”
      “你不怕被打吗?”简边联道,“你就是罪魁祸首啊,虽然我没见过方之晓本人,但他爹妈都是警察诶,还是刑警,你明白这个概念吗老大,你在美国长大的,你们美国警察的魁梧难道不是更加不讲道理?”
      “我在英国长大的,”阮啡冷静道,“而且我不觉得会产生什么肢体冲突,这件事不是很理所应当吗,各方面对他而言都是极其有利的交换,我不明白有什么好不满的。”
      “不满的来源就是你这幅自说自话的嘴脸,”简边联无语,“人家辛辛苦苦准备的比赛诶,就因为你一句话直接给内定28名淘汰了,你也太会在伤口上撒盐了,还正好选28这个数字,你是想把他是个老东西这件事直接烙在人脸上吗?”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在乎年龄,”阮啡难得有些展露出了讶异的神色,“我还以为你靠你自己打破了性别刻板印象的枷锁之后对于这些传统社会里的职场束缚已经呈现出了反叛精神,结果屠龙者最终成为了龙吗?”
      “我不在乎女性的年龄好吗,”简边联道,“他是个男人,我就喜欢刻薄男人。”
      “随便你刻薄,”阮啡道,“反正他加入3S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的事。”
      “我知道这在流程和法律上已经板上钉钉了,”简边联翘起了二郎腿,“但你怎么就认为他不会拒绝你呢?”
      “翻腾的合同你没有仔细看过吗?”阮啡漫不经心地批阅着邮件,“我们是直接合同转移。”
      “你的意思是违约金也一样?”简边联大惊,“你真的好流氓啊,阮啡,有你这样的粉丝他真的是太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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