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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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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听批好急救服从诊室出来,大厅十分拥挤,登记处不知发生了什么,有群人正围成一个小圈子争论着什么。沈听顾不得其他的,和几名值班的医护从不同的诊室跑出,往急救车的方向奔去。
急救物品已经清点好,几人连忙秩序尽然地把物品往车上搬,随即长腿一迈,跨上车;车门关上。
120的警报响起,救护车在路上穿行,沈听找个位置坐下,竖起耳朵听同事讨论伤患的具体情况。
五点多,晚高峰拉开序幕,交通仍然拥堵,距离事发地点银坛东路与大桥的交界处,差不多二十分钟的车程,患者情况不好,失血过多,没有及时处理,副驾驶上坐的是位老人,基础状况差。
据说是一对母女去江对面办事,女儿穿人字拖驾车,车速太快,在转弯上桥时没刹住,车冲上桥边的护栏。
医护人员讨论及此,唏嘘几声,都不再说话,只得期望能尽快到达现场。
沈听转头盯着车窗外,还有几分钟的车程,本就不好的路况因为车祸堵得更厉害。
一路上,不断有私家车听到鸣笛后急忙让出应急车道,但声音传播有限,救护车只能挪着往前走,几人心急如焚。
一穿着黄色骑士服的外卖小哥从救护车后飞驰而过,他敲了敲车窗玻璃,正好就是沈听旁边的位置,沈听顺着他望去,外卖小哥骑着车插着空往前,一路敲着私家车车窗玻璃,向车窗说了几句话,私家车便往里挪着。
外卖小哥转身向他们挥挥手,大家长舒一口气。
即将靠近事发地点,有同事在向医院报备,这时,在救护车后的几辆汽车擦着边缘,从空隙中记过,引来一片骂声,汇入主干道的小道上也开上来几辆锃亮而颜色各异的车辆,有两辆大剌剌地停在一旁的非机动车道上,有的见缝插针挤进别车刚挪出地空位中。
一时间,大家都懵了。
交通仿佛因为这个意外瘫痪了,被别住的车根本没有位置可挪。
这般赤/裸/裸无视交规和法律的事,一直接受良好教育的沈听还是第一次见。
车上的医护无比焦急,愤概地爆了粗口,“这些小兔崽子是他妈的缺心眼吧!”
外卖小哥给争取的速度没了,现在救护车是一点也挪不动。
在一片骂骂咧咧地声音中,那几辆招摇的车索性直接停了,刹那间,公路仿佛变成商场。
从车上下来几个女孩,“沈听!你给我们出来!”
顿时,救护车上的同事都对沈听投来目光,有审视,有惊异。
沈听挨个把这些目光环视一遍,仍是很懵,他往玻璃望去,一个穿着吊带热裤,漆皮长靴的女孩正看着救护车,还拿着包砸下车窗,后面有两个女孩还拿着长筒摄像机。
“沈听,你个死Gay ,和李瑞安谈恋爱,你配吗?”车窗是单向可视的,同事们都扒着窗口,观察着眼前的状况。那女孩儿也看不见沈听,但气势十足对跟一辆车对视,活像原配在抓小三。
沈听懂了,是因为那件事儿。
但他没办法,不管配不配,他确实谈了。
他哑口无言。
同事们有的已经把目光移开了,有的还在打量他。
沈听很后悔自己不喜欢社交,若是跟他们熟一点,也能从性格对此时的态度窥见一二。
不像现在,焦急自责,心里没底。
这些负面情绪还是次要的,他现在要面对的是,有两个病人等着他去救,他却无能为力。
这种无能的局面是他造成的。
这是他最难堪的时候了。
讽刺的是,他还是一个医生。
到底是经验不足啊,他还不合格。
那位年长的医生最先打破沉默沉默,愤怒使他无差别攻击,他瞪沈听一眼,怒气冲冲打开车门,对那几个女孩儿咆哮道:“都让开!救护车你们也敢别,完事儿有你们受的!现在,马上滚!”
怒吼声像是让沈听的心脏一颤,他像是刚从懵懂的状态中回神,又像是思考了很久才做好某个决定,动了动脚尖,才推开另一扇门。
——
此时,一家私人医院的单人病房内,电视机正播放着《国家宝藏》,瞿迟甦低头缓慢地削着苹果,认真又细致,黑框眼睛被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病床上的瞿老看他一眼,又转回去,像是更生气了,“你能削出朵花来啊?我跟你说的事你到底要考虑多久?小沈发的文件你也看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看了,方案做得很好。”苹果皮削完,瞿迟甦拿起碟子,小心地将果肉切成小块,抽空看了老人一眼又埋下头去,和煦地笑着,“我还是不能答应,你就安心养养身体,你看今早那学生跟你说话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大家都说你脾气怪异,小心晚节不保啊爷爷。”
说着威胁的话,瞿迟甦手上的动作仍十分温柔,将塑料叉子插到果肉上,碟子往瞿老的方向推推。
“跟你要点钱像是再要你的命!”瞿老不想接什么苹果,只想接根棍往自己孙子身上招呼,“你那么多钱花得完吗?你给我点做这个怎么了?”
瞿迟甦明白自家爷爷又在耍无赖了,配合着回到:“爷爷,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不得留着娶老婆吗?”
“你娶个屁的老婆!”瞿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那德行,能娶什么老婆!”
瞿迟甦听话地低头,目光往自己身上逡巡。
他是早上开完会来病房的,哑光皮鞋一尘不染,袜子长度合适,没有露出脚踝,衣服裤子都还没有什么褶皱,除了领带已经被自己解下来外,没有什么值得被批评“这副德行”的地方,才抬起眼看着病床上的人,“爷爷,人身攻击可不对啊!”
“出事了,出事了!”一阵高跟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虞洁从门外跑进来,喊着,“我哥出大事了!”
瞿迟甦眼皮一跳,瞿老也转移了火力,“你哥好好地在这儿,出什么事了!”
气氛可称得上剑拔弩张。
虞洁没回答,拿起床头的遥控器,手指一顿按,瞿迟甦就只看到她手上金属质感的手链晃啊晃。
一时分不清是那条赛博朋克的链子更黑还是姑娘的手臂更黑。
她把电视调成了网络直播,盯着屏幕,顺手拿起一块苹果,边嚼边哭丧着脸说:“我哥弯了!”
瞿迟甦脑子一空,慌张地抬眼去看自己的妹妹。
这黑皮肤的女孩儿正鼓着腮帮子嚼着东西,气愤地指着屏幕说:“爷爷你看,就是这个男人,让我哥弯了!呜呜呜,我姐们儿正在制裁他,让我回来等着看直播!”
瞿迟甦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屏幕中的环境又乱又嘈杂,处于视频中央的是一个男孩儿,穿着红色的急救马甲,露出一侧的白衬衫,撑出肩膀的形状,瘦削骨感,却分外挺拔,让人无端想起茂林修竹一词。
周遭立着许多人,背景是一片争论声,间或还夹杂着几声辱骂。男孩儿终于转过身来,面向镜头,环视周遭,现场像是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瞿迟甦盯着他的肩,竟生出一种心疼的感觉。
刹那间,迷茫的目光被他收起来,男孩儿的五官偏幼,双目十分明亮,此刻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盛满了克制的愠怒。
“已经分手了,去问李瑞安,别妨碍我工作。”他说。
瞿迟甦有点同情李瑞安,被这样一个人分手,应该会很难过。
李瑞安?
解除了被动出柜的危机,他的脑子才恢复转动,自己那无所事事的妹妹好像是在追一个叫李瑞安的小明星,整天我哥长,我哥短的;这样一联系才把事情摸清楚。
“这是在干什么!”病床上的瞿老先发怒了,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光是看到这画面都够气人的,“这不是小沈吗?你们这些小姑娘在干嘛?堵救护车?人命关天的事在玩?你爹妈没教你,我也没教吗?”
盛气凌人的小姑娘瞬间噤声,爹妈一词像是戳中她的痛点,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瞿桓从医六十多年,已经成为行业的名片,最看不得别人不尊重自己的工作,他不假思索选择最锥心的话教训自己的外孙女。
“我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她们要去堵救护车。”虞洁的气势弱下来,似乎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她慌忙澄清,“我以为只是去拍拍沈听的照片,爷爷你快躺下,我这就去跟她们打电话,让她们都回来。”
虞洁拿出手机不停按着。
可事到如今,哪是一个电话能解决的。
瞿老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关注着事件的发展。
视频播了不到两分钟,救护车却分毫未动,有的人掐着表看时间,有的人望着桥的方向。
距离车祸地点已经不远了,却是可望不可及。
突然间,沈听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往救护车上冲,下来时手上抱着两个氧气面罩和装着绷带的盒子,擦过道路的边缘,往前面跑去。
年长的医生霎那间反应过来了,对着同辈们喊道:“快!先把东西抱过去!”
大家像是找到了方向,立即恢复成一支精良作战的队伍,排成装车时的队形,传递着将物资往下递。
随后,又迅速抱起物资往事发地点跑,
围观的群众也纷纷加入帮忙,稍微重一些的仪器就两人合力往桥那边运。人群像是被鼓舞着往前移动,不少人自发拿出手机,拍照,录像,记录着这一时刻,将抢救的人员围在中央。
那几个女孩儿不知去哪了,直播也断了。
瞿老觉得孙子孙女徒劳凑一个“好”字,实际上谁也靠不住,气哼哼地带上老花镜,找了个转播,继续关注动态。
不时腾出空来继续批评虞洁,说她做了美黑,像个乌鸡精;肚脐眼上镶个砖,像蜘蛛精;不务正业,就不像个人。
瞿老是脾气大点,但损人超不过西游记;夸人超不过红楼梦;虞洁老老实实站在床旁,像只受气的小鸡崽。
骂妹妹的事瞿迟甦从来不掺和,那副黑框眼镜不知何时被架上鼻梁,他的目光却始终不离那个身影,看他弓着腰搬运物资,看他单膝跪地给病人止血包扎;看他举起输血袋,衬衫袖口下露出一小片白色皮肤。