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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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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瑞生接着说:“我出身微寒,对民间疾苦体悟更深,能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怨’、会‘愤’。而白翎教正喜欢找这种人作为拉拢的目标。”
“我觉得方兄弟说得特别对。”苏察说,“我自幼养尊处优,被苏府上下呵护备至,哪里懂什么‘怨’,什么‘愤’,我心里只有一片祥和喜悦。”
陈重羽稍一沉吟:“方兄所言亦有道理。”
苏察喜。
“但是不行。”
苏察未喜先怒。
“正是因为你习惯了人间疾苦,所以才不适合做这饵。苏察自幼娇生惯养,受点委屈便会觉得是天大的不公,这才更适合。”
方瑞生注意到了苏察这副好像就快要昏倒的样子,关切道:“苏兄,昨晚是没休息好么?”
苏察强撑着打起精神:“能不能别叫我苏兄。”
方瑞生:“那……那便叫你子越兄?”
苏察嗯嗯点点头,反正比苏兄顺耳多了。
方瑞生:“子越兄,我看你神情困倦,要不然先回去休息一会。”
苏察想答应,但被陈重羽拦下:“接下来正要说到关键地方。”
苏察认定陈重羽是在针对他。
陈重羽道:“做‘饵’,不仅要自己惨,还要吸引一大堆惨的人。这样,华衣公子才有可能很快被吸引过来。”
陈重羽说的“饵”,就是在西市张贴了告示:每周天傍晚时分,只需一文钱便可以对着苏察打上一拳。
苏察想把陈重羽扒了的心都有了。
苏察在方瑞生殷切的目光和陈重羽幸灾乐祸的笑容中走上了西市的刑场。不过,经过劝说,陈重羽同意了方瑞生和苏察轮流当饵的要求。
刚开始这生意并无人问津,直到有一个看着十分寥落的书生走来,问道:“当真能打?”
陈重羽抢在苏察前面:“当然。”
书生迟疑,给苏察递了一文钱去,便开始酝酿起了架势。
那人正在摩拳擦掌时,陈重羽拍了拍苏察:“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免受皮肉之苦。”
“什么方法?”苏察垮着个脸根本不相信陈重羽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你唤我一声爹,我便帮你挡三拳。”
苏察差点照着他鼻子来一拳。
但苏察不是个热爱和自己较劲的人,一番心里纠结之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爹。”
陈重羽则是一脸讶异:“什么?”
天杀的,等我回了京城一定要弄死这小子。
陈重羽和方瑞生二人身材都十分结实,比苏察看着就要宽出一截。那书生打在陈重羽身上,虽然卯足了劲儿,却没让陈重羽撼动丝毫。
苏察心里暗暗想,这就是自己在武试的时候战胜的人吗——若是换做李无渺,不知道二人发挥真正的实力相较会如何。
想到李无渺,苏察不由得又开始想起陈重羽那日对自己说的话。
陈重羽莫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在吃李无渺的醋吧。
但是,喜欢自己又怎么会让自己来受这皮肉之苦……
等等,好像也确实没让自己受?
苏察越想越乱,干脆把这想法抛在脑后。
一晚上下来,竟然有五六个人交了钱,往陈重羽身上砸了好几拳。
苏察只觉得那拳头像是砸在自己身上一样,不为别的,只为每一拳苏察都得叫陈重羽一声爹。
就这样干着跑堂的活儿,又多了份挨打的差事,三人继续在广平府经营着他们的潜伏事业。
这天轮到了小六和苏察都不当值,小六叫上苏察,说要带他去吃说好的那家羊肉面去。
苏察听到有好吃的自然高兴,唱着小曲儿就跟小六来了这家羊肉面馆。
但当真来了,苏察却大失所望。这面馆门头极小,店里也就放了三四张桌子,人和人都挨着挤着坐。那羊肉羊排就血淋淋地挂在店门口,进去的时候不低头那血沫子就会溅到人脸上来。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羊肉面馆?”苏察揣着手,有些不想进去。
“你别看门脸儿小,这家做的是真好吃。”小六拖着苏察往里面进。
苏察拗不过,只好跟着小六进去坐下。坐在那矮凳上苏察也感觉浑身不舒服,这矮凳像是他家里佣人才坐的椅子,自己像是讨食的猫儿狗儿一般。
不仅如此,天气冷了,那苍蝇还围着肉转,苏察看着店主用个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赶着苍蝇,心里更是没底。
“这能吃吗?”苏察悄悄问。
“这都是生肉,放锅里炖了煮了,那有什么不能吃的。”
苏察只能再次感叹平民的生活方式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小六给自己点了一碗羊杂面,又给苏察点了一碗招牌羊肉面。苏察看羊杂面要便宜不少出去,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因公出差不比在京城的时候,随手一掏便是几两银子,便道:“待我这月发了月钱,便把羊肉面钱还你。”
小六噗嗤一乐:“你真是见外。这就当是我请你的。出门在外不容易,都得相互有个照应。这碗面,就当是我交你个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小六说起这话的时候,苏察的脑海里闪过了玉仙儿的影子。
那天他高中武状元,玉仙儿也是用这样的神情告诉他,人在外面总是要留个后手。
正想着,苏察的羊肉面端了上来。热乎的肉香腾腾地从面碗中升起,混合着些许香油和葱花的味道。碗里的面浸在飘着油花儿的酱油肉汤里,几大块软烂肥嫩的羊肉呼在面条上。
苏察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快尝尝。”小六催促。
苏察拿起筷筒里的筷子,把面条在汤汁里晃散,叨了一筷子吸进嘴里。
面条吸满了肉汤的汤汁,筋道弹牙,鲜香满口。
再吃一块羊肉,那肉已经煮了透烂,只一咬便汁水四溢。
“太好吃了……”
小六笑呵呵地看向苏察,却发现苏察眼睛里都噙了眼泪。
自从坐上了出京的马车,苏察就没吃过一次好吃的食物。除了白面干粮,就是厨房剩下的菜。
“慢、慢点吃……”小六目瞪口呆地看着暴风吸入的苏察。
“原来你们的东西这么好吃。”
“我们的?”
“嗯……啊……就是永年县的。”
“哈哈哈,永年县好吃的还多着,以后等我们再遇到一起休假的时候,再带你来吃。”
苏察想着,下次得把陈重羽也带着,他估计也想不到这些平民做的食物竟能这么好吃。
“不过,我倒还没听你说过你的家乡。”小六问,“小苏你是从哪里来的?”
来永年县时,苏察一行都只报了姓氏。但客栈里的人并不多在意,毕竟草芥如他们,也并没有人在意彼此的全名是什么。
“我家原来住大名府。”苏察信口胡诌。
“大名府,那不是比这里更有意思,怎么会想到来永年县这种地方。”
“哎,”苏察深深叹了口气,饱餐一顿给了他张口就来的底气,“我在大名府的日子可不好过,爹打娘骂,整天受人眼色。不仅如此,村里还有个恶霸,我俩同岁,他打小就欺负我,啥事都压我一头。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姑娘还被他给狠狠揍了一顿,害得我从此……”
苏察用手指比了个从直立到弯下来的手势。
小六听得目瞪口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是啊,所以我迫不得已就离家出走了,这才来到永年县。”
小六的眼神已经逐渐变为同情:“你放心,你在老闫这儿干一天,哥就会罩你一天。”
苏察借机抹抹眼泪,心里盘算起下一顿该去哪儿吃了。
小六和苏察嘬完了最后一口面汤,结完了账,苏察对小六说想解个手。小六向他指了茅房,说好在原地等他。
苏察解了手,想要回到小六身边去,却发现沿街百姓都已经退避到了两侧。苏察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味儿这么大吗?”
只见前面一台轿子迎面而来,苏察站在轿前,轿子停了下来。
轿帘一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跳了出来,叱声道:“你是何人,竟敢拦我的轿子。”
苏察看了看左右还有数十尺宽的路,莫名其妙:“我几时拦你的轿子。”
“大胆!”少年骂道,“小爷我走的道,你们平民百姓都要退避三舍,这是规矩。”
苏察活这么大,只有自己对别人颐指气使的份,还从没见过别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你是何人?”苏察笑道。
那小少年显然被苏察的态度搞的有些迷糊,但还是厉声说道:“我是永年县县令之子。”
苏察看了看周围围观的群众,都在叽叽喳喳议论纷纷,指着小少年的鼻子说:“县令之子,敢问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小少年没想到苏察会这么问,一时语塞:“什么……什么意思!”
狐假虎威,仗爹欺人,这在苏察面前真是小巫见大巫。
苏察:“我是说,你除了会说你是你爹的儿子,还会干什么?想你这么大岁数的孩子,多少都能独当一面了,还在这里借着爹爹的威风耍性子呢?”
小少年听了苏察这一番话,愣愣地没回过神来。
苏察得意,这种幼小版的自己,最知道该如何切中他的痛点了。
但小少年的愣神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给我抓住他!”
苏察这才慌了神,那抬轿的几名轿夫一拥而上,把苏察控在了地上。
“你们干什么?!”
没人理会苏察的大叫。
小六这才从人群里挤出半个脑袋,看到苏察已然被五花大绑。
“小六!”
不容苏察再呼救,一麻袋套在了苏察的脑袋上。
苏察就这样被押回了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